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丹羽雪乃

4、第 4 章

　　校长的到来在宿舍乃至整个学园里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只因学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只在入学典礼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她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神秘的校长。至于学校的其他大小事务，一般都交由校长助理管理，校长只是幕后指导而已。

　　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女士大起好奇心。然而，校长此番特地前来，到底和优说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两位当事人更是绝口不提。明显的事实只有，当晚山本琉璃香就搬进了第一宿舍，成了优的室友。

　　优冷眼看着琉璃香将行李打开整理，并无意上前帮忙。虽然迫于校长的要求而同意让她住进来，优还没忘了自己当初拒绝的初衷。

　　山本琉璃香，十七岁，高二开学初从京都转学到这里，父母双亡，目前寄养在姑妈家里。生性冷淡，不喜多言。十岁的时候因为遭遇海难失去双亲，至今仍然不敢下水，所以游泳课一律缺席。

　　很好，基本上找不出什么破绽。优也曾反复告诉自己琉璃香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然而脑中的某根神经就是会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不安地骚动，提醒自己快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女生。

　　她该相信自己从来没有出错的预感吗？

　　优撇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都要和这个冷冰冰的人相处，如何保持每天的温度正常才是当务之急吧。

　　“山本同学，都收拾好了吗？”宿舍长推开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琉璃香摇了摇头。

　　啧，连声谢谢都不舍得说啊？优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说起来，她似乎还没仔细听过琉璃香的声音。严格来说她似乎还不记得琉璃香到底说过话没有。

　　就连当初转学到她们班来的时候，那个女生也只是站在讲台上不发一语，冷冷地扫视全班，连一句“请多指教”都吝惜开口，硬是将原本准备热情欢迎她的老师和同学丢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真是怪人。说一句话又不会少掉一块肉！

　　“没事吗？那好，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宿舍长倒是毫不介意地笑笑，退出了房间。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优指指浴室的门，懒洋洋地问。

　　琉璃香看了她一眼，弯腰拿起换洗的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喂喂，这也太弓虽了吧？优再次翻了个白眼。她是不是准备以后每天都这样和自己相处啊？

　　“啊～真的遇到怪人了啊……危险的怪人……”优倒在下铺自己的床上，用力地伸懒腰，“谁来救救我啊……”

　　晚风从敞开的窗子中吹了进来，带来一丝透彻的凉意。优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有人。

　　『你放过我们吧……她已经得到她要的一切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女人紧紧地护着身后的小女孩，『我求求你了！』

　　对面持剑的少年依然举着剑，身影没有丝毫动摇。

　　『她是最后的孩子了呀……如果连她都死了，白川就没有后续了！』女人仍然苦苦哀求着，『我们会从这里消失，再也不会回来的！所以请放了我们吧！』

　　『白川将来怎样与我无关。』少年冷冷开口，『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女人咬咬嘴唇，忽然转身将身后的小女孩抱入怀中，『告诉白玥，我们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是谁…………

　　看不清……

　　『让她们逃了？』窗边的女人回过头，语气渐带怒意，『居然让她们逃了？』

　　『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重罚。』

　　女人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冷意。她挥了挥手，重新眺望窗外血色弥漫的街道，『也罢，只有她们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先退下吧。』

　　『是。』

　　…………一整片火红色的天空……一轮鲜血涂抹般的夕阳…………

　　还有…………

　　那个金发的女人……

　　“呃！”优倏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上铺的床底。

　　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女人……

　　只不过，这次多了三个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总是像拼凑碎片一般地做这个奇怪的梦？

　　和她有关吗？她也是其中一员吗？

　　不……应该不是。她应该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那为什么要做这个梦？

　　“白川……白川是什么？”

　　那是梦里唯一清晰的东西。是地名，还是其他什么？

　　优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柱发呆。

　　明天去图书馆借电脑查一下好了。

　　已经厌倦了周而复始地做这个梦。如果能找到点什么线索，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做了？

　　白川……白川……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刻在她心底的某个地方，烙印着，嵌进心肌。

　　“算了，睡觉！”她随手把这“白川”写在笔记本上，重又躺回床上，“明天再说吧！”

　　不一会儿，优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等到琉璃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少女冷眼瞥了她一眼，拿起了优的笔记本，翻开。

　　白川。

　　第二天，午休。

　　学生会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玫瑰红的脑袋探了进来：“打扰了，请问我哥哥在吗？”

　　偌大的会室里只有两个身影。一个正横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另一位正在电脑前忙碌地计算着什么。听到优的声音，电脑前的身影回过头，微微一笑。

　　“会长说中午有约，所以不过来了。”

　　“泽渡学姐。”优歪头一笑，“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泽渡推推眼睛，“但是要等我做完哦，可以吗？”

　　“嗯，谢谢。”优走到组合沙发前坐下，同时还不忘瞪一眼睡得正香的某人。

　　泽渡忍不住笑了笑，“二阶堂常常跑到这里来睡觉的。”

　　“我才懒得理他。只会睡觉的懒猪。”

　　“谁是只会睡觉的懒猪？”闲闲的声音响起，“我这叫闭目养神。”

　　“闭目养神？同样都是学生会副会长，为什么别人在工作你在休息？你的脸皮结构是什么，居然这么结实！”

　　“如果小姐想要研究的话，可以隔一片下来放到显微镜下去观察一下，我乐意提供。”

　　“我对你的脸皮没有兴趣。如果你还知道自己有脸皮这东西，就立刻给我滚。”

　　“我为什么要滚？”

　　“躺在这里有碍观瞻影响校风。”

　　“你不想看可以不看。我身上又没写着‘不看我的罚2000日元’字样。眼睛在你身上。”

　　“你——”

　　“诶诶，两位的感情真好啊。”泽渡忽然回头一笑，“果然谣传的是真的呢。”

　　“谣传？学姐，那是什么？”

　　“呵呵，没什么。”错觉？优忽然觉得泽渡的眼镜片上闪过了算计的光芒，“你们自己去研究吧。优，我已经做完了，你可以去用了。二阶堂，待会记得锁门，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恒仍然没有睁眼，懒懒地应了一声。

　　“学姐慢走。”

　　“再见。”

　　“再见。”

　　门一关上，恒立刻开口，“啧，装什么乖小孩。小姐的本性可不是这样子的哦。”

　　“关你什么事。”优斜瞪了他一眼，“给我闭嘴睡你的大头觉吧，懒猪！”

　　恒耸耸肩，不再开口了。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这家伙就是忍不住要挑衅吵架？难道第一印象真的这么重要？

　　优记得很清楚，和恒的第一次见面可以算是糟糕至极。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被不知名的恶梦侵袭，之后躺在床上再无睡意。妙子刚刚已经被她惊醒，现在好不容易又睡着了，她可不想再吵醒她。

　　可是这样在床上干躺着也不是办法。思忖再三，优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了宿舍。

　　下楼，右拐。她很熟练地闪进一楼的公共盥洗室，从小窗户里爬了出去。

　　离开了门卫可能监视到的范围，她又是轻车熟路地绕到宿舍后方，借着一棵樱桃树的枝干翻出了围墙。

　　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然完成。再加上优从小就在练习空手道，身手比一般女生要敏捷。要完成这些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围墙之外是环校路的第二圈，青樱道。优辨认了一下方向，向右边走去。

　　她一直有这个习惯，只要被恶梦惊醒了再睡不着，就会溜到外面散步。

　　黑夜能让她冷静，暂时脱离那些纠缠的恶梦。况且出了宿舍就是学校，出了家门也是老爸的地盘，全都很安全。

　　本来以为这个晚上会像其他晚上一样在平静的绕个圈后迎来第二天的黎明，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的状况。

　　道旁的樱花树间忽然传来了一声布料被树枝划破的声响，将一边散步一边神游的优吓了一跳。

　　她当即停下，警惕地审视着四周。

　　很安静，甚至连风拂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一块一块紧紧地挨在一起，没有一丝罅隙。

　　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人……不，该说有东西在附近。而且那散发着危险的血腥气息。

　　这个夜晚没有风也没有月亮，优只能继续站着，和那不知名生物比拼耐力。

　　许久，又是一声低低的刮擦声。

　　右边。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右边走去。

　　夜色染黑了所有的东西，无论优怎么努力查看，都找不出那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中有什么蹊跷的存在。

　　就在她准备放弃并继续散步的时候，树上传来了很响亮的卡查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和断掉的树枝一起掉了下来，落在她的脚边。

　　在当时的情况下，优很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尖叫一声并拔腿狂奔，反而壮着胆子弯腰去查看那是什么东西。

　　之后她立刻就自己愚蠢的举动感到后悔。

　　那是一只已经被抽干血的兔子，干瘪瘪地倒在地上，像个干尸。

　　……恶心。

　　“小姐，你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哦？”

　　形如鬼魅的嗓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泛起的凉意沿着她的脊椎爬上了后颈。

　　……要死也得先看清楚凶手长什么样子！优下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后立刻旋转后脚踝，转身的时候迅速地往后跳开一步。

　　或许是被优过于迅速的反应吓了一跳，那人一下子忘了行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乌云拨开了一丝缝隙。有一点月光从中落了下来，打在他的眼睛上。

　　比蓝宝石还要深邃的深蓝色眼睛，此刻竟有些慌乱。

　　优只匆匆扫了一眼，立刻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跑。

　　他是谁？学生？校工？吸血鬼？还是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危险。

　　尽管那危险中还带着一丝犹豫。

　　或许这只是个梦……没有干瘪的兔子尸体，没有那个魅惑人的嗓音，没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奇怪的事她看得还少吗？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都能接受，那么，这个，也没问题。

　　优就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安慰着自己，硬是把其他人见了绝对要疑神疑鬼惊讶半天的东西就这么丢到了脑后。

　　她要苦恼要担心的东西太多，没必要再添一项。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对，就这么算了！直到第二天在宏一身边再次见到那双深蓝色眼睛之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男生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确实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但也只是一丝而已。他几乎是立刻就掩去了其他情绪，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二阶堂恒，请多指教。”

　　指教个头啦！优瞪着他，拒绝开口说话。

　　在经过昨晚那种事后，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来和她说“请多指教”？

　　谁拿锤子来打她一下！

　　宏一显然为妹妹突然出现的任性情绪很伤脑筋，只好向恒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妹妹她……”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恒仍然带着百分百的绅士笑容，“等小姐心情好了再说也没问题。”

　　小姐？他还真是叫上瘾了！

　　“我说……你到底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啊？”恒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诶？”优一愣，立刻回神。缅怀往事过了头……“你的脸皮不是很厚吗？没差啦。”

　　“你要是再不去用电脑，午休就要结束了。”他从脑后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墙上的钟，“只剩半个小时了。”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到电脑面前坐下。

　　打开搜索网页，输入“白川”……

　　“抱歉，没有找到与‘白川’相关的网页。请您查看输入的字词是否有错误……诶，没有？”

　　“什么没有？”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白川？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你知道？”

　　“只是觉得在哪里听过。”恒耸耸肩，“不记得了。你查这个做什么？”

　　“……要你管。”优撇撇嘴，“没有就算了。”

　　连网络上都找不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小姐真的要知道的话，我改天回家的时候可以帮你找找看。或许我家书房里会有。”

　　“那就拜托你了。”优没什么诚意地嘟囔了一句，关掉电脑，“我是尽量不想欠你人情啦。”

　　“哦……”

　　“不过，你这个挂名学生会副会长给我哥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这就算补偿吧。”她回头，贼贼一笑，“是你应该做的。”

　　“是是。”男生漫不经心地应着，踱到门口，“快点，我要关门了。”

　　他不是吸血鬼吧？否则怎么能在白天出现呢？

　　优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神秘兮兮的二阶堂，冷冰冰的琉璃香。

　　或许，这里才是真正的开始吧？

　　优微微一笑，起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