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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los—兰波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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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偶尔有灰蓝色的浪花在砂砾遍布的海滩上绽放,却又很快破碎消散,留下些许湿润的痕迹。
奇点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在一夜之间,奇点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它像是从未来过这里,甚至从大多数人的记忆中一并消失了。
世界发生了变化,一部分被分割了出去,那些杂乱的,让人不安的气息也逐渐沉淀,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已检测到空间发生变化,奇点……消失了?”
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也纷纷陷入了沉默。
“消失了?那佑月去哪里了??”
“他的坐标点也消失了……”
“难道和奇点一起消失了???也就是说……他不会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则是,四宫佑月确实消失了,不仅如此,这个世界也发生了某种所有人都尚未察觉到的微妙变化,而更多人们的记忆也终于回归原本。
不该相见的人从根本上分离了,世界也归类为了最为根本的世界,海面风平浪静,偶尔会有微风拂过,泛起些许不平整的涟漪。
四宫佑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下是湿润的砂砾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发尾似乎也沾染上海水的气息。他有些吃力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却莫名感到一阵虚脱。
这里是哪里?
不……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四宫佑月伸出手,他轻轻抚开了额前的头发,冰冷的触感在掌心间泛开,也让他的意识稍稍清醒了过来。
海浪的拍打的声音依旧清晰,四宫佑月缓缓看向了身后,一望无际的大海拍打着漫长的海平线,像是无垠的边缘,永恒地持续了下去。
四宫佑月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
当一个人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自然会遇到很多不太愉快的事情。
四宫佑月并非生存能力为零的人,正相反,他的骨子里本就存留着各式各样的生存技巧,那些都是曾经在他身上留下的。
这里是位于意大利的一个小镇,在四宫佑月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在欧洲生活过,但是他却很自然地熟悉了这里的环境,甚至不存在语言不同的情况。
看来他失忆的时候并未将自己的脑子整个丢出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他尝试着应聘工作。
在任何地方活下去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四宫佑月尝试着回忆一些以前的东西,寻找自己擅长去做的事情,然而结果却让他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相比起一些简单的工作,他似乎更擅长枪械和用刀。
……他失忆前该不会是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吧?
四宫佑月开始猫猫宇宙。
说来也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忆,被丢在海岸边,怎么看都像是经历了某场火//拼所以意外失忆了。这么看起来,自己以前很可能是干Mafia这一块工作的啊。
……
问题不大,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要懂得合理切割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四宫佑月开始尝试着去应聘,他似乎也很擅长□□之类的工作,随随便便就能给自己伪造身份。再加上他的知识量确实过关,所以也能轻松的掩盖过不少人的眼睛。
不到几天,四宫佑月的应聘就有了反馈。
只是这个反馈……着实让他有些沉默。
“谍报组织?”四宫佑月望着华丽的回应书,陷入了沉默。
他对于这个组织自然是有所耳闻。
那是一个隐藏在暗黑之处的正规异能组织,四宫佑月对于异能者自然是没什么看法,不过从他维基搜索的结果来看,这大概是个相当有分量的组织。
一般来说,这样的组织是不可能看得上他这样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的。
除非失忆前的他和这个组织有什么关联。
那么,是去还是不去呢?
四宫佑月陷入了沉默。
理论上而言,他应该是不会去这样的地方的。他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他想要好好活下去。
男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攥着纸张,他的睫毛微微垂落,似乎有什么情绪从他的眼底流走。
无论他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都不想再去追究,理论上而言,如果谍报组织里的人真的盯上他了,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四宫佑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可是,就算是逃,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
说到底,他好像也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啊。
不如试着赌一把,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法国的首都,四宫佑月依旧熟练地办好了假证,收拾好了自己并没有多少的行李,打算出发了。
对面给出的薪资高的有点吓人,不过四宫佑月倒不在乎这些。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钱只要够用就行。他也不追求什么职能地位,就这样自由自在生活倒也挺好。
银发的男人戴上了帽子,他换上了看上去比较正式的衣服,手指轻轻拉了拉衣领,游走而上,将一缕白发压在了耳后。
“看上去倒是蛮像样子的。”
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四宫佑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位先生说笑了。”服务员倒是赞叹道,“您长得很好看,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很好看。”
“谢啦。”四宫佑月对着身边的人轻巧一笑,倒是没有说些什么。
长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还是他这样独身一人居住的单身男人。
在这个小镇住下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也遭受过不少人的骚扰。好在这些人都比较好对付,四宫佑月很轻松地将将其制服,随后押送去警察局了。
再加上他的性格很好相处,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和陌生人聊成熟人,久而久之,这条街上的人和他也渐渐熟知了。
友善的人总归是比较多的,四宫佑月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环境,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可惜,他并不是那种会长久待在一个地方的性格。
他想出去走走,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寻找的东西。
银发的男人轻巧地从无数人的身影中错开,他缓步向前,眸子扫视过周遭,最终停留在了一处。
那是一家花店。
灿烂的玫瑰,忧郁沉静的鸢尾,素白清新的波斯菊……各式各样的花簇拥在一起,像是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细线,用错落的视线将其编织成一场美妙的梦,令人无垠沉沦。
“先生,要买花吗?”
大概是四宫佑月注视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被花朵簇拥的女孩终于站了起来,好奇地询问道。
“唔……我倒是很想买。”
四宫佑月的手指抵着下巴,沉思道,
“可是我好像没有可以送的人啊。”
“那有什么关系。”女孩掩唇笑着,“您完全可以送给自己啊。爱自己也不是什么罪过的事情吧?”
“你说的很对。”四宫佑月表示赞同。
“那您想买什么花?喜欢什么都可以挑选,我可以给您打折哦。”
“喜欢的花啊……”
他的视线从无数的色块中扫过,目光却停留在一簇灿烂的有些扎眼的玫瑰上。
红色的,柔嫩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水,花蕊微微绽开,像是绚丽的裙边,又像是沉落于夕阳边缘一侧的火烧云,深深的印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真漂亮。他想。
可他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去摘下那支花,却有另外一只手率先伸出,轻巧地摘下了其中一朵。
“真是漂亮的花。”
男人轻柔的声音响起,像是指尖落在琴键的那一刹那,在他的思维之海中晕开了。
“您也来买花啊,兰波先生。”女孩欣喜的声音响起。
兰波?
四宫佑月好奇地向着身侧看去,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那双温柔的绿眸也恰好看向了他,像是璀璨的宝石,又像是包含着生机的林木,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么?
四宫佑月的脑海里莫名浮起了这样一句话。
“您看的似乎有些久了。”兰波提醒道。
“啊,抱歉……”
四宫佑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可他尚未来得及将那句道歉说完,男人的下一句话又勾起了他的心弦。
“但是我并不介意。”
兰波缓缓起身,带着些微卷的黑色发尾落在他的身后,像是散开的鸦羽。
他的身材很好,即便是最难支撑起的大衣也能被他穿出几分味道。
可最吸引人的依旧是那双眼睛,含着笑,只是注视着你,就像是注视着整个世界。
四宫佑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被那样的眼睛注视着,他总有种无措的感觉。可他却并不觉得失礼,兰波的一言一举都很注意分寸,他似乎能够考虑到他人的边界值,并且将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总而言之,这个人确实让他感到很舒服。
“您很喜欢花?”兰波很随意地询问道。
“嗯,我很喜欢。”四宫佑月轻轻点头。
“是打算送给什么人么?”
“暂时还没有那样的人吧?”四宫佑月摊手,”送给我自己倒也无妨,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啊,抱歉,我好像说的有点多了。”
“您可以继续说。”兰波的手指拂过花瓣的边缘,他轻巧地取下了其中一支,并且将钱递给了旁边的女孩。
“哎?”女孩接过了那张钞票,表情有些惶恐,“好像给的有点多了……”
“这里的玫瑰帮我包起来吧。”兰波淡淡道,“我要送给重要的人。”
“啊!好的!”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很快抱着那捧玫瑰花回到房间去了。
兰波将那支修剪的很好的玫瑰递给了他,他的动作很自然,以至于四宫佑月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花,也不会感到突兀。
“谢谢。”四宫佑月笑了,“说起来,兰波先生买下这些玫瑰,是打算送给您的爱人吗?”
“哦?您是这么想的?”
兰波的眸子轻轻挑起,似笑非笑地道,
“说是爱人似乎有些早了,他还没答应我的告白呢。”
“咦……”
兰波说的是[他]。
也就是说,兰波先生追的人是个男人吗?
不过倒也不奇怪,四宫佑月也并非那种在性别上卡的很死的人。况且像兰波这样完美的男人,能被他爱着的人大概会很幸福吧。
“怎么?很奇怪吗?”兰波含笑看着他。
“不,并没有。”四宫佑月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能够被兰波先生爱着的人,大概是个很幸福的人吧?”
“……”
很奇怪的,兰波却陷入了沉默。
“嗯?”四宫佑月愣了一下,“是我说错了什么么?”
“不。”黑发的男人轻声道,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莫名的,四宫佑月的心微微一动。
他的指尖摩擦着玫瑰的花茎,略带粗糙的触感却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以及……真实。
仿佛他一直以来都生活在梦境里,而现在这一刻,他忽然醒了。
“先生,这是您的花!已经包装好啦!”
女孩这时才从门口走了出来,她笑着将花束递给了兰波,黑发的男人伸手接过,晶莹剔透的露水落在他的皮肤上,又从袖口的地方低落。
他伸出手,轻轻拈下一片花瓣,伴随着风轻轻拂过,那片花瓣也从他的指尖错开,被送往远方。
“要和我一起聊聊么?”兰波看向了四宫佑月,他的手轻轻垂落在身边,于烈火般的玫瑰间,那双眸子再一次看向了他,
“或许我们会很投缘。”
·
四宫佑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应下来。
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让他主动牵上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又像是做梦,迷离于幻境之中,别样的快乐萦绕着他的心脏,却又猛然醒来。
可他还是握紧了那只对他伸出的手。
兰波的手很纤长,但是却异常有力。他的身上似乎有种生命的力量在涌动,温暖的泉流自他的指尖泛起,让四宫佑月有些恍然。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最终那些画面也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你以前来过法国么?”
四宫佑月注意到兰波并未对他使用敬语,他沉思了一会,才缓慢道:
“我不太记得了。”
“不太记得?是指……”
“我曾经失忆过。”
四宫佑月的脚步逐渐缓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跑了什么。
他轻轻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尝试在空无一处的记忆中翻找出点什么。可无论他怎么去找,他也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有用的记忆。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自己的曾经,忘记了重要的人,也忘记了痛苦的事情。
“遗忘有时候并非坏事。”兰波道。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啊。”四宫佑月垂眸,
“如果忘记了重要的人,那对我而言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吧。”
“比如说——兰波先生,以前是和我认识的吗?”
黑发男人的脚步猛地停下了。
四宫佑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那颗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他能够感受到的。
四宫佑月并非感情白痴,与之相反,他对于感情的敏感度很高,总能够感受到感情细微的变化。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兰波倒也没有多意外,
“和以前一样敏锐呢。”
“……抱歉。”
四宫佑月的手指微微收紧。
“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四宫佑月道,
“我们之前见过么?”
“……”
时间像是在这一秒静止了。
“嗯,当然见过。”
“这样啊。”
四宫佑月陷入了沉思。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徘徊了很久,像是一只孤独的幽灵,可某一天他忽然发觉,他并非孤身一人,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人记得他。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真好。”四宫佑月自顾自地说着,“看来还是有人记得我的。”
“你不好奇我们之前的关系?”兰波微微侧眸。
“如果我之前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觉得是无所谓的。”四宫佑月道,
“没有必要一直拘泥于过去,如果一直被过去所束缚,那样的人生一定很糟糕吧。”
“我赞同这一点。”
黑发的男人优雅地转身,像是舞池中最为精致的影子。他怀中的玫瑰像是四散开来,宛若雨一般在他的周遭散漫着,四宫佑月下意识地仰起头,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异能的效果,可即便如此,他也被这样的场景所震撼了一瞬。
“如果从头开始的话,或许我也会有些把握。”
男人轻轻举起他的手,于唇边落下亲吻。他缓缓抬眸,那双眼中却包含着比太阳还要热切的感情,
“四宫佑月,你觉得呢?”
“我么?”
银发的男人愣了一瞬,却忽然笑了,
“我当然愿意。”
愿意去接触这份炙热,去感受重新活过的感觉,他不需要拥有后顾之忧,他可以选择任何想要的方式去生活。
他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正如同这些散漫的花,零落于风中,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选择他想要的结果。
落入海中,卷入风里,潜入林木,亦或是大隐隐于众。
只要他的心脏依旧在跳动,他永远都能拥抱炙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