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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番外二(阮秋x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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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帆在屋子里找了几圈,才发现阮秋一个人抱着头蹲在上铺。
三帆犹豫了一下,掀起被子的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阮秋根本不抬头看他。
过了半天三帆才说:“你干嘛呢。”
阮秋没精打采地应道:“没干嘛,思考人生。”
三帆看着阮秋面前被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又看看虽然面上萎靡不振,手上的笔却在飞速演算的阮秋,将信将疑地看了这堆草稿一眼。
看了一眼,三帆倒抽一口凉气:“你要干什么,修改【霓光纪元】的底层程序吗??”
修改底层程序需要重写的代码量非常大,修复【霓光纪元】花了整个科技部三年的时间,阮秋是想开启另一个三年吗?
阮秋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没什么,就是后悔了。”
三帆顿了一下,“我很感谢你可以给海蓝这样的人生。”
温良友善的父母,过人的天赋,重新入学帝国军校的机会。
阮秋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片刻后,他咬牙切齿道:“三帆,我只是不甘心。”
“我是修改了很多程序,我修改了自己的弱/鸡武力值,修改了自己的命运,成功进入了这所学校,但是……”
阮秋垂着眼,“唯独【小狗会遇见谁】,这件事我是绝对没有修改的,我不想做主宰他命运的造物主,我想把缘分和命运留给他自己。”
“但是我后悔了。”阮秋无声地笑了一下,“明明程序中没有这样的设定,明明没有任何一个此世之外的神明要求小狗遇见关海蓝,但他们还是……相遇了。”
他抬起眼,望向三帆,声音很轻:
“对比起来,妄图把命运交给他们自己的我。”阮秋说,“才太自大、太狂妄、太自以为是了。像个笑话一样。”
9
“报告。”
人群中竖起一只手来,人们纷纷回头朝队伍末端的少年看去。
小狗站在队伍最末,气喘吁吁,高举左手,目光穿越这些回头看向他的同期,落在主教官的脸上。
这是个优雅的金发教官,戴着细框的单边眼镜,神色温和。
“……唐教官,”小狗咽了一下口水,“我的机甲好像启动不了。”
唐教官挑了一下眉毛,步下阶梯。人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他缓慢地穿越人群,眼睫轻抬,不动声色地扫过这群好奇的孩子们,年轻人们立刻噤若寒蝉地收回目光,两手垂在身侧努力站直了。
阮秋还在探头探脑地望着,半个脑袋突兀地伸出人群之中,唐教官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赐了他一个爆栗。
“哎呦!”阮秋哼哼唧唧地回过头,目光还是恋恋不舍地朝队伍最后飘。
唐教官走到小狗身边,查验了他的胸牌,然后微微颔首,示意小狗带他去看他的机甲。
“其他人在这里待命。”唐教官温声道,“稍后分成两人一组做实战练习。”
阮秋还伸着半个脑袋在看,三帆扶了下额头:“怎么不做个监控摄像头焊人家身上呢。”
昨晚还在抱着被子失意痛苦,阮秋含泪开了一瓶二锅头,在手机上放了首《兄弟你好吗》,嗷嗷呜呜地唱到了半夜。
三帆平生第一次想他现在一瓶二锅头下去,【蜗牛】首席说不定就是他了,他强忍着对阮秋谋财害命的想法,僵硬地把阮秋搭在他肩上的手扒拉下来,蒙着被子念了一晚上阿门,结果第二天阮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血复活。
该怎么说,【蜗牛】的三位奠基人还是颇具特点的。
阮秋被三帆这话噎了一下,片刻后做恍然大悟状:
“妙啊,小三帆,我怎么没想到。”
三帆:“……”
三帆冷酷道:“阮秋你已经不是我们可亲可爱的蜗牛科技部首席了!现在的你已经吃遍了爱情的苦,沦为爱情的玩物了!”
阮秋愣了一下,配合地呜呜了两声:“对啊,我已经是爱情的玩物了。”
他望着小狗跟唐教官离去的方向,两人登上了小狗的机甲,阮秋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三帆身上,眯了眯眼,喃喃道:
“这一幕,我已经很熟悉了。”
三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从那之后,很多很多次我都会做同一个梦。”阮秋沉默了一下,并不答他,“我梦见骆屏山一个人坐在朱雀黑暗的机舱里,义无反顾地按下那个保险仓里的按钮。”
“我站在他的朱雀外面,不停拍打着朱雀的外壁。”阮秋平静地说,“拳头砸不开,就换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最后机甲没砸烂,手倒是被自己砸的烂的差不多了。”
“但是直到最后,我都没能打开那只朱雀。于是骆屏山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炸死了,我一点忙都没帮上。”
三帆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阮秋,那不是你的问题。”
阮秋说:“如果关在那里的不是小狗,是关海蓝呢?”
三帆不再说话了。
“所以这一幕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阮秋说,“我站在安全的地方,然后看着骆屏山的背影——奔向远方的,从不回头的,义无反顾的。”
“我每次都叫他等等我,”阮秋安静地垂下手臂,摇了摇头,三帆只能看到他望向远处的半个侧脸,平静又寂寞。
阮秋微微笑了一下,“但是,他从来没有回头过。”
他不愿再说什么,朝三帆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三帆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该上机了。差点忘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机械维修大师了。”
三帆怔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阮秋的武力值会拉到99,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参与军校,而不是做自己更擅长的维修后勤——
只有这样,他才能和小狗并肩站在一起,能够真正地保护小狗。
这才是阮秋一直以来的愿望。
“喂……”三帆还想说点什么,就见阮秋回过头,一只脚已经买入了驾驶舱中,一只脚还留在舱外,他的眉宇间仍带着一点没散开的寂寞,嘴角却已经笑了起来。
三帆经常见他这样笑,在礼堂上,在金碧辉煌的灯光簇拥之中,这个闪闪发光的首席也会这样眼神闪亮地向他们介绍科技部远大的理想。
阮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而我只是一个路过的npc啊。”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又笑起来,“算啦,也是龙套退场的时候了。”
他顿了一下,提起另一只脚站进了驾驶舱中,驾驶舱缓慢闭合,阮秋的脸消失了。
“滴——滴——滴——”
三帆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在这个瞬间,空旷的大厅中响起了防空警报,所有学员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天顶上的播音器。
“警报,警报,已检测到一只参雲的虫族军队潜入我校南区!”机械女声急切地播报着,“请各位学员在教师的安排下有序进入安全区,全体教师准备迎战!”
10
第二天是双休日,鹿见深和谢玚两人在床上叽歪了一阵,磨磨蹭蹭地打开电视继续看直播。
大屏幕中,帝国军校南区的墙壁大片地塌陷下落,战场上满是虫族的断肢与机甲的残片,鹿见深愣了一下,回头对上谢玚的目光。
谢玚戴着老头枕看了一上午的无声电视,一副精神奇好的模样。
“昨晚阮秋没有修改这个世界的底层程序,”谢玚解释道,“但是,他在这个世界线里新添了一段剧情,一次突如其来的虫族入侵。但是到目前为止,帝国军校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生命危险,阮秋把偏差值控制得很好。”
“但是再打下去还是会有伤亡的,”鹿见深犹豫了一下,“他……”
两人默默无语了一阵,却见一架深黑的机甲从断壁残垣后闪电般游移而出,灵活地穿越接连不断的炮火,直奔虫族突袭队中心!
那是在原先的世界线中,鹿见深从未见过的深色机甲。
它的机身仿佛有水光流动,日光与火光映在它漆黑的机体上,反射出火焰一般明亮绚丽的色彩,让这原本普普通通的学生机甲仿佛被战神附体,耀眼地惊人。
机身上刷了反光漆,有这暗戳戳的臭美小心思的人,除了阮秋,鹿见深没见过第二个。
播音器中响起教官威严的声音:
“学员编号044,你在做什么?请你立即返回安全区!”唐教官的声音从播音器中传来,向来从容不迫的声音染上一丝怒火,“不要试图破坏虫族的能源核心,你会和它一起灰飞烟灭的!”
“为孩子们奔在最前方,那是教官的职责!”唐教官咬牙切齿道,“为孩子们死在最前方,也是教官的责任!”
谢玚眨了眨眼,缓慢开口:“他这是要……”
“做什么”还没说出口,场中无端炸响一声笑来。
鹿见深和谢玚都安静下来,阮秋打开了机甲的扩音器,在公共频道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穿越过无数的炮火和激光枪,脸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变得通红,他死死瞪视着前方虫族的巨大绿色能源器,这可是他熬夜写了一个晚上的伟大杰作。
虫族的突袭来势汹汹,但阴差阳错就是打不着人;能源系统很强大,但恰好只需要一只单枪匹马的朱雀击碎运转装置。
他挠着头写了一个晚上才写完的诡异剧情诡异程序,生怕一不小心演算失误,把普通人砸死了,算的头都秃了。
无数的虫族士兵簇拥上来,但阮秋给自己的机甲短暂地开了无双,一路杀进虫族中心。
阮秋自问不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小的时候从来不敢反抗班上权贵的责难,看着鹿见深和他们打起来也只敢跑去找谢玚来一起打群架;再大一些,进入【霓光纪元】,几次行动都只敢躲在鹿见深的机舱里,听着外面轰隆隆的炮声,连向外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仪表盘尖叫起来,速度、油门、能源表全都转到了极点,阮秋两眼通红,他终于想起来,他其实并不擅长这些冲锋陷阵的事情。
所以很久很久以来,他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鹿见深和骆屏山不断走远的背影罢了。
所以骆屏山怎么能那么勇敢呢?他一个人在那座高速疾驰的城市中央,被最敬仰最喜欢的人背叛的时候,决定一个人带着这个秘密去死的时候,曾经退缩过哪怕一秒吗?
那样的小狗对他来说真是太耀眼了,他生来就拥有阮秋一切不曾拥有的东西。
不堪重负的普通学员机吱嘎吱嘎地叫起来,螺丝钉往外乱蹦,在极度的高压下擦破了阮秋的侧脸,他咬着牙,怒吼起来:“啊啊啊啊啊——”
——因为我也想走在你前面一次。在告别之前,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以英雄的形式与你再见。
哪怕是一生只有一次的,胆小鬼的英雄主义。
鹿见深和谢玚默默地看着那道黑色的闪电蹿进虫族能源点,重重贯穿了圆心的绿色能源装置。这枚巨大的绿色水晶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裂纹,向四周急速地蔓延开来。
鹿见深把外套穿上了:“走吧,去迎接阮秋下班。”
谢玚沉默了一下:“我看了他的程序,他的角色会永远死在这里。”
意思是,阮秋再也不会登录【霓光纪元】了。
鹿见深揣在兜里的手短暂地蜷了一下。
他是知道阮秋在【霓光纪元】中花了多少心思的……他夜以继日地写写写,鹿见深给他在网上订了一筐子生发剂,被他气哼哼地扔在垃圾桶里。
“你会替他可惜吗?”谢玚说,“因为我很幸运,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会。”
鹿见深静了许久,耸了下肩膀,“我不可惜,省了生发剂的钱多好。”
两人对视了片刻,突然彼此凑近,接了一个湿润的吻。爱意本就是一场没有对错的证道,道路的尽头只有一厢情愿奔赴爱情的自己,好在审判的神明眷顾了他们,将那脆弱的红线系在了二人的手腕上。
而就在此刻,接吻的二人没有看到,屏幕中一道红色的流光划过断壁残垣的战场,精准无比地冲入了漫天大火之中。
关海蓝仰起头,注视着安全区转播屏中那道红色的机甲身影。
“会觉得寂寞吗?”三帆同样仰着脸,“原本追随在身后的孩子,奔向了另一条路?”
关海蓝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说的这又是谁和谁的故事?”他淡淡道,“我只记得,好像曾经是有个满眼都是将军的孩子,可是……他已经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沙漠的大火中啊。”
火光冲天而起,红色的流光矫健奔驰,关海蓝遥遥望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么年轻的、崭新的生命。”他说,“还是继续奔跑在阳光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