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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向着自由 ...

  •   自从有了上次的“案底”,寒洲被看管得更严了,正常途经根本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三人讨论了一下,趁着夜色绕开守卫,偷偷溜进了寒洲的房间,延光打头,进门就吓了一跳,身后的徐宁和木英连连撞到,三人连成一串地掉了进去。

      只见寒洲坐在床上发呆,手脚都捆着铁链,眼神空洞,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像一个干巴巴的骷髅。
      徐宁吓了一跳,还以为见鬼了:“我去,这是怎么回事!?你妈非法囚禁啊!”

      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一个母亲担忧女儿安慰”的范畴,三人顿时都严肃起来,互相对望一眼。

      “别瞎猜了……”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嘶哑声音响起,寒洲扯着干裂的唇笑了笑,淡淡道:“我有精神病史,她是怕我伤到自己。”

      这句话的震撼程度不亚于“我杀人了”之类的,徐宁脸色顿时古怪起来,皱着眉打量寒洲:“你看上去挺正常的啊。”

      寒洲哼笑:“如果你期待,我现在可以给你演示一遍。”

      徐宁:“那还是算了。”
      她迟疑了下,又看向延光。来之前的很多说辞现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毕竟寒洲都已经成这个鬼样子了,她实在不好意思拿出那些中二的热血台词,但要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就用眼神暗示延光,指望她拿主意。

      却是木英开了口:“你还好吗?真的没事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寒洲按了按眉心,忽然抬起眼,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很大,“你有没有发现,你们面前还有一个人。”

      此话一出,温度都低了不少,徐宁吓得一个哆嗦,木英脸色白了白:“什么?”

      延光到底见多识广,立刻问:“你能看见幻觉?”

      寒洲疲惫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因为……自从我得到明舒之后,渐渐的,她可以对我说话了。”

      “她?”延光注意到重点。

      寒洲:“……是我的妹妹,明阳。”

      说着,她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抬眸看向床前的三人,又微微抬头看向门边,那里倚靠了一个女孩,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角度,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寒洲移开视线:“我不觉得我有病,我没有觉得我疯了,但她们都说我疯了,毕竟明阳已经死了。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那可能是幻觉,可能是镜子,我知道那是幻觉。明舒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像是在对我说话,我们好像可以沟通了,我想,可能明舒上面有一部分她的意识。”

      这鬼气森森的话听得三人都是一身鸡皮疙瘩,徐宁搓着胳膊忽然想起来,问道:“李明阳是多大年纪?我怎么没听说过。”

      寒洲抬眸看她,笑了笑:“她和我是双胞胎。”

      徐宁:“……”
      她瞪大了双眼,隐约想起什么不对,但此时还是惊悚居多:“我草,你是说,现在在你眼里,有一个你一直盯着……不对不对,这也太吓人了……”

      寒洲突然笑了:“怕什么,你不是和她关系不错吗?”

      徐宁连连后退,面色发青:“我靠你干什么!”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震惊道:“所以……所以当时是……!”
      她当时认识的人是明阳!

      寒洲懒懒地抬腿交叠起来,嗤笑:“是啊,说着关心的话,连名字都叫错了,真廉价的友情啊。”

      徐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解释,又觉得时机不合适,而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随你怎么说,那你现在……还能出来吗?”

      寒洲麻木地摇头:“我再闹,她们只会觉得我有病,如果再进了精神病院,更不好出来了。”她说着,又笑笑:“当然,现在的我并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延光将屋子都细看了一遍,闻言问道:“你真的能感觉到她……她在和你沟通?”

      寒洲抬起手,温润的玉盘出现在她掌心,细看她们才发现它更像是一面乳白色的镜子,镜框边缘刻着海浪的纹路,如玉石般剔透的材质,凑近时能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好像将自己框进了小小的玉石世界。

      “……是啊。”

      延光又问:“那你想出来吗?”

      屋子里一片寂静。

      延光又重复了一遍:“寒洲,你想作为正常人,离开这个屋子吗?”

      在徐宁和木英眼中,到这一步就可以不必再问了,有苦衷的超人可以用各种方式努力劝回来,但有精神病的超人最应该做的就是静心养病,但延光却能看出寒洲眼中的挣扎痛苦。
      她是想作为正常人活着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病。

      延光蹲下身,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或者惧怕离开呢?”

      寒洲呆呆看着她,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良久,才沙哑地出声道:“如果我害死了一个人,她的灵魂没有离开,怎么办?我要留在这里陪她。”

      延光一愣,轻声道:“是明阳吧?你很爱她。”

      寒洲又是一阵沉默。她低下头,捂住脸,压抑着情绪低低道:“我要留下来陪她。”

      延光:“你觉得……她爱你吗?”

      寒洲像枯萎的花,一瞬间身体都瘫软颓败起来:“……我知道的,我知道。”

      延光就说:“爱你的人,总是会希望你幸福快乐的。我的家人……都走的很早,他们告诉我,不要难过,我走过的每一条路,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一场精彩的冒险故事。等来日我们相见,我可以将这些故事都讲给他们听,所以,要多走走,多看看。寒洲,你想要自由吗?”

      寒洲没有应答。她将脸用力埋进手心,麻木地想起延光的脸。

      其实……真的很像。

      明阳是一个过分活泼的姑娘,和延光真的很相似,刚回到家时,像个上蹿下跳的野猴。寒洲从小被教育矜持端庄,是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脸做出那样搞怪的表情。

      她来了城市,尽管在努力适应,但爬山下水抓鸡逗狗的爱好还是与这座冰冷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寒洲从小被礼仪老师包围,完全不对频,从一开始就很厌烦明阳,每次看见她用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灰头土脸就要骂她一顿,用尽了难听讥讽的词汇,但明阳完全不在意,一边挨骂一边笑嘻嘻道歉哄她。

      寒洲其实不适应很多肢体接触,但延光喜欢勾肩搭背拉手挽臂,明阳也喜欢。她还是会习惯性在看到明阳乱蹦的时候训斥她。而明阳则喜欢买了新的漂亮裙子,拉她在一起贴贴。

      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照镜子,明阳说不知道我们老了以后还会一模一样吗,寒洲就冷冷地说不会,你太闹腾了,年纪轻轻就要笑出一脸皱纹。

      明阳就一边笑一边尖叫不要。

      明阳死前的那个假期,寒洲去接待客人,没想到撞见了明阳爬树摘果子,人一走她就忍无可忍地将明阳骂了个狗血淋头,让她滚出去,寒洲觉得自己的脸跟个猿猴一样爬树太丢人了,直接把她关在了门外。

      那段时间,寒洲一直单方面冷战不理明阳,她怎么求饶也不肯赏一个笑脸,后来要回乡下,寒洲去坐了别的车,两人分开进山,于是再也没机会见了。

      最后挖出来的遗物里有烂了的向日葵,一小袋染了脏泥的果子,艳阳天,她站在阳光下瑟瑟发抖。
      寒洲是喜欢吃这果子的,但是因为不好剥皮汁水又多总是弄一手,她觉得不体面很难看就从来不吃,明阳是看出来了,所以总是自己吃的时候给她塞一嘴。她们生下来之后没有几年相处,重逢也好像一直别扭不对付,死亡都如此冷漠,连句道别都没有。

      寒洲:“……我总是能看见幻觉,你说,她是不是恨我?延光,我不想出去,但我想活着,活到很老,知道我们年老之后的样子。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满脸皱纹,她会不会爱笑皱纹比我多……可这是不是我在逃避的借口?”

      延光顿了顿,却说:“我不知道,但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有答案。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自由,想不想和我们一起走,如果想,我帮你。”

      徐宁不住望她,紧张地抓住木英的手,两人一直屏住呼吸,看着寒洲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化。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三人差点被吓得呛死,尤其是徐宁,差点以为是明阳显灵了。好在门外立刻传来了人声:“寒洲,睡了吗?”

      寒洲愣了愣,又恢复到一脸麻木的状态,什么也没说。

      那声音又问:“那我进来了?”

      寒洲闭了闭眼,刚才还游刃有余的延光也变了脸色,三人你推我我推你,像电击一样狂抖着推搡进卫生间,啪地关上了门。

      进来的是寒洲的母亲,徐宁的脸立刻皱起来了,显然还记得被指着鼻子骂的盛况。

      李母缓缓走近,按开床头的灯:“怎么还不睡?”

      寒洲答非所问:“我梦见明阳了。”

      李母若无其事地低头帮她掖了掖被子:“小心着凉,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寒洲直直盯着她,麻木道:“我想出去。”

      李母皱了皱眉,“我会给你请家庭教师……”

      寒洲:“你觉得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

      李母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玩,脑子又不清醒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你出去?”

      寒洲望着她,原本还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她在此刻恍然,是的,她是渴望自由的,几岁前她也和妹妹一起摇摇晃晃追鸡逗狗,她们曾是一体,分裂为两个,灵魂却都是相似的。

      在这一刻她无比坚定。

      寒洲转身躺了下去,将被子一拉,盖到了头顶。李母的手一顿,也习以为常地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关上门过了好几分钟,徐宁才敢呼吸,大口喘了几口气后突然意识到这是卫生间,又憋住了,推开门往出走。

      延光跟在她身后出来,张口就问:“你要走吗?”

      徐宁还在拍胸脯喘气,闻言道:“怎么走,你看她这……这样子,怕不是我们刚走,明天就因为拐卖精神病上头条。”

      延光莞尔:“只要想,总有办法。”

      寒洲垂眸,将手搭在冰凉的铁链上,温度持续下降,在某个临界点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胀裂声音,她缓缓撑着床要翻身下来,踉踉跄跄,好像手都软成了面条。

      木英看不下去想去扶寒洲,延光伸手拉了她一把,对她摇摇头。

      寒洲起得很艰难,走一步跌一步,她自己走进了衣帽间,颤抖着手套上衣服,目光在某处一停。

      她静静地和那个地方对望许久,才又拿出一条床单,一点一点拧成长条,绑在阳台的栏杆上。她的手指一直在抖,脚步却一次比一次坚定,“从这里出去,这里通花园,可以从后墙翻出去。”

      延光这才上前,“我帮你。”
      木英也赶紧跟上。

      徐宁眼神复杂地站着没动,最后才慢吞吞最后一个爬下去。她往下跳的时候刚好踩中树丛,扎得脸色扭了一下,深吸口气才蹑手蹑脚地接着翻墙出去。

      她坐在墙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寒洲旁边的客厅里亮着光,那里站着一个人,只静静看着她们,没有其他动作。

      徐宁一个激灵跳下来了。

      她吓得要死,抓狂道:“我草寒洲,她好像看见了,就是,就是……”

      寒洲往上望了一眼,说:“没事。”

      其实没有人困住她。
      只是她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然后,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气。

      寒洲坐在车上,夜风冰凉,她又一次看见了幻觉。这次她没有崩溃,没有以往痛苦,也没有逃避地直视着,在心中说:“你走吧,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爱你。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后,她看见明阳笑了起来,低头埋进怀中的花束里,轻轻吸了一下,手臂扬起,撒下向日葵花雨,消失了。

      寒洲笑了,她突然问延光道:“你为什么最喜欢向日葵?”

      延光不明所以,但还是说:“因为……好看又能吃?”
      徐宁插话:“还是五香的好吃,原味的一般。”
      木英声音弱弱的,犹豫着接话:“其实刚摘下来的口感还可以,嫩嫩的,就是没什么味。”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而发起话题的人闭上了眼。

      寒洲缓缓舒了口气。

      幻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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