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林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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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绿纱窗，照在美人披散着乌发的背上，淡淡的荧惑月光仿佛是一层洁白的羽纱，在这婀娜多姿的背影上增加了纯洁和神秘的色彩。这一仿佛是迷梦中才能见到的场景，让人忍不住开始遐想。。
一个拥有这么美的背影的女子，应该生着怎么样的脸呢？
在带着期盼的美好想象中，那身影终于晃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来——
再好的美梦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噩梦。
这女子的脸还能算得上是脸吗?
她面上竟已没有一丝一毫光滑的皮肤，脸上的肌肉肿胀挤压，看起来好像是一块带着几个小气孔的火山石——四个黑色的小孔是眼睛、鼻子，一个红色的大孔是嘴。这张脸不但绝说不上“好看”二字，而且简直像是活活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这样完美的身体、这样令人恶心的面孔，偏偏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林仙儿?
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
林仙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这脸上的五官糊成了一团，已辨认不清她到底做出了怎样的表情，只能看见林仙儿一双几乎要陷进肉中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愤怒与不甘，更深的则是带着绝望的恐惧。
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无往不利的武器，她怎么能不感到刻骨的恐惧呢?
当一个人的恐惧的感觉超过了某个极点的时候，反而能够找回一丝冷静。
林仙儿的呼吸慢慢地悠长了，她慢慢抬起手，从床帘上用力撕扯下一块厚厚的、长长的布料，紧紧地围在了脸上。
她一边细致地用布一层一层地包裹着自己的脸，几乎要把脖子都包了进去，一边开始竭力思考:
我做了什么?我要做什么?
我失去了什么，剩下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利用的?
她忽然想到了李寻欢，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她又想到了阿飞，想到了秋谭。。
是了，是了！
这三个人此时都不在李园。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最好的机会！
林仙儿忽然猛地站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内室中的衣柜，重重打开衣柜的门，随手丢出里面的衣服，从衣柜的最底下挖出一个包裹，她粗暴地扯开包裹，包裹里面竟然闪过铁器的光芒。
——是阿飞那把软木作柄的剑！
昨天晚上她没有提到过这把剑，就连阿飞也以为她已将自己的剑丢在了酒家没有拿走，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别人大概是看不上自己的剑的。然而她竟然一直留着这把玩具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只有在阿飞的手里才算是一把“剑”，在她的手里甚至比不了一根绣花针更有用，她留着它又有什么用?
林仙儿的手略显笨拙的握上软木柄，反转剑尖，竟发狠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铁器尖锐，红得夺目的血液马上就流淌下来，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你何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呢?”
一个声音远远地叹息道，虽然远，语句听起来却很清晰。
林仙儿猛地抬头，抬到一半又僵住，一动不动。
下一秒，“哐”地一声，房门竟无风自开。
门外站着不少人，“铁面无私”赵正义、游龙生、田七、公孙摩云。。都是来到李园的那些个好汉们，本应当离开李园的李寻欢，竟就赫然站在他们最前方，刚才的那句话，岂不正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
包括他在内，谁都看见了林仙儿头顶缠裹着布料，用别人的剑反刺自己的那一幕。
谁都在想，林仙儿这是在干什么？她难道是想要嫁祸什么人吗?他们虽然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却都知道这一场景有多么的蹊跷和诡异。
众人的目光都渐渐地变了。
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清白正义，他们中的很多人也都想着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使自己获利，甚至可以说，这群人里根本没有几个人真的在乎谁是真正的梅花盗。可是怎么想和怎么做是两回事；做了，有没有被人发现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林仙儿今日若是想要冤枉某个人，那有朝一日自然也可以拿到他们的武器，轻易嫁祸给他们。。。众人打量着林仙儿脸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布料，心思浮动。
赵正义站出来，缓声道:
“林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仙儿到底是林仙儿，她到底是有“大本事”的人，此时竟然丝毫不慌，放下手中的剑，转过身来，用一种绝望的带着哭音的语气道:
“昨晚梅花盗来过了。。我已是不想活了！”
是啊，众人都恍然，他们一见她用别人的武器往自己身上戳去，反条件性的就想到嫁祸，这是因为他们的心里正也是那么想的，就很容易以为别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也许人家并不是想要嫁祸，而是想要。。呢?
人群中年轻的游龙生跳了出来，神情异样，眼睛已涨得通红，嘶声叫道:
“你，你果真被。。。梅花盗是谁?是谁?！我要杀了他！！”
林仙儿呜呜哭着，这个人都在颤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剑道:
“这，这就是他所留下的。”
众人就都去看这一把剑，这把用软木作剑柄的古怪的剑。赵正义辨认无果，抬头扫视过人群，可是谁也没有说话，他们谁也没有见到过阿飞，自然谁也没有见到过这把剑。
赵正义咳嗽了一声，道:
“梅花盗怎么会用这样的剑?”
田七说:
“也许，他就是要用这样谁都想不到的武器。”
赵正义煞有介事地说:
“也许。”
田七转头对李寻欢说:
“小李探花，是你说这里有线索我们才跟着来的，你也不认识这把剑吗?”
李寻欢说:
“认识，这是我的一位朋友的。”
众人都一惊，赵正义厉声问道:
“那么你的这位朋友现在在哪里?！”
李寻欢说:
“他绝不会是梅花盗。”
田七说:
“有趣有趣，你说他不是梅花盗，他就不是了，天下人只知道小李探花的飞刀厉害，却不知道他的一张嘴也厉害得很。”
李寻欢微笑着说:
“因为我知道谁是梅花盗。”
赵正义问:
“谁?”
李寻欢说:
“我。”
什么?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我”字，一个个嘴巴都张大地能够吞下一枚鸭蛋，傻傻地看着李寻欢。
田七说:
“你?”
李寻欢说:
“不错，我。”
赵正义说:
“李探花，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你不是一直在关外吗？”
李寻欢说:
“你们亲眼见到我在关外了?我就不能偷偷地回来吗?即使我不能偷偷地回来，我就一定要亲自去干这件事，我就不能指使几个人替我去做事吗？”
听到“指使几个人”这五个字，林仙儿的手微微一颤，谁也没有发现她这一秒的异样，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语出惊人的李寻欢身上，唯有李寻欢的目光悄悄一凝。
李寻欢继续道:
“我不仅指使他们帮我做事，还要他们把得到的钱都送过来。”
他一边暗暗注意着林仙儿的情态，一边从胸口掏出一张纸，张开，展示给众人，说道:
“这张纸上是我暗地里几家产业的财物走向，只要随便找一个账房先生一瞧，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钱财数目，总是能对的上的。”
众人都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他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一个犯罪的人会自己坦白得这么充分的，简直就像是生怕别人不来抓他一样。
林仙儿的身躯忽然猛的一颤，她出了声:
“小李探花，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可是你怎么能包庇你的朋友。。！”
她是不得不出声。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李寻欢是怎么找到那几间商铺、怎么拿到它们的钱财去向的，她却绝不能让这几家商铺真的变成他的黑产。
她知道即使那位老捕头顺着这几家产业查到最后，其实也未必能够直接牵扯到她的身上去，可是那毕竟是她的财产！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美貌，如果这些产业又充了公，她以后要靠什么活下去，要怎么活下去?
李寻欢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缓声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知道你们要来捉我，我还从镖师手里夺走了金丝甲，以备不时之需。”
林仙儿的眼睛一亮，仿佛终于捉住了李寻欢包庇自己朋友的把柄。
李寻欢，你到底还是太急了。
她在心中恨恨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李探花想要帮助你的朋友，可是。。。”林仙儿轻轻地说。
李寻欢似乎皱了皱眉，问道:
“可是什么?”
林仙儿的声音还带着沙哑的泣音，虽然不复平日悦耳，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即使众人已猜到她的脸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听见她这样优美的声音，眼睛也不由得空了一瞬。
只听她道:
“可是，我们都知道是‘碧血双蛇’从诸葛雷手里夺走了金丝甲。”
李寻欢终于笑了，他的笑容明明还是那样的富有魅力，却无端让林仙儿心中一空:
“什么‘我们‘?”
他缓缓地说:
“目睹‘双蛇‘从‘诸葛雷’手里夺走金丝甲的，不过是‘我’而已，林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林仙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就像是被人猛的扭断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即使是在她向阿飞诉说的故事里，她也只是说看见“有六个人追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如果强行解释说她是自己猜出了这“一黑一白”是“碧血双蛇”，却要怎么解释她是如何知道押送“金丝甲”的镖师的名字正是“诸葛雷”的呢?
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是手无寸铁的良善弱者，所以她只能因为一个幸运的“意外”而偶然获得金丝甲，她根本不能、不可以知道“诸葛雷”这个名字，因为只有意图抢夺金丝甲的人，才会专门去关注、去调查运送金丝甲的镖师是谁。
“林仙儿”的嘴里，根本就不应该说出“诸葛雷”这三个字！
李寻欢根本就不用费心思去证明林仙儿和梅花盗的关系，他只要在人的心里种下一个怀疑、一个破绽，他们自己就会感觉到自己被欺骗了，而一旦他们感觉到被欺骗，那么之前他们所赋予某人的信任就会在顷刻间呈现出塌方式的崩溃。
。。用另一个世界的话来说，大概这就叫作“人设崩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林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