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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杀意 ...

  •   阿雪正在吃饭。

      慢慢地吃饭。

      这是诸葛先生的力量。

      诸葛先生就是那种小孩子们最害怕、也最亲近的长者。就算是最顽劣的小孩子,在这个威严又慈爱的人面前,也总是要比平时更加听话一些的,就更不要说我们本就很乖的“小”阿雪了。

      阿雪握着筷子,握得很紧,他慢慢地一口菜、一口粥地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咽下去。虽然吃饭的速度变慢了,他却还是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因为他的大部分精神,都在控制着自己“慢”。

      不过,反正他也从来不在意饭菜的好坏,血淋淋的生肉和玉盘珍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对阿雪来说,只要食物是富有营养、并且健康无害,味道是很不要紧、最不要紧的东西。

      阿雪终于慢慢地吃完了。

      他吃完,放下筷子,擦了嘴,净了口,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和冷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铁手看着他们出门,眼睛里露出欣慰的情绪。

      诸葛正我注视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心中生出几分感悟。

      “玉罗刹已经离开了?”他轻轻地问。

      铁手的神色忽然凝重,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意思不是“没有离开”,而是“不知道”。

      诸葛正我微微敛了敛眼皮,说:

      “把出去探查他的人手都撤回来吧。”

      “是。”

      。。。

      “阿雪,给。”

      走出大门,冷血往阿雪手里放了样东西。

      阿雪低头,看着正躺在自己摊开手心中的东西——那是一只竹编的小哨子。

      他抬起头,看见这面冷心热的年轻人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同春风拂面,冷血的眼睛里似也透露出一种充满生机的碧色。

      “嗯。”

      阿雪的眼眸也微微地一弯,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孩童样的无邪。

      冷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去东三北街。”

      “东三北街?”

      “三合楼在东三北街。”

      两人一边走,冷血一边介绍。

      “三天前那场决战的中心,就是那里。”

      那日六扇门也出动了不少人,不过并没有直接介入其中,或是在收集情报、或是在控制影响。阿雪和冷血也在其中。

      阿雪想起来了:

      “我记得,有很多伞。”

      他说的是金风细雨楼麾下“无法无天”所撑的绿伞和六分半堂麾下“雷媚”所率部所撑的黄伞。那一日双方对峙之时,整条街上就只有这两种颜色:黄和绿。

      冷血说:

      “对。”

      阿雪想了想,问:

      “最后是谁赢了?”

      “没有谁。”

      冷血目视着前方,道:

      “你看见了伞,那你有没有看见东面的军队?”

      阿雪点点头。

      “那是刀南神所率‘泼皮风’部队,兵部的人站出来给金风细雨楼掠阵,金风细雨楼不敢闹大,六分半堂也不敢出手。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在三合楼做下约定,七日之后,也就是正月十五,他将与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在三合楼会面。”

      冷血说得很简略,却已把重要的信息都提炼了出来。可惜阿雪不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只能听懂表面意思的七八分:这两个势力分不出胜负,所以两个领头人又有一约。至于这背后的什么制约平衡、庙堂纠葛,他是听不出丝毫来的。

      冷血当然也不奢望他能明白,他把这些事情说给阿雪听,只是为了让他了解些大致的情况。

      这两个人的话都不多,略略聊了几句便专心赶路。不多时,二人已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所谓“三合楼”其实不过是一间酒家,挑着酒杆,高不过两层。

      可是这二层小楼看上去却异常地高耸。因为人们在看它的时候,看的已不再是一座木楼子,而是一场“危局”。所谓越高越危,越危越高,这木楼子承载了一场最大最可怕的危局,所以这座两层的木楼子忽然就变得很高,高得让人心里发寒、生怖。

      这地方周围有不少好手明里暗里地把持着,楼上的人手布置估计更密。二人没有上楼,只是在楼前大街上打量着这座已成为江湖传奇故事一部分的木楼子。

      就在这个时候,阿雪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慢慢地从三合楼里走出来,正好和站在楼前的阿雪打了一个照面。

      当看清这个人的样子的时候,阿雪莫名地愣了一下,二人目光相接,这个陌生人的动作也顿了顿,紧接着,他朝二人的方向缓缓地走了过来。

      冷血似乎是认识他的,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忽然升起了一种火热的向往和崇敬,也许天下间所有习剑的人,都对这个人或多或少地产生过这样的情感。

      只因为,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个人在剑道一途之中,岂非已经是一个接近神的存在?

      西门吹雪的脚步停下了,他一身白衣如雪,脸庞苍白冷然,安静地站立在阳光之中,就如同一座完美而冷漠的塑像。

      他略带欣赏地看了一眼冷血,然后将目光十分自然地移到了阿雪的身上。

      西门吹雪无声地注视了阿雪一会儿,从他的人看到他的剑,张口只说了两个字:

      “你好。”

      阿雪也很有礼貌地回答:

      “你好。”

      西门吹雪说:

      “你用剑。”

      阿雪点头。

      西门吹雪的眼里忽然冒出一点精光。

      “好。”

      紧接着,他毫无预兆地说:

      ——“拔你的剑。”

      拔你的剑!

      这四个字一出,明里暗里的无数目光都如同箭雨一般急射向这里,兴奋、惊讶、怀疑。。目光中情绪各异。

      冷血脸上兴奋向往之色尽退,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询问些什么,却又止口,沉默中他脚掌轻轻挪动,右手已按上剑柄。
      他的手很稳,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却似乎不由自主地猛颤了一下,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此刻究竟是感到恐惧,还是兴奋。

      众人目光的中心,阿雪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要。”

      他拒绝了,拒绝地竟然如此随意。

      西门吹雪眼眸中亮光依旧,问:

      “你怕?”

      这并不是一句带着讽刺的反问激将,只是一句单纯的疑问。

      阿雪摇了摇头,说:

      “我不认识你。”

      既然不认识,就更说不上什么“怕”。

      他好像对这陌生人起了些兴趣,主动问道:

      “你认识我?”

      西门吹雪缓缓地回道:

      “不认识。”

      阿雪定定地看着这个白衣人,说: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你要和我比剑?”

      “我从不比剑。”

      阿雪听见这个和他刚刚见了第一面的陌生人说:

      “是我杀你,你反抗。”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要杀我?”

      “我要杀你。”

      “为什么?”

      谁也想不到,听见这句“为什么”,西门吹雪忽然极其轻微地笑了一笑,笑得有点儿像是在讥讽——尽管他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

      “因为,我想认识你。”

      阿雪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根本就听不懂这个陌生人在说什么,他也的确根本就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个“为什么”。

      西门吹雪“解释”道:

      “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杀了你。”

      听到这里,冷血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你想看看阿雪的本事?”

      “我不想。”

      “你。。。”

      西门吹雪的手指触摸着自己剑鞘,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或者说,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被我杀。”

      阿雪摇头:

      “我不想知道。”

      “你一定要知道。”

      “为什么?”

      第三个“为什么”。

      没有回答。

      或者说,剑就是回答,最直接的回答。

      只听见“仓”一声龙吟,西门吹雪剑已出鞘!

      漆黑的剑鞘、雪白的剑锋,剑锋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竟连温暖的阳光都已经变得冰冷!

      阿雪的心中是不是还有疑惑,是不是还有不解?可是此时,那些困惑在这冰冷的剑光中立刻就消失了,他的心中也只剩下两个字:

      拔剑。

      拔剑——!

      又是仓朗一声轻吟,又是一道耀目冰冷的剑光。

      剑光如雪。

      同样漆黑的剑柄,同样雪白的剑锋,两把相似的剑,剑尖相撞,相击,相刺。耀目的光辉就像是一颗蓝白的流星,在众人眼眸中冰冷地燃烧、炸裂、坍塌。

      一瞬,只有一瞬。

      一瞬之后,一切就已结束!

      阿雪的剑,悬离西门吹雪胸膛一寸,再难进前。西门吹雪的剑,却已贴上了他的脖颈,剑锋森寒。

      对战生死之差,岂不就在这一寸之内?

      西门吹雪已跨过这一寸,他已经将阿雪的整个生命都攥在了手中,可是他的动作竟然停顿了一瞬。
      难道这个人也会犹豫?难道他也会不忍杀人?
      ——即使他真的是在犹豫,这犹豫也绝不会持续太久的。

      阿雪喉结颤动了一下,瞳孔被一阵冰冷的杀气激得紧缩,然后他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放弃了自己的剑。

      西门吹雪一直以为一个实力合格的剑客,就应该做到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用剑的人,会在与他人的对决中主动放开自己握剑的手,所以在这一刻,他竟然愣了一下。

      这一愣,就给了阿雪一个极其珍贵的时机。

      电光火石之间,阿雪微微后仰偏离剑锋,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野性,一种属于荒原野兽的凶性。

      这个野兽一样的青年不退反进,他咬了上去、抓了上去、踢了上去,用尽身上一切能够被使用的“武器”,对西门吹雪进行着一种疯狂而毫无理性的攻击。

      剑光又是一闪。

      剑光余晖未散,阿雪翻滚而退,被急步上前的冷血护接住,他的头发衣服都滚散、沾上灰尘,肩膀处给割了好大一个口子,正在往衣服里渗着血。

      ——可是他还活着。他从带着杀意的西门吹雪的剑下活了下来,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并且,西门吹雪的白衣竟然也沾上了血。他的左臂上已多出了一个月牙儿形状的伤口,此时正在往外渗出鲜红色的血液。

      看着这个形状奇怪的伤口,众人的目光都变得有点儿古怪,又敬佩、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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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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