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江山外》姬流觞

20、第二十章（修订）修改了一下时间顺序

　　目送陈历和孟鹄走上山梁消失不见，刘逐才长吁一口气，慢慢挺起了腰板：“放翁，你说我把大哥的事情说出来，娘会不会怪我？”
　　被称为“放翁”的人就是坐在旁边咳嗽的老头。姓宋名东，号放翁，是刘逐的清客。
　　“非常时期当有非常手段。眼下夫人卧床不起，庄主信任窦姨娘，三爷又入了杨大人的法眼，二少爷您孤立无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宋东放沉吟着说，“况且大少爷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二爷这么做的。当初表小姐怂恿大少爷的丫头下药，引入水榭，想与大少爷做实夫妻关系嫁进府来做良妾，本来也就是后宅里女人们的事儿。可是窦姨娘真是好心机，远在京城之外，还能遥控指挥府里的人，借力打力，把表小姐打的看不出人形直接扔进易山里，换了三郎等在水榭！大郎吃了药，难道三郎也吃了药？连陈历这个外人都看出里面的门道，可当时鼓噪之下竟然让庄主想都没想的要直接杀了大郎！窦姨娘这般狠毒的心思，老夫也甘拜下风！”
　　宋东脸上神色非常复杂。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眼前窦姨娘这只母老虎可以拿自己儿子充饥，硬是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变成了当家主母，换了谁都会忌惮的。
　　刘逐恨恨的说：“幸亏当时娘借着晕了过去的机会，才把事情缓下来！只是可惜她的身体，让那贱人得了势！”
　　“夫人最是疼爱大郎。再说这丧子之痛，换做一般人都承受不起，何况大郎身上还凝聚了夫人一生的心血！”宋东叹息着说。
　　刘逐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掌力暗然吞吐，喀嚓一声，竟然握碎了茶盏。
　　宋东垂下眼皮不再多说。他们母子间的事情，外人无从置喙。不过，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有些事，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大郎虽然天纵英才，可惜太骄傲，太好面子。若不是他提醒庄主直接把三郎送予贵人有损庄子的名声，如何能让庄主改了主意反而把三郎拘回庄子？若非他好面子，也不会被人挑拨的竟然无视夫人的谆谆教诲，断然赴死！所以，二爷今后也要谨记这个教训。”
　　刘逐冷哼一声，不屑道，“天纵英才？笑话！我看他才是真正的蠢材！连自己戴了绿帽都不知道，还要以死明志。结果呢？不过是便宜了那个贱种！”
　　怒吼在房梁间缠绕着，下人们屏住呼吸缩在房檐下，连后院廊下的鹦鹉都把脑袋藏进羽毛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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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正院虎啸庁里，庄主刘成正在听三儿子刘别的汇报：“你确定全都是影军，还是用字部的？”
　　“儿子确定。”刘别恭恭敬敬的回答，“虽然皮肉腐烂且被野兽啃了许多，但从衣饰上还能辨认出来。这些是儿子找到的腰牌。”
　　刘别一挥手，有人已经端着托盘呈上来几块腰牌。刘成仔细看着，又带起手套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才轻轻“嗯”了一声，“的确是他们的。”
　　刘别继续道：“除了这些，在吊脚崖下边似乎还有一具。但那地方太险峻，下去的人说尸体都烂了，不好带上来。只把衣物和头骨搜罗上来了，儿子看那腰牌——似乎是江大人的。”
　　说完有人专门捧着一个托盘，里面只有一面腰牌，郑重的呈上。
　　“江大人？疤脸魔头江大春？”刘成似乎有些诧异，立刻拿起那面腰牌，果然在腰牌的背面正中，看到一个红色的“江”字。
　　“签了生死契的才有资格在腰牌上刻下自己的姓，做了队正或者副队，才能用红漆。影军里姓江的不多，这腰牌的主人也只能是江大春了。”刘成晃了晃，露出些许唏嘘的表情，“他也算是一代枭雄，当年刘家庄还有一批货被他截了，那件事还是你大哥去处理的。我记得你大哥回来说，此人将来必成大事，但喜怒无常不可结交。听说他在影军里呼风唤雨，时不时的压着常名空一头，我与你大哥一度还颇为担心。想不到他竟不明不白的死在深山沟里，尸骨无存。倒让我们少了个心腹之患！可惜你大哥经营常名空那里这么多年，也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重头再来。”
　　说完，刘庄主的目光落在刘别的身上。
　　刘别躬身道：“儿子在京城时除了陈孟两家，也与别家影军人物交往过。今后会留意的。”
　　刘成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刘别继续说下去。
　　刘别继续道：“从腰牌的数量上看，再加上活着的陈历和孟鹄，以及他们在山里边和醴酒镇上死的人，正好是一队人。儿子在京城的时候，曾听说这个用字部是精锐中的精锐，从来只问杀人本领不问德行高低，是新帝手中最锋利的匕首。影卫扩编以后，只有用字部保留了“代天子斩诸侯”的权力，其下总共七个小队，每个小队七人，按照带队队正的姓名来命名。但是队正的折损率很高，所以小队名称经常变换。常明空和江大春这个小队是就是按照常名空的常字来命名的。醴酒镇一战若能返回京城，会变成江字队。但是现在几乎全军覆没，按照用字部的规定，陈历和孟鹄二人要么自组一队，通过其他六个小队的围杀后编入用字部，要么就自行被其他小队吸收。不过，吸收的前提是其他小队有空额。如果没有空额，那就需要制造空额。”
　　“制造空额？”刘成纳罕。
　　刘别道：“就是杀了其他小队原本的队员，他们就可以被吸收了。”
　　“如果杀不了呢？”
　　“不死不休。”
　　刘别的声音并不重，但大厅里却无端的冷了下来，每个人都仿佛置身冰窟，心志不坚的甚至悄悄打了个寒战。
　　刘成皱紧眉头，他久居西部，又放手那么多年，其实对文竹远的新军了解并不多。虽然知道其人残暴，但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血腥的淘汰方式。
　　“可是陈历孟鹄不是王侯子弟么？”刘成迟疑了一下问道。
　　“即入新军，便是家族弃子。”刘别面无表情，“若能荣归，自然是族中翘楚弟子，但被放入影军的那一刻，族里便已做好放弃的准备。实际上，王公贵族的子弟，能从影军中荣归的，目前还没有！即便没签投名状，也是残的残，废的废，不堪一用。”
　　刘成“哦”了一声，脸上竟显出几分唏嘘的神色，恍惚道：“也幸亏那些王族大家子弟众多，经得起这番折腾。若是落在咱们身上……”
　　想起大儿子早逝对刘家庄的影响，刘成闭了闭眼。心中几番翻腾，竟对老妻有些怨怼：若不是她拈酸吃醋，何至于家中才三子！老大资质最好却矫矫易折，老二目光短浅却傲慢自大，老三——生了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唉，难道是天要亡他刘家么！

　　刘成郁闷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滚动，憋闷之气微微褪去了一些。
　　“老三，当日陈历和孟鹄闯寨门，是你给开的门。接下来怎么个打算？”
　　刘别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磕头不起：“儿子当时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自作主张。自他们来寨子后，儿子从未擅自露面，一切听从父亲和二哥的安排！”
　　“嗯，你能分得清轻重，并以庄子为重，我很欣慰。起来吧。”
　　刘别轻轻的磕了个头，小心的站了起来。
　　刘成看了他一眼，有些浑浊的眼珠依旧犀利如刀：“老二虽然心眼儿小，但终究是你二哥。名分大如天，你尊重他是应该的。听说你最近常去看望嫡母？”
　　“是的。莫大夫换了方子，大娘的身体已经颇有起色。昨日中午主动多喝了半碗粥，还和三乐唠了一会儿。”
　　“嗯，那就好。”刘成缓和了脸色，迟疑了一下才问，“你大娘……肯见你了？”
　　刘别腰弯的更低，低声道：“儿子——还是在门外跪请的。”
　　刘成长叹一声，“算了，心意尽到就行，以后你不用总去了，免的她再受刺激。”

　　刘别应下后，想了想，又回道：“儿子还查了陈历和孟鹄带回来的两名女子，那名姓云的女子受伤颇重，莫大夫曾问过因何受伤，他们却不肯说。据莫大夫猜测，这样重的伤势不大像是与人打斗时产生，倒似与野兽相斗造成。他们误闯寨子那晚，的确被许多山中野狗追逐，或许是野狗撕咬的结果。”
　　刘成说：“你大哥说江大春的刀又大又沉，一旦被砍中刀锋明显力透骨间，受伤之人几乎被斩成两截，极易识别。那云姓女子可有这样的伤痕？”
　　刘别道：“莫大夫说云姓女子身上有刀伤，但都不及要害，唯一致命的是腹部被拉开一条大裂缝，但看起来似乎是扯开的，并非利器划开。”
　　刘成点点头，“那就奇怪了。陈历和孟鹄几乎没有负伤，而小队里其他人包括队副却全部殒命。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刘别道：“儿子有个猜测。江大春血洗醴酒镇，与云姓女子联手杀了常明空，如果能顺利回京，按照影卫军的传统，他肯定就是这支小队的新队正。但是常明空统领这支小队多年，也有自己的死党。我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内讧？”
　　“那云姓女子能与江大春联手杀掉常明空，应该有些本事。”刘成按照儿子的思路说下去，“醴酒镇有人看到陈历控制手下不去帮常明空，想必早已是江大春的人。如果是内讧，以他们的本事，杀死江大春已经非常吃力，这时候陈历和那名云姓女子借机跑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别附和的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补充。
　　刘成却像想起来似的，问道：“那个阮青，真的是阮捕头的女儿？”
　　“没错。”
　　“这倒麻烦了！”刘成在屋里踱步，“诛杀阮捕头是杨抚使亲自下的命令，而且阮家都已经被斩首，突然冒出一个女儿还活着，而且还在咱们寨子里……”
　　刘别也是一惊：“父亲，要不我们把她交出去？”
　　刘成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陈历他们与阮小姐的交往，虽然杨抚使是我们的天，但是天外有天，我们哪个都得罪不起。至于那两位大人，等云小姐的伤势养好，尽快送他们走就好。这里的情况，知道的越少越好。”
　　刘别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似乎有所察觉，这几日一直在前寨打听，还摸到了龙脊路，被二路子挡住了。”
　　刘成眼中突然精光爆射，死死盯住刘别，吓得刘别赶紧低头，像是断了脖子的鹌鹑！
　　“但凡他们知道一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