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执笔开云

3、chapter 3

　　别墅外面是花园，中式山水风，青石小道弯弯扭扭，角落里种着一棵元宝枫，这会儿正在长新芽。围墙处的假山鱼池一路延伸到别墅后院。

　　叶明溪脚下没踩稳，一个不注意，拎着运动鞋摔了一跤，还好初春的土壤柔软，没摔疼，只是腿和手臂上沾了点儿泥。

　　别说，春天泥土的清香还挺好闻的。

　　“……靠。”叶明溪哑声骂一句，几乎是苍惶逃出花园，迅速穿上鞋子，想要逃出小区，又被眼前一片园林风光晃花了眼。

　　重重叠叠的树林，曲径通幽，风一吹就能闻到花香、草叶香，耳边亦是鸟鸣阵阵。一栋栋别墅隐没在林间，走出园林，又仿若草原，车道康庄看不到尽头。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明溪以为自己不在海城，而是回到了川城的老家。

　　那个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去的家。

　　但手机导航告诉她，这就是在海城，而且是寸土寸金的城中心，竟然有这么一片静谧广阔的别墅区。叶明溪顺着导航七拐八拐走了好半天，时不时做贼似的到处张望，生怕那姓顾的男人追上来，好不容易走到小区门口，保安朝她递来一包纸巾：“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叶明溪哽了哽，脸颊微烫，“不用，谢谢。”

　　保安亭旁边就是落地镜，叶明溪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外套随意搭在身上，衣袖、腿上甚至发丝上都沾了泥，的确有几分狼狈。

　　除了泥，脖颈上还有几处肉眼能见的诡异红痕。

　　……叶明溪自己都能瞬间脑补出几百个狗血小说剧情。

　　她擦干身上的泥渍，从包里翻出创可贴，盖住脖子上的痕迹，看看物流信息，行李已经在配送了，她这才打车去城郊的工作室。

　　网约车司机很安静，一路无言，叶明溪坐在后座，看窗外别墅区转眼就被高楼大厦掩盖，渐渐的高楼也变得稀疏，风景变得开阔，叶明溪稍稍摁下车窗，吹一吹呼啸的冷风，心脏才终于有了种踏实感。

　　叶明溪揉着额头，长长地呼口气。

　　二十四岁的第一天，和男朋友分手，工作被炒，无家可归，跑去陌生男人的家里睡了一夜，落荒而逃时摔得狼狈……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以前听人说本命年，叶明溪还不信，倒霉嘛，能倒霉到哪儿去？没曾想，自己本命年第一天就跌到谷底。

　　终于到了城郊。

　　叶明溪的工作室也租在别墅区，不过和城里的别墅是天壤之别，要环境没环境，要配套没配套，要物管没物管，不如村里的自建房。入住率也几乎为零，整一个荒郊野岭。

　　唯一的优点是租金便宜，毛坯别墅，小几千元，相当于租了个大仓库。

　　行李已经到了门卫室，叶明溪没急着去拿，先给水电师傅打电话。还好她前些天把水电煤气的手续给批下来了，屋子也做过简单的防水，师傅上门就能弄，不然今晚她只能住酒店。

　　弄好水电气，又跑到旁边小镇上买些基本用品，家具先不急，她暂时也没那么多钱，先简单地把热水器、花洒、灯具给配上，简单铺个卫生间，能保证洗漱就行。

　　等她终于把这个“家”给拾掇得差不多，去门卫处取行李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看到门卫室里的大包小包，叶明溪和保安大眼瞪小眼，保安帮她把东西搬上推车：“小姑娘，你房子还没装修吧，怎么就搬家呢？搬就搬吧，你怎么就一个人呢？你男朋友呢？”

　　叶明溪面无表情，言简意赅：“死了。”

　　保安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冷冽的大美人，寒气上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直到她走远了，才嗫嗫道：“节……节哀。”

　　……

　　鹿角的经纪人收拾行李时还挺厚道，把叶明溪的衣物、日常用品，还有摄影设备分门别类包装得严实整齐，一样都没落下，连她的穿衣镜都给包好了。

　　叶明溪今晚已经很累，没顾着检查设备有没有问题，稍微洗漱一下，就打个地铺入睡了。

　　又是一夜无梦。

　　一早，叶明溪是被电话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接通手机，闺蜜桂云起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疼：

　　“叶明溪！你到底有没有看手机，怎么都不给我回个话，下午那活你准备好没有！你要没准备好我就换人了，叶明溪……别告诉你还在睡觉，你说话啊宝贝！”桂云起几乎在咆哮。

　　叶明溪打着哈欠，下意识就点头：“我在准备了。”

　　闺蜜桂云起也是做摄影的，不过她是网红摄影师，一年半载没多长时间呆在海城，有些时候她工作室里接了海城的活儿，做不了，就甩给叶明溪。

　　桂云起接的活都是肥差，叶明溪正是缺钱的时候，当然不可能错过。

　　“那行，下午两点，明岛大厦。”桂云起刚松口气，就听见叶明溪不紧不慢地问她：“你再仔细给我说说这个活儿？”

　　桂云起愣两秒，恶狠狠吐口气：“靠，你昨天果然没看我的消息。”

　　“昨天出了点儿意外，我在装修工作室。”叶明溪直接说。

　　“装修？你不是准备再在光阴打拼一阵，攒够钱再去做工作室的吗？怎么，我们明溪突然发财啦，有钱搞风光摄影工作室了？”光阴传媒，就是鹿角签约的公司，也是叶明溪的前公司。

　　“去，我要有钱，还用得着接你手上的活。”叶明溪笑着晃晃头，“云起，我分手了。”

　　叶明溪语气很平静，电话里，却如一道惊雷。

　　桂云起那头沉默片刻，猛地起身，不可思议爆发出声：“叶明溪，你、你和鹿角……！”

　　叶明溪很淡地“嗯”了一声，光是听到鹿角两个字，她心里都涌出一阵钝痛。

　　桂云起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她干网红摄影师这一行，也算是半只脚踏在娱乐圈里，什么都见识过。其实，鹿角在《摘星101》里火出圈的时候，桂云起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去想。

　　桂云起没怎么和鹿角见过面，但她知道叶明溪口中的鹿角有多好，知道叶明溪有多喜欢鹿角。

　　桂云起见多了圈子里的渣男贱女，也见多了没脑子的恋爱脑，但她觉得叶明溪不一样，叶明溪一直清醒又强大，甚至让她觉得敬佩。

　　她一直相信，叶明溪和鹿角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叶明溪，怎么回事儿？”桂云起焦急问。

　　叶明溪淡声解释：“和平分手。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我不想耽搁他，主动提了分手。云起，这次分手……我一边觉得挺对不起鹿角的，又觉得心里松口气，但是同样又觉得心里很空……我不知道。”

　　整整三年全心全意的喜欢，仅仅回想起来，叶明溪心底就会隐隐作痛，是很难察觉的钝痛，一点点侵蚀身体。

　　她想起他们过去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又想起这一年里与鹿角争执时，鹿角一次次指责她，怪她掌控欲太强，怪她拖累了他的脚步。

　　叶明溪真心觉得愧对鹿角。

　　“我想等鹿角出道后，被节目组放出来，再去找他认真聊一聊，可是我又觉得既然分都分了，那么没必要再见了。分手对我对他，应该都是好事。”

　　“你……”桂云起眉头紧锁，最终只小声说，“也对，你们的情况……分手对谁都好，但是……叶明溪，我、我真的替你们觉得难过。”

　　多好的一对情侣啊，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而且……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唉，算了。”叶明溪揉揉眉心，脑袋里糊了浆糊似的，她不想再继续鹿角的话题，接着说：

　　“公司把我辞了。”

　　“我……我草！”桂云起反应过来，猛地骂出声，“我***！是不是鹿角经纪人干的？趁鹿角在选秀联系不上，就***偷偷叫公司把你辞了？”

　　“光阴传媒哪儿来的脸？我***弄死***！”

　　叶明溪没说话，听着闺蜜骂骂咧咧的声音，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恶气仿佛也随之呼出。

　　桂云起骂着骂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对不起啊明溪，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她手下虽然有好几个网红账号，可以去曝光光阴传媒，但曝光之后怎么办？鹿角怎么办？鹿角和叶明溪肯定会受影响。

　　“哪儿帮不上了？”叶明溪唇角勾出笑，拖长声音，“我现在正需要你手上的单子呢，PLEASE——！”

　　“行行行，咱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搞事业才最重要！”桂云起顺着闺蜜的情绪来，“这次是配合杂志社拍一组采访写真，对你来说应该是小case啦。”

　　“嗯哼。”

　　“明岛科技你知道吧？”桂云起说，“明岛的那位小顾董今天要做一个采访，你的拍摄对象就是他，具体流程看微信。”

　　明岛科技，这两年里海城科技公司的一颗新星，成立短短两年，就从一家创业型小作坊，变成了海城科技行业的龙头企业。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明岛那位年轻的董事长，顾屿澄。

　　叶明溪听说过关于顾屿澄的八卦，这位大少爷不知是从哪儿杀来海城，从房地产做起，捞了一大笔钱，又在房地产即将落幕之时毅然决然卖掉公司，转而投身科技行业。

　　如今，顾屿澄不过二十七岁，便已经跻身海城富豪榜前列，真正的年少有为。

　　“行。”叶明溪点头，也不觉得紧张，做她们这一行的，什么大人物没拍过，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反正就工作嘛，别的也不关叶明溪什么事儿。

　　挂断电话前，桂云起嘱咐叶明溪：“对了，业内传闻……听说小顾董脾气坏得很，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你有点心理准备啊。”

　　做人像摄影，技术重要，服务也重要，模特表现得怎么样，主要看摄影师的引导。可是那些坏脾气大客户，怎么引导嘛？你一不小心说错半句话，说不定都得被劈头盖脸地训一顿。

　　“放心，只要钱给够，我保证把他伺候满意。”叶明溪无所谓。顾屿澄要是没点儿手段脾气，能在这个年纪走到现在的位置？圈里都说他冷血乖戾，叶明溪听过不少相关八卦。

　　叮嘱完，桂云起又贼兮兮地笑：“不过我听说，那位小顾董脾气差是差了点儿，长得可是真正的极品，不，仙品啊！反正照片是够仙的，就是不知道真人怎么样。要不是我没空，我都想去亲眼看看他……”

　　叶明溪对这种话题不怎么感兴趣，陪着桂云起聊几句，就挂断电话。

　　“唔……”

　　叶明溪伸个懒腰，才突然发觉全身上下酸疼得厉害，像是被揍了一顿。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累了一天，还是因为前天晚上的疯狂。

　　叶明溪洗漱换好衣服，化个淡妆，最后对着镜子打量一眼。

　　她是那种很“冷”的长相，灰眸冷冽，眼尾淡漠地上钩，左眼角还有颗痣。泪痣大多显得人娇弱、柔媚，但她的这颗泪痣只显得冷。有时叶明溪笑起来，有这么颗泪痣点缀，情绪都像是不及眼底的冷笑。

　　她穿着衬衫工装，长发扎成马尾，下颌线露在外边，更显得干练凌厉。

　　脖子上的创可贴已经快被蹭掉了，叶明溪撕下创可贴，红色的印记依旧显目，她盯着看了看，忽的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晚上，她都睡得很好。她很久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

　　她再翻出几个创可贴，掩住脖颈上的痕迹，到工具房检查一下设备，就出发打车。

　　叶明溪已经和杂志社的人沟通过了，明岛科技那边提供场地，他们公司有专业的影棚，叶明溪只用带上摄像机和镜头就成。不过就这样，叶明溪还是得大包小包地背满身。

　　约定的两点钟，叶明溪打车回城就得一小时，再草草吃个午饭，踩点赶到明岛科技大楼下。

　　工业园区里，三栋挨在一起的摩天大楼，漂亮的铝制板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光。是多少社畜痛恨的不眠之地，又是多少应届生梦寐以求的圣地。

　　这会儿是下午上班的时间，人群涌动着往电梯间的方向挤，叶明溪正要跟着人群走，被眼尖的前台叫住了。前台看见她挂在身前的摄像机：“你是杂志社的叶老师？”

　　“嗯。”叶明溪把临时的电子工牌给前台看了看。

　　“王老师他们已经到四十三楼了，您走这边的电梯可以直接上去，在道路尽头左边。”前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帮她摁开门禁。这条走廊很安静，一直到电梯都没有人。

　　电梯里很宽敞，四面光滑干净得像是镜子，电子屏没有放广告，只有黑金色的“明岛科技”logo，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檀香，不知从哪儿传来的。

　　叶明溪看得心里感叹，不愧是大公司，电梯都弄得这么高端。

　　四十三楼，她正要摁按钮，身后却突然传来人声，叶明溪才发现电梯是双向开门的。身后男人正笑嘻嘻地和他身旁的人说话：“屿哥，你是没看到昨天那场赛车有多精彩……岳家那两败家子抢女朋友，车都给撞得变形了，啧啧啧……”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然而下一秒，叶明溪手指倏地僵在半空中，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清冷气息盖过电梯中的檀香，将叶明溪笼罩。很淡的清冷香味，叶明溪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是那天……她闻了一整夜的气息。

　　叶明溪的手指没动，身后的男人却越过她，摁下了“43”的按键。他从她身后靠近的那一瞬，清冷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叶明溪一下咬住了自己舌尖，有点疼，心跳也随之怦怦。

　　电梯很宽敞，男人很快退开，而另一个纨绔子弟还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赛车”、“打架”，吵得不行。

　　叶明溪听不进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不争气地宕机了。

　　满脑子都是，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怎么就这么巧呢？

　　该死的本命年。

　　纨绔子弟絮叨半天，没听到回应，委屈地问旁边人：“屿哥，你听没听我说话呢？”

　　“没听。”男人声音低沉、微哑。

　　叶明溪光是听着他的声音，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他此时的神情，桃花眸戏谑地垂着，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矜贵极了。纨绔子弟没好气地笑：“得得得，就你这臭脾气，我就不该和你说。”

　　男人没理他。

　　叶明溪呼口气，紧绷的脊背也稍稍放松一些。她在想，他应该没认出她吧？毕竟他站在她身后，只看见她的背影，她现在穿正装扎马尾，应该和那晚有很大区别。

　　叶明溪佯装若无其事地埋头看手机，一边看，一边小步往后退，直到退到男人的侧后方。确定男人那边没动静，她才偷偷往他的方向瞟一眼。

　　男人也穿着正装，西服衬衫，懒散地将外套耷在臂弯里，气质像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他身姿高挑，身材优渥，尤其是那腰，从背后看，看似纤细，实则匀称健康，甚至透过衬衫能隐隐看见肌肉线条。

　　叶明溪可是体会过这腰有多好使。

　　视线再往上，叶明溪看见男人白皙的脖颈边，贴着和她同款的创可贴，还贴了好几个。

　　那晚的记忆猛地在脑海里炸开，叶明溪记得自己有多过分。

　　……反正比男人要过分多了。

　　好巧不巧，男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颈边的创可贴。

　　“屿哥，你脖子受伤了吗？”纨绔立马注意到了。

　　“是啊。”男人唇边挂着一丝笑意，语气很懒，“被大猫咬了。”

　　“大猫？你家那只缅因猫？不是在港城吗？什么时候接回来了？”纨绔的话很多。

　　叶明溪：“……”

　　草。

　　叶明溪尴尬得要命，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发现她，待会儿电梯一开门她就遁走。然而她的视线往左边移，从男人身上挪开，却发现，电梯光滑的金属墙面上，清晰映着他们的身影，而她的目光正好与他在墙上的影子相撞。

　　他们在镜中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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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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