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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金钱 ...

  •   铁手知道,这句“我明白了。”不过是字面意思上的“明白”,这句话只不过意味着狄飞惊知晓了他的态度、放弃了与他“合作”,而绝不是指狄飞惊、或者六分半堂会就此罢手。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狄飞惊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世上的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阿雪既已步入局中,那么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有新的人、新的事再找上他的。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不过,不是今天,就算是今天,也绝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铁手断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只说:

      “我来见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狄飞惊了然一笑,心领神会地揭过这一页,缓声道:

      “如今,方玉飞、蓝胡子、“岁寒三友”都已身死,这件事情也应该就此结束。”

      事情既然“应该”结束,那么无论是西方魔教还是黑虎堂,都不“应该”再去找陆小风的麻烦、也不“应该”再在京城闹出什么动静。

      六分半堂自然也会趁着这个他们猝然失去高层的时机,狠狠地从这两个组织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明处出现过的六分半堂,这又叫人怎么料想得到?

      铁手说:

      “这是你以六分半堂的名义做出的保证?”

      狄飞惊收敛笑意,正色道:

      “这是六分半堂作出的保证。”

      “好。”

      铁手昂然而起,果断道:

      “告辞。”

      铁手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没有任何其他的话想和狄飞惊说。狄飞惊也没有。

      他们虽然都是不俗的人物,立场却不同,既然所走的道路不同,那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

      回神侯府的路上,阿雪一直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的沉默却似乎别有缘故。

      铁手问:

      “阿雪,你在想玉罗刹的事?”

      阿雪的目光移到了铁手的脸上,他轻轻摇了摇头,说:

      “不是。”

      “我在想,我该走了。”

      听了他的这句话,铁手不由得一愣,却没有催促、没有追问,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阿雪把话说完。

      阿雪说:

      “我该去找阿飞了。”

      他该去找他的兄弟了。

      还记得分别时阿飞说,等他那里的事结束就来找阿雪。阿飞却一直没有来,这就意味着他们那里的事还没有结束。可是阿雪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他既开了箱子、得了剑,也帮助了铁手捕头,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和他的兄弟汇合了。

      归根到底,“父亲”对阿雪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一种不切实际的、孩童的盲目向往,而“兄弟”却是实打实的、他最亲近的人,更何况他的“朋友”李寻欢也许也和阿飞呆在同一个地方。

      阿雪此时几乎已是迫不及待了。

      铁手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并非全然是因为心中的不舍,而是因为当阿雪提起了阿飞的时候,他也想到了秋谭老捕头。

      铁手的心中闪过当初秋谭交给他的任务,他自然没有忘记去探查返京的锦衣卫和林仙儿的事,可是这事被藏得很深,又好像牵扯到天子,所以难以探得什么。铁手所知道的全部,也不过是林仙儿还没有死,至今还被关在锦衣卫诏狱不知道哪个秘密的房间里。——就这两条十分简单的消息,就废了他不少的功夫。

      不知道秋谭老捕头那里的进展如何了。。

      心念急转,明面上也不过一瞬,铁手回过神来,对阿雪说:

      “别急,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是呀,秋谭和阿飞如今在哪里呢?

      ——“我们在哪?”

      “金钱帮。”

      “我们在等谁?”

      “等李寻欢。”

      “为什么?”

      “因为龙小云在金钱帮,所以李寻欢一定会来。”

      “龙小云为什么在金钱帮?”

      “因为他和上官金虹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一命换一命的交易。”

      河北,金钱帮。

      如今江湖上声音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本帮门口,竟然大大咧咧地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着灰棕色短打,披着一头灰蒙蒙的头发,英俊的脸上挂着亲切、和善的微笑;另一个人穿着山中猎户们所穿的那种野兽皮毛衣裳,年纪看起来不到二十,浓眉大眼,直挺的鼻子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瘦削、坚定。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秋谭、阿飞。

      刚才的那几句话,就是阿飞在问秋谭。

      只听见阿飞继续毫不客气地问:

      “谁的命换谁的命?”

      秋谭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金钱帮前方笔直的大路,闻言回答道:

      “他自己的命,和李寻欢的命。”

      “李寻欢知道吗?”

      面对阿飞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秋谭丝毫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平和地微笑着说:

      “大概知道。”

      阿飞说:

      “知道,他还要来?”

      秋谭说:

      “因为他是李寻欢,而李寻欢是天底下最蠢的大蠢蛋。”

      阿飞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说:

      “他并不蠢。”

      秋谭说: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来自寻死路?”

      说话间,两个人的视线中,已缓缓走来了一个落拓、寂寞的身影。

      阿飞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说:

      “人的生命很重要。”

      秋谭微微眯着眼睛,同样看着那个身影,嘴里应道:

      “不错。”

      阿飞说:

      “但这世界上却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秋谭微笑着,说:

      “在李寻欢的心里,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可太多了。”

      此时,那个落拓的、衣衫不整、面容沧桑的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前,他正好听见了这句话,他那张忧郁、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却不说话、也不辩解,因为他自己的心思太重、太深沉,不是光用几句轻飘飘的言语所能够解释得清楚的,他也从来不觉得会有人能够理解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已经足够痛苦,不仅痛苦,而且寂寞。

      他说不出“后悔”两个字,可是他心底深处,却未尝没有想过一个“如果”。

      如果,如果他当初。。。

      不,没有办法,还是没有办法。

      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奇妙得可恨,命运偏偏让李寻欢这样的人遇上了林诗音、遇上了龙啸云。。谁也不能安慰得了他,谁也不能把他骂醒,谁也不能使他“明白”,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最“明白”的人,他不是昏迷,也不是装睡,他清醒得很,清醒地太痛苦,恨不得醉死过去的那种痛苦。

      所以谁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李寻欢站在两人身前,咳嗽了许久,等到咳嗽终于平息下去,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竟然还是非常有神、明亮,温柔而灵动,就像是一双崭新崭新的年轻人的眼睛。

      他微虚着嗓子说:

      “那天晚上,我去问那另外半本《怜花宝鉴》的下落,她却说,想要趁这个最后的机会和我说说话。”

      秋谭十分自然地接了他的话说:

      “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李寻欢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是啊,奇怪,她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呢?”

      李寻欢的眼睛里出现了更加刻骨的痛苦,他继续说:

      “我拒绝了她。”

      “可是就在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告诉我,如果我今晚走出这个房间一步。。她就去死。”

      秋谭堪称冷酷地说:

      “你不能让她去死?”

      李寻欢说:

      “我不能。”

      秋谭说:

      “所以你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却爬不出去。”

      “你当然猜得出来她是为了龙小云才这么做的,你也不希望龙小云死。为此,你明知这是上官金虹的计策,却还是不辞而别,你来到金钱帮,只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不来,那么龙小云这个诱饵对上官金虹就没有了任何的用处,他的性命就难以保全了。”

      说到这里,秋谭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不喜欢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却第三次强调道:

      “龙小云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他总是要死的。”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只知道一件事:龙小云绝不能因我而死。”

      秋谭好像是听到了一句很可笑的话,嘴角微弯,似讽似笑,说:

      “我明白了,当年你心里想:龙啸云不能因你而死,是吗?那个晚上你也在想:李诗音绝不能因你而死,是吗?”

      这两个“是吗?”实在是太锐利、太伤人,就算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剑,也不会比这四个字更尖锐、更冰冷。

      李寻欢紧紧地抿起了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艰难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

      “你为什么要为我这样的一个人生气呢?”

      秋谭静静地看着他,说:

      “只有朋友才会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你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吗?”

      李寻欢坦然地说:

      “老实说,我不知道。”

      秋谭微笑着说:

      “我觉得,是。”

      他继续说:

      “只不过天底下的朋友从来就不只有一种。有的朋友希望你过得更好,有的朋友希望你过得更差,有的朋友希望你能和他过得一样,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差,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李寻欢说:

      “我觉得,你是第一种。”

      秋谭说:

      “错,我是第三种。”

      “比如现在,我就巴不得你马上赶走龙啸云、收回你所有的家产,然后把这些家产全部充公,自己净身出户,和我一样来当捕快,阿飞也一起来,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阿飞瞪了秋谭一眼。

      李寻欢虽然面上还在苦笑,可是内心却终于轻松了一瞬,他忽然又生出一些勇气。一个人即使是到了绝境之中,只要不是孤独一人,只要他的身边还有朋友,也总是会感到一种可贵的安慰的。

      阿飞忽然侧过头去听了听金钱帮方向的动静,说:

      “门开了。”

      大门缓缓而开,一个杏黄的衣裳、戴着遮眼斗笠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慢慢地站在了几人的身前,慢慢地张口,只说了四个字:

      “帮主,有请!”

      既然主人有请,客人就欣然而入。

      李寻欢和阿飞都走进了金钱帮的大门,而秋谭,秋谭竟然留在了原地,安稳地、好像什么事也不挂念地站在了金钱帮大门之外,就好像是一个懒散地晒着太阳的闲汉,只不过这闲汉孤身一人站在金钱帮门口晒太阳,心也真够大的。

      他为什么不进去呢?

      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一切问题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有了答案,一切故事在开始的时候都有了结局,或是写明了、或是暗示了的结局。

      故事的开始只有八个字,故事的结局也只有八个字,这八个字很简单,一点儿也不复杂,其中的意思也已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这八个字就是——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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