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安好》一只茶兔子

4、决裂

　　行至京城，这时候的雨已经小了。

　　柳羌走在最前面，少年撑着伞站在她右边，丫鬟则是紧紧的跟在了她身后，用手臂放在额前挡雨。

　　柳羌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有时候累了，走不动了，身形摇摇欲坠，身旁的少年便沉默的扶她一把，待她重新站好以后，她转头对他感激的笑了笑，又继续闷头往前走去。

　　承恩王府就快到了。

　　妹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眼看着熟悉的街道近在眼前，柳羌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一两分。

　　眼看着大门就快要到了，柳羌脚下停步，示意丫鬟赶紧上前去敲门，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自己开了。

　　嘎吱！

　　随着大门打开，柳羌猛地睁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一旁少年扶她一把，她怕是要带着柳果一起摔倒在地上。

　　只见前方的门口处出现了身着藏青色衣袍，头戴金钗的柳老夫人，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婆子在为她撑伞，一旁的伯母正带着满脸不高兴的表情看着她，眼眸里满是淬了毒的冷意。

　　柳老夫人看见柳羌，拿着手中的权杖就是在地面上重重的敲了好几下。

　　咚！咚！咚！

　　她一开口，便是重重的怒斥声：“你还知道回来啊，还真是我的好孙女，让我这个老婆子一阵好等！”

　　见这来者不善的阵容，柳羌心里咯噔一下，眼中带上了些许慌乱。

　　她抿了抿唇，不管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妹妹带回家。

　　她转头看向少年，眼神带上了一丝哀求。

　　少年看懂了，他沉默的接过她背着的柳果，柳羌见此，对他感激的笑了笑。随后，对着承恩王府的大门口就是“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力度之大，光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很疼。

　　柳羌对着柳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孙女有错，求祖母责罚。”

　　这时的雨好像又下大了，淅淅沥沥的直往地上撞，撞出了清脆的雨滴声。

　　她瘦弱的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嗓音带上了一丝哽咽道：“祖母。果儿遭此劫难，不幸殒命，还望祖母允许，让我带果儿……”柳羌嘴唇无华，声音不断颤抖着，“让我带果儿，回家！”

　　话落，上方却传来了一声冷冷的呵斥声：“回什么回？死在外面的就该烂在外面，别把晦气带回家里，惹了佑年的婚嫁之事。”

　　柳羌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老夫人，身形在雨中不断颤抖，双手垂在身侧捏得死死地，连指节都白了。

　　“祖母，果儿……果儿可是您的孙女啊！您的亲孙女，您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柳老夫人冷嗤道：“若她不是我的亲孙女，我早让人拉出去喂野狼了，死的不干不净的，有什么资格进我承恩王府的大门。”

　　说罢，她便转身回去了，一道淡淡的话语从雨中传来。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不许带进府里，不然，你也别进府了，跟她一起留在外面吧。”

　　跟在她身后的夏清对着柳羌冷嗤一声，目光里带着不屑，一脸忿恨的走了，边走，还边念叨着：“还是母亲您英明，这死了的丫头片子，哪能进府呢，最近我们佑年又在和何家小姐商讨婚事，这么紧要的关头，家里却死了人，哪个人家知道了不觉得晦气，这好好的婚事，别让这死人给搅和没了。”

　　柳老夫人拧了拧眉，觉得大儿媳妇说的甚是有理，于是便对着一旁的丫鬟冷道：“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给我把嘴闭得紧紧的，所有人问起，就说柳家二小姐思念亡母，去寺庙祈福去了。”

　　“是，老夫人。”

　　丫鬟婆子们齐齐应声，柳羌跪在雨帘中，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指节泛白，身形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眼睛里带着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她们。

　　她只知，祖母不喜欢她们，却没想到，她能这么狠心，不仅不让果儿回家，还连死了都不允许让人知道，就因为怕耽于了伯母二儿子的婚事。

　　凭什么？

　　她们也是人啊。

　　果儿遭此劫难，她难道，她难道一点都不难过吗？

　　柳羌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少年手里接过柳果，眼神带上了深深的恨意。

　　上不慈，那她也不必再孝。

　　她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从一开始，她就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性子，只是为了妹妹，一直掩藏着，让自己变得温顺，乖巧，听话。

　　妹妹是她的底线，她决不允许任何人阻拦她。

　　她抬眼看着少年，“我想带她回家，你可以帮帮我吗？”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发丝一缕一缕的贴在了脸上，她的睫毛不断颤动着，瘦弱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柳果的重量也有些摇摇欲坠，看着可怜极了。

　　少年的眼神微动了动，点了点头，道：“好。”

　　柳羌对他感激的笑了笑：“谢谢。”

　　随后，背着柳果就是往王府大门走去。

　　她虽不知少年的身份，但见他带着她如鸟雀一般灵巧的在屋檐上行走，心下明白，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

　　承恩王府早在父亲死后就没落了，虽有哥哥勉强支撑，可她们在京都的贵族圈子里，早就已经排不上号了。

　　这府里的护卫，除了父亲留下来的死忠，全都是一些不堪大用的酒囊饭袋。

　　有他帮忙，她相信，没人能够拦得住她。

　　她看着柳老夫人逐渐远走的身影，垂了垂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凭什么？

　　她们才是承恩王府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因为她喜欢男丁，所以才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伯父一家让步，凭什么？

　　就连妹妹走了，都不让她回家。

　　她算什么祖母？

　　柳羌死死地咬着唇，背着柳果，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承恩王府走去。

　　她就要带妹妹回家，不仅要带她回家，还要浩浩荡荡的送她出去。而不是让她连死了都无人知晓，泯灭在京城郊外。

　　她不允。

　　前方。

　　柳老夫人本已经走远了，忽然，却听见身后传来动静，随着一声“郡主老夫人不允许你……”的话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几道破空之声。

　　砰！砰！砰！

　　随着几道沉闷的落地声响起，柳老夫人她们回头望去，当即就满脸大骇。

　　只见柳羌背着柳果一步一步的走向承恩王府的大门，而她的身前，则有一位黑衣少年。

　　这位黑衣少年的身手极其利落，他的身形在雨中不断游回行走，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大门所有人都撂倒在了地上，头歪倒向一旁，眼睛紧闭，生死不知。

　　柳老夫人见这一幕，眉心突突的跳了起来，捂着胸口就是颤抖着手指向柳羌：“反了反了……你还真是反了……”

　　“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非要与我作对是吧？”

　　柳羌垂着眸，声音带着淡漠。

　　“祖母何时有把我们当孙女看过？”

　　“母亲在世时，你就一直在逼她，家中有了哥哥还不够，你逼她生儿子，害的母亲心怀郁结，生下果儿后就早早去了。母亲的死亡，你难道就不愧疚吗？？”

　　柳羌一字一句，嗓音如泣血一般厉声问喝着，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眼下果儿走了，你连家门都不让她入，凭什么？”

　　“这里是承恩王府，主人叫柳万山，不叫柳河十，我们才是王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凭什么要给一个外人让路？”

　　柳老夫人听到这些话，气得直捂胸口，双手不断颤抖的指着柳羌，一旁的夏清赶紧扶住她，转头对着柳羌就是厉声问喝：“柳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对母亲不满吗？”

　　“当初我们住进承恩王府，你也是点头答应了的。母亲这辈子就你大伯和你父亲这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你的父亲走得早，你母亲的肚子不争气，让母亲享受不到儿女膝下环绕之乐，我们也不会住进王府。”

　　“更何况，在承恩王府的这么多年，我自问我对你姐妹二人也不差，管理王府矜矜业业，到头来，竟在你口中一句功劳都没有，一句外人就把我们打发了，柳羌，你就不怕寒了他人的心吗？”

　　听着夏清厉声质问，柳羌笑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往下滴落。

　　“我同意的？”

　　“你们有给我选择的权利吗？”

　　“我和妹妹用的，永远是你们挑选剩下的，吃的，都永远都次了你们一等，你告诉我，这叫不差？”

　　柳羌背着柳果站在承恩王府内，眼神狠戾的看着她们。

　　“我柳羌，没有这样的祖母，也没有你这样的伯母。”

　　“以前，是我为了果儿，想着一忍再忍，等果儿长大了就好了，她嫁出去就好了。”

　　柳羌嗓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她走了。”

　　“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有本事，你就把承恩王府的事情全捅出去，看这全京都的人，是笑话我们，还是笑话你们，这辈子，我就算不嫁人，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说罢，柳羌就背着柳果往听雨院走去。

　　少年跟在她身后，侧首看着还欲说话的夏清，眼神微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微弯了下腰，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右手垂于身侧，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随后，身后就传来丫鬟惊天抢地的呼喊声：“老夫人！！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