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剜心 ...
-
“你干什么?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宁玉枝不想让永宁宫诸位知晓他的存在,登时拽住他的胳膊,小声挣扎道。
眼见着离宫门处越来越近,宁玉枝心乱如麻。
裴衍之却打定了主意。
前世没给永宁宫众人留下好印象,这辈子还有挽救的机会。
见她都要挂在自己身上了,裴衍之心安理得地搂住她腰肢带着她往前走。
宁玉枝不理解他对自己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
终于,萍儿的惊呼声响起:“公主!他是谁!”
萍儿今日换了身鲜亮的蓝色宫装,是胡氏亲手给她做的,因此她特意穿着新衣在永宁宫门前等宁玉枝回来。
谁料看见宁玉枝和一个男人不牵不扯。
宁玉枝面色惨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她。
前世萍儿和裴衍之素来不对付,萍儿虽面上恭顺,可背地里却能将裴衍之骂出祖宗八代去。
裴衍之依旧牵着宁玉枝的手,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太书房新晋的太傅,日后四殿下的课程皆是我来教授。”
萍儿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傻子,狐疑地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看来看去:“既是老师和学生,为何还要牵手而回?”
“更何况,你为什么要送我们公主回宫?”
萍儿虎视眈眈地看着裴衍之,丝毫不怵他的深重气势。
裴衍之似是不在意她的咄咄逼人,反而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晃了晃:“是京中最新流行的拜师礼,这位女官不用猜测。”
萍儿自幼就在深宫中成长,只在御膳房采买时出去看过,自然不知京中流行什么风尚。
她到底年幼,竟被骗了去。
宁玉枝全程充当死人,脸上说不清是白一片还是青一片,她眸色愠怒地看向裴衍之,却见后者将书匣子递给萍儿:“今日课程还有些疑难处,我二人只是来送书匣子的,劳烦这位女官拿进去。”
宁玉枝害怕他引来胡氏,遂勉强点点头:“是啊,萍儿,你快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公主!”
萍儿捧着书匣子蹦蹦跳跳回了宫里。
宁玉枝刚松一口气,就被裴衍之带走了。
.
裴衍之带着宁玉枝去了清心湖的亭子,两人重生后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亭子里。
现下刚到寅时中(下午两点),宁玉枝身上出了一片汗,她坐到石凳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七月份已经是盛夏,宁玉枝盯着天上的太阳有些失神,说实在的,她不明白重来一世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男人穿着宽松的青袍,青袍素来是文人爱穿,但到了裴衍之身上,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武将。
说起来两人年岁相差也很大。宁玉枝到现在都不明白裴衍之看上她哪儿了。
想法刚在心中划过,裴衍之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宁玉枝低下头想要躲开,裴衍之却掐着她下巴强制性地擦完了。
宁玉枝觉得自己不能像前世那般像个软包子,双手推开裴衍之,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
裴衍之也擦完了,收回手将帕子放入怀中:“你就一点儿没认出来我?”
宁玉枝神色一怔,不懂他什么意思。
裴衍之视线落在女子精致妍丽的五官上,眸色不觉深了深。
前世发生的事今生也同样发生过。
五年前他还未远走塞北,年少轻狂酒醉后听闻二皇子强害民女,便失手打晕了二皇子。
皇帝听闻此事罚他杖责三十。
那时是冬日,彼时他十八岁,为保裴氏的颜面,就被太监拉到偏僻的宫门处实施刑罚,打了二十三棍就要晕过去。
恰逢宁玉枝被大公主罚跪,她当时应不过十一、二岁,身着单衣双膝跪得青紫,在他意识昏厥时,替他受了剩下的七棍。
当日鼻青脸肿、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他们早已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他当下对她未生情意,只是看不得她性格良善,却要在宫中受苦。
裴衍之视线落在清心湖面上,“五年前你还是个孩子,我还未出征塞北,你忘了也是应该的。”
宁玉枝脑中灵光一现,前世今生两世记忆重叠,她下意识问:“当时救得是你?”
她那时以为少年要死了,寻思自己挨惯了板子,应当是比他金尊玉贵的身子能抗揍一些,遂同大太监求情。
那太监不敢得罪裴家,便同意了。
她自幼受过颇多磨难,救人也不是一回,后来收了他通过宫人送进来的一百两银子,也都花在了给萍儿治病上。
这是前世都不曾记起的事情。
宁玉枝忽地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这是孽缘还是正缘。
裴衍之不动声色道:“你在宫中过得不好,我很担心你。”
宁玉枝觉得奇怪,前世他这个时候从没说过这些话,于是便问:“你为何要担心我,我虽然处境落魄,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完全不用注意我。”
这话说得要和他完全撇清关系。
裴衍之眉梢一动:“我心悦于你,你看不出来?”
宁玉枝白净的面皮瞬时染上绯云,她支支吾吾:“可是,可是......”
“阿玉,”
他淡淡唤道,“你要同我在一起么?”
一时间风卷云舒,宁玉枝怔了片刻,心湖上泛起涟漪,残存的理智让她坚定摇了摇头。
他前段时间刚说过要抓住他的把柄,现下就深情告白,指不定又是他的圈套。
宁玉枝打死也不信,遂一口拒绝:“裴将军如今是京城新贵,自有身份尊贵的世家小姐们拥戴您,我不过一寒酸公主,您不过一时兴起,我承受不起。”
她一口气说完,随后松了口气。
只要现在说明白,以裴衍之的傲慢程度,会立即与她断绝关系吧。
裴衍之眸子一顿,盯了女人有半晌。
宁玉枝被他如狼一般的眼神盯得后脖颈发凉,后知后觉想起他这人最是记仇。
果不其然,裴衍之缓缓道:“你知道,我这个人记仇,来日若是遇上些事来求我帮忙,我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好说话了。”
宁玉枝咬住下唇,不知他为何这般说。
清风吹进亭中,吹得她心里愈发混乱。
若她前世没见过他狠绝的手段,想必今生也会动心,可即便是动心又如何呢,人的一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她有胡嬷嬷和萍儿,若老天成全,未来没有裴衍之必能和和美美地过活。
他给了她那么多痛,那么多恨,从乾景十八年到天宝二年,那些残存刺目的鲜红,每一个惊恐过活的夜晚,都将她的心智逼向疯迷。
就这样吧,别再纠缠了。
宁玉枝眸底划过复杂之色,声音似叹非叹:“就这般吧。”
裴衍之眸子一暗,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攥成拳。
他轻笑起来:“你就这般肯定?”
“阿玉,我这个人的手段,你可能听说过几分,我若真想为难于你,是要剜开你那颗心才罢休,宫里不好生活,我喜欢你,可你不愿退让,来日我就不会是这样和和气气的面目,介时会让你痛一些,但痛了,你才知道只有我能保护你。”
裴衍之轻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吝。
宁玉枝瞧着他模样,发现今生的他原是和前生一模一样。
她心下忽然冷了几分,遂起身道:“望您珍重,日后良妻美妾家庭和睦,官途顺畅。”
小姑娘穿着藏青色的襦裙,像只蝴蝶般飘走了。
裴衍之坐在亭中久久不能回神,仿佛风中还残存着她身上的木质香。
他心头窝藏着一股无名火。
既恨她又爱她。
她向来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看着软弱,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对他也是这样。
“良妻美妾?”
裴衍之嘴中泛出几分凉意。
她明明知道,他只要她这一个人。
.
宁玉枝匆匆回了永宁宫,萍儿凑到她跟前,好奇地问:“公主,你们说什么了?”
那个裴太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不喜欢他,但若是他对公主不错,她也可以勉强接受。
宁玉枝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如今成了太书房的太傅,只是来打个招呼罢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行拜师礼?”
萍儿一边给土豆削皮,一边抬头问道。
宁玉枝敷衍:“他这人性格奇怪,以后也就这一次机会相见,你不用放在心上。”
“好滴。”
萍儿用力点了点头。
两天后便是宁傲晴的生辰,宁玉枝坐在永宁宫中熬夜将双面绣完成。
牵机也做好了,就是不知药效如何。
宁玉枝看着手里用纸包上的药粉,在宫门处抓到两只老鼠喂了些。
许是宁玉枝药效配猛了,两只老鼠服下不久后,片刻时间内就倒在了草丛里。
她松了口气,心里喊了几声罪过,便回屋中多配了几个纸包。
那边萍儿干完了厨房的活,见她在摆弄绣品,就撅起嘴道:“公主,我也想要个香囊。”
公主绣的香囊最是好看了,偏生胡嬷嬷都得了一个,她却还没有。
宁玉枝只好无奈地问:“给你绣一个双面绣样式的可好?”
萍儿眼睛亮了,用力点了点头。
时间一眨眼到了宁傲晴生辰这一日。
阖宫上下吹吹打打,像是过年了一般,宁玉枝不敢怠慢,当日一大早就梳洗打扮,拎着那幅凤凰的双面绣往凤仪宫赶去。
刚进宫门,就有女官来接。
宁玉枝定睛一看,正是绿漾,她多看两眼,却没有吱声。
绿漾面上挂起假笑,故作热络地介绍着凤仪宫为宁傲晴生辰布置的排场。
等进了主屋,却不见宁傲晴。
屏风后依稀有水声传来,但屏风前却站了个男人,瞧那背影便是清隽风雅。
宁玉枝迈进屋里,站在男子身后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