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姑嫂 ...
-
第二天向云松就带了向云柏去了县城，照旧是在晓风楼请张潘和赵英吃饭，同时把茶园的契书交给他们随同的牙郎。
本来应由园主方报，但向云松担心他们跟牙头关系不够，这样绕过牙行的买卖会被卡住，故而契书中就商定由自己报，只是契税仍由园主方缴纳。
虽然不通过牙行，但向云松依然在张潘和赵英中间端水，也给了两位牙头足够的实惠，把这件事办妥下来。
酒酣耳热之际，张潘拍着向云松的肩，“小老弟，张哥我不是吹牛，你要是肯来我这里干，我保你三年即能做到我这里的副牙头。”
一边的赵英嗤笑一声，“老张你这话可就说偏了，你应该说得亏向小弟没想当个牙郎，否则哪还有你我什么事儿？”说得张潘连声称是，举杯与他同饮。
向云松当然当这是玩笑之语，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只不过酒喝得上头时，张潘和赵英还真跟他提出来一个合作的想法。
他们提议向云松开立一个向氏集市，两方牙行与之合作，牙行有什么要出售，借由向氏集市出手，他可以从牙行的买卖成交价中直接抽头。
这等于是买向云松的私人名声，给他人的货品叫卖了。向云松自然是婉拒了，他跟卫宁儿现在已经成了夫妻，哪还能天天炒这段叔嫂故事来赚钱呢，虽说这钱真是天上掉下来白捡一样地好赚。
这顿酒一直喝到深夜，回向家庄太晚了，松柏二人便找了前次的客栈住宿。躺下来后向云松本想着这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不用跟前些天一样晚间总躺着默练清心寡欲的吐纳功夫了，结果向云柏期期艾艾地开口了：“二哥，你跟嫂嫂，还好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向云松“嘶”了一声，“不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一天天觉得我要对你嫂嫂怎么样？你哪根筋长错了，你看我是像会怎么样的人吗？”
“我不是，我没有。”向云柏小声说着，之后便不说话了，又好像还在憋话。
向云松想起敬茶那天向云柏看到他和卫宁儿也是这样不放心的神情，多少不爽，干脆转守为攻，“倒是你，一天天穿得跟个南风楼的俊俏郎君似地在庄里转悠，你是要来勾引谁？”
这下向云柏躺不住了，仰起上身看着他，颇为苦恼道：“不是我，都是我爹……唉，二哥，你还不知道我爹吗？他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我去做，我不肯他就天天骂我……”
哪里是稀奇古怪，根本就是目标明确。向云松心里说着。
向云柏这个老实孩子他自然信得过，不过向东海的主意，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不行。毕竟秦氏前些日子也说了，总得给王氏一条路走。
这条路要是向云柏，那也不错，省得王氏在庄里顶着尴尬的身份还总不安分。“你也别见天转悠想引什么人注意了，哥为你做主，直接就……”
结果向云柏大喊一声“不要”，然后哧溜就爬了过来，凑到向云松旁边，惊恐道：“哥，你可千万别插手，我自己会应付我爹，你千万别害我！”
向云柏一脸苦恼，像个被恐吓后急于求饶的倒霉孩子。向云松也心软了，向云柏这样的在王氏的心眼面前简直能差上一辈儿去，还是别害他了。
“行了，哥知道了。”向云松一脚把他踹回了那头，“那你也少操—你哥嫂的心，轮不到你来管，知道吗？小子。”
那头向云柏吭哧了半天后，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第二天两人启程回庄前，照例在松溪县城街头转了一圈。向云松买了些吃食糕点和小玩意儿，路过成衣铺的时候，他转悠了进去，挑选半天，最后眼前一亮，看到了一身水绿色带竹枝暗纹的衫裙。
很多年前，这样的绸料，他在募兵处的沙坑边见到过，又在那天晚上闯进他卧房的某只大兔子身上见到过。他迅速选定了，又让裁缝帮着选了件梨花白的修身褙子。付钱的时候掌柜连声赞他有眼光，这一身无论配色还是款型，都是眼下最时兴的。
出了成衣铺，旁边铺子药香袅袅，不断有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进出，抬头一看，是个医馆，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妇人千疾，良药一帖”。
向云松想了想，把东西扔给向云柏，说了句“在这等我”，闪身入内。
三进东侧屋，桌上放着一整套制茶工具，从竹制的茶笼到木质的茶模，到石制的茶杵茶臼，还有其它一些精细的夹具一应俱全。
这套制茶工具尺寸不大，做工却很精细。卫宁儿用手一一摸过每个需要与茶叶接触的地方，确实一根毛刺都没有。
他心情到底雀跃，没想到向行福行事这么迅速，两天功夫就弄来了这么精细的一套。
淘春看主子难得地面露浅淡笑意，试探着道：“少夫人真打算自己学？”
刚才管家向行福差人把这套制茶工具送来，问送到哪的时候，专厨向尹都把三进小伙房里自己的锅碗瓢盆都挪开了，满心欢喜以为少夫人总算给他安排了个差事，不想卫宁儿直接让把东西放进东侧屋里，向尹这下又跟霜打的茄子似地蔫了。
卫宁儿点头，“当然。”
淘春不由心焦，想想还是拣着词儿提示着，“少夫人不考虑让向尹去学吗，刚好他就在三进，这做茶跟做早膳点心的应也有相似之处，还能防着他闲着偷懒。”
卫宁儿看看她，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过了一会儿还是道：“向尹就是要学，也要等我先学会了，再教他。”
这下淘春是真的着急了，上前几步加重语气，“少夫人哪，您可别嫌淘春多嘴。少夫人首要的要务是伺候好少爷，跟少爷过得蜜里调油和和美美，让有些不要脸想插脚的人趁早死了那条贼心！”
卫宁儿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不打算理睬了。他找来一本制茶的书翻开了，开始试着使用茶磨，“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少夫人，淘春是真着急啊。您说这府里有个那样儿的已经不省心了，少爷还常要外出。”淘春急起来，她这个少夫人成婚之后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她前晚给打包好的样子，原封不动。她看了之后是一天比一天心急，“您可千万别忘了，少爷他是个男人啊……”
“……”卫宁儿岂能不知，可是他的苦衷能告诉这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丫鬟吗？
“少夫人，淘春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真话，做茶这种事，真不是一个少夫人必须做的，您可千万别本末倒置哪……”说这话的时候淘春是真着急了，颇有几分冒死直谏的忠臣样，“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会看山看水的势利眼，少夫人要拿出正宫娘娘的范儿来镇住他们，而不是忙着干这种……”
卫宁儿的手到底还是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忙你的去吧，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话说成这样，淘春只能退出去了。
她一走，卫宁儿就停了下来，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其实这件事，就是淘春不说，他也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今天午后从前院回后院的路上，就见识到了这么个现实。
当时他正从书房出来想回后院，此前淘春让他打发了去门房等向行福找人购置的制茶工具上门，因此出书房门时是孤家寡人一个。
然后就跟这些天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氏和向云荷打了照面。那两人大约是刚从书房对面的偏厅出来，正穿过天井在说着什么。卫宁儿还在门口时就隐约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向云荷喊了声“姨嫂”，面上带着喜色，颇为不好意思地问道：“说的是真的吗？”
王氏便侧过脸含笑看她一眼，“当然是真的，姨嫂什么时候骗过你？”
向云荷便肉眼可见地开心了，好像松了口气，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浮起忸怩的开心，“那就太谢谢姨嫂了。”
王氏就那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脸，特别亲昵，“不过，这可是我们姑嫂之间的秘密，别让你哥知道噢。”
向云荷便有些犹豫，“我哥知道了，怕是要骂我……”
说到这里王氏便俯过头，拉着她的手顺口道：“那就别让你哥知道了，嗯？”
向云荷便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嗯嗯，不让我哥知道。”说着亲昵地挎住了王氏的手臂，两人如同要好的闺蜜一般亲热地靠在一起往前走。
说话间，她们已经路过书房门口，卫宁儿就在这个时候一脚跨出房门。
六目相对，向云荷登时有些愣怔，喊了声“嫂嫂”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氏倒是气定神闲，先是客气地喊了一声“少夫人”，然后那眼神滴溜溜一转，往他身后已经合上的书房门瞅了一眼，“少爷回来了吗？”
卫宁儿心里说少爷有没有回来怕是你早就打听清楚了，还来这里问。他一贯不假辞色，这个时候就更懒得与她客套，说了声“没有”之后就想转身走人。
这个时候向云荷大约是怕她听到了她跟王氏的话题，以及与王氏说的“不让我哥知道”这句话，于是尴尬着开口，“嫂嫂，我刚才，跟姨嫂，我们……”
卫宁儿知道向云荷跟她并不交心，虽然一起长大，但向云荷在向家大小姐的地位跟他这个名为“恩人之后”，实则寄人篱下多年的童养媳到底不一样，性子更是天差地别。以至于她们姐妹相称了那么些年，又姑嫂相称了这四五年，却依然比不上一个王氏。
此刻看向云荷小心翼翼地想跟他解释什么，心里更是不是一般地不想听。他早就接受这个结果，其实向云荷根本没必要这样小心解释，显得他小气到不让小姑子跟王氏走近一样。
正想当没听见即刻走人，便听王氏笑着解围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刚才跟荷儿说，下月十八她出阁，我前些日子给她在珠翠坊定的一对金镶玉的步摇，不知道能否赶得及给她添个头面礼。荷儿说不让我破费，我说咱们姑嫂这么些年，送点小礼给姑娘家当个压箱底钱也是该的。荷儿怕她哥怪她，我说不让她哥知道就好。”
她说着摇了摇手绢，涂着蔻丹的手抬起来虚掩了一下嘴角，“实际上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少爷再怎么样也不会妨碍我们姑嫂相亲啊，少夫人您说呢？”
果然，又来了。
卫宁儿心想着，王氏这个不甘寂寞的做派，在消停了他跟向云松婚前婚后这几日之后，又来了劲，看着跟前两天在饭桌上那番无端投向向云松的暧昧眼色一脉相承。
她话说得天衣无缝，已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再还要这样仔细解释一番，好像料定他反驳不了，这番话又还能把他摁在小气善妒的牌子上翻身不得。
这就是向家很多人眼里的会来事。卫宁儿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跟她扯，直接转身走人。
身后向云荷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嫂嫂”，之后又是轻声又懊恼的一句“这可怎么办，嫂嫂生气了，我哥回来得骂死我……”
王氏在安慰她，“不会，少夫人可没这么容易生气……再说你哥也是疼你的。要是他骂你，姨嫂帮你跟他说……”
那些话飘飘乎乎地往耳朵里钻，卫宁儿听得烦闷，脚步便不由自主加快，然后在正厅后门与府西回廊的转角处，就碰见了秦氏和丫鬟银杏。
秦氏大约是想去前院，猛然间碰到卫宁儿低头快走过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卫宁儿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婆婆”，她还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恢复常态。“卫氏，”她看了看卫宁儿身后，“云松回来了吗？”
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问她向云松回来了没，“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秦氏立即问道。随后又像想到了什么，解释似地数落着，“这才成婚几天，就往外跑，真是！他不会都没跟你说一声吧？”
秦氏惯常也不是会说话的人，这话头转得这么生硬，好像特意要显示关心，又忍不住急着想打听自己关心的事。卫宁儿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让他想起刚才的向云荷那诚惶诚恐的口气。
其实向云松出门前跟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但这个关口，他就有些不愿意告诉秦氏了，“他没说。”
秦氏皱起了眉头，不满地左右看了看，“等他回来我说说他。刚成婚，总还是要在家多陪陪你的。”
卫宁儿心里直想笑，秦氏就是想哄人也哄得这么粗制滥造，把他当小孩耍吗？以为他看不出来她看不上他似的，还“在家多陪陪你”呢，这虚情假意的话秦氏不怕闪了舌头敢说，他还怕硌了耳朵不敢听呢。
至于那份向老夫人说让秦氏交由他保管的向家庄地契，他是决计不会主动问秦氏要的。秦氏要给早就问王氏要来给他了，没有就是不想给，而且是不想问王氏要来给。
随便吧，如果给了他就收着，不给就拉倒，省得说他占了王氏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就说了句“那儿媳先回三进了”，等秦氏稍稍惊讶又难掩不满地点了头，就转身走人。
跨上府西回廊，被春日午后的风一吹，到底心情又松了一些。向云松出门前跟他说了今天会回来，也就昨晚一个晚上不在。他一个人睡着，居然开始不习惯没人拉着手的睡眠了。
只是又是两天过去，明日就十天了，断头饭里的沙子到底还掺不掺，再掺要怎么掺这些问题，又迫在眉睫了。这么想着，登时就连三进都不想回去了。他沿着回廊又向北走了一阵，等过了三进，在回廊连接三四进之间横路的拐角一处小观景亭里坐下来。
回廊与每两进之间的横路交接的地方都有个小观景亭，只是四进往常没有人住，这两年多来也就过年的时候向云松回来住几天，再就是这次他回来到婚前住了有个把月，婚后四进就彻底没人住了，这个小观景亭也就更少有人来。
卫宁儿坐在观景亭里想静一静，只是不久之后，就听到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是两个负责各院洒扫的丫鬟。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姑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