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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教做不下去了》
文/荔野
盛夏傍晚时分的首都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一片拥堵，夜幕下闪烁的霓虹灯光影交错，映在每个来往匆遽的行人脸上。
直冲云天的写字楼内冷气不断，与外界的燥热犹如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绘画系毕业的温曼就职于该写字楼16层的一家游戏公司，职位是游戏画面设计，简称游戏原画师。
做她们这一行的，加班是常态，不过因为与人有约，温曼今天走得比往常稍早一些。
走出大楼的一霎那，扑面而来的热风让温曼不自觉蹙起眉来，这种瞬间被热浪席卷的感觉，让维持一天的凉爽衣服在顷刻间被汗浸湿，温曼很讨厌这种被汗渍粘腻的滋味，因此也生不出对夏天的喜爱。
快速走下台阶直奔距离公司最近的地铁站，温曼手里紧紧提着一只白色购物袋，这是她今早出门一并带出来的。
边走边查看手机时间，恰好有工作群跳出来领导的消息，温曼顺手回复了收到二字后，便一头扎进地铁站。
地铁站内的冷气让人心情舒畅不少，许是周五的缘故，这个时间点地铁站依旧人员爆满，温曼在人群间穿行，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白色购物袋。
刷卡进站，乘上对应的地铁，温曼一手抓着头顶的扶手，一手提着购物袋紧贴着自己，伴随着轻微的摇晃，短短三站过后，温曼下了地铁，紧接着一路走出地铁站，来到地铁口等候，此时距离她与人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五分钟。
温曼不禁又低头看了眼购物袋里保管尚好的包，嘴角呷出一个无奈的笑意，随即深吸口气挪开自己的目光。
“你好，你是曼曼春天吗？”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温曼闻声转头，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青涩学生打扮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虎牙。
“你是…可爱的虎牙？”温曼询问。
“嗯，是我。”女孩点点头，不禁多观摩了会温曼的脸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刚刚远远地我都没敢认。”
温曼低头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包几乎是99新，买来我只背过一次，你先看看吧。”
女孩伸手接过递来的手提包，仔细打量了一番很是满足道：“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价格却不到新的一半，简直是打骨折了啊，姐姐你这样不会很亏吗？”
温曼听后立马说：“因为买来有些年了，小票那些没办法提供，你可以随时去专柜验真。”
“不不不，我不是怀疑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价格简直捡了个大便宜。”女孩说着打开手机道：“姐姐把收款码打开吧。”
“收到了。”温曼低头说。
“那姐姐再见，我先走了。”女孩洋溢着笑冲她挥挥手，在温曼恍惚的几秒间便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看着刚刚收到的5888元，温曼第一时间转给房东2500，接着面无表情朝路口的公交站走去。
她所租住的地方位于首都的五环外，那里去最近的地铁站都有一公里，因此温曼每天下班只好先搭乘地铁再转公交。
公交车上依旧很多人，温曼瘦瘦的身躯夹杂其间站立，鼻尖混合着各种汗味，浓烈香水味，烟味，让人头脑一阵发晕。
数不清过了多少站，随着公交车远离城中心，车上的乘客少了许多，空位也多了出来，温曼赶紧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此时的公交车因红灯停下，车旁恰好停了一辆保时捷，温曼一眼认出是帕拉梅拉，她们家曾经也有一辆，是父亲买给她的成人礼，可惜还没有等到温曼高中毕业拿到驾照，他们家便遭遇了变故，父亲入狱，家产被悉数查封。
那之后温曼开始进入一种与头十八年截然不同的生活，它们像极了镜子的两面，反衬着天与地的差别。
因家道中落，温曼一夜间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众叛亲离的滋味，高考结束后她特意填报了距离S市遥远的首都，独自来到陌生的城市读书，生活，这里没人认识她，没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没人知道曾经的温曼，也是一位吃穿不愁出手阔绰的富家千金。
为了维持艺术生高昂的学费，温曼几乎变卖了自己积攒下来所有的名牌首饰衣物，四年勤工俭学，终得以凭借良好的专业能力在首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患病，不放心她独自生活在S市，温曼只好将母亲一并接来首都生活，并退了自己租在三环附近的公寓，转而搬至房租较便宜的五环外，通勤时间直接翻倍，生活成本也因多了一人而翻倍，再加之母亲每个月的医药费，目前的温曼已经处于月月光的状态，生活在她的后背拉紧了一根弦，温曼一刻也不敢松懈。
今天她变卖了自己的最后一只包，虽然价格和她曾经拥有的那些相比，不是最贵的，反而较便宜，亦是她最珍爱的一只包，一直迟迟留到今天，却还是不得已卖出了。
玻璃窗上映衬出一张麻木的脸，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早已磨平温曼过往张扬高傲的棱角。
红灯变绿，公交车继续启程。
刚刚还并列在一排的保时捷帕拉梅拉早已飞驰不见踪影。
到达住处附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分，在路口的煎饼摊买了两份煎饼后，温曼又抬脚进了不远处一家药店。
药店店员早已熟知她，见到便问：“还是之前的那些药对吧？”
温曼点头，站在柜台处一声不吭付了钱。
店员拿着药十分不好意思地提醒她：“这个慢性肺源性心脏病的药最近涨了一点…”
温曼回过神来，抬头问：“我需要补多少？”
“不多，你就再付108就好。”店员笑着回答。
温曼再次不作声付了钱。
提着一大袋的药出来后，温曼浅浅叹了声气，今后买药的成本又增加了。
温曼住在六楼，没有电梯，一口气爬上楼早已汗流浃背。
打开门发现母亲正在做卫生，温曼放下药立即上前阻止：“都说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你自己身体情况什么样还不知道吗？”
女人鬓边满是白发，和过去相比苍老不少，温曼心里清楚，父亲的事情带给母亲的打击不小，她亦很心疼，母亲才五十出头的年龄，看着却比同龄人老不少，可曾经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与富太太们开茶话会的富贵女人。
“我这不是心疼你每天工作辛苦，想给你分担一些嘛。”女人站在原地，脸色被自责和委屈填满。
“今天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煎饼，快过来坐下我们一起吃。”温曼拉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紧接着去打开冰箱，轻车熟路取出里边的胰岛素，小心翼翼帮母亲注射。
“房东下午又来过了，不如我出去工作吧，曼曼…”女人的声音带着试探意味。
温曼一边吃着煎饼一边故意数落：“糖尿病加慢性肺源性心脏病加高血压，出去工作谁敢要你啊。”
“可…”
“我的工资养活我们两个没问题，周末我会多打一份工，这个季度要是能够拿到绩效奖的话，未来几个月会好过许多。对了，这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交了，房东这阵子不会再来了。”
听着女儿平静说着这一串话，裴希雪心里不是滋味，她怪自己不但不能为孩子提供帮助，反倒成了她的负累。
温曼大口吃着煎饼，扭头看到母亲眼睛里闪烁的泪花，一秒笑出声说：“怎么，不相信你女儿啊，大学最难的那四年都过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说这番话时，温曼自己都没有底气，以后的日子，真的会变好吗？
匆匆吃完一个煎饼后，温曼起身道：“我回房看兼职了，上个咖啡店的工作，经理忽然通知不让我去了。”
“哎。”裴希雪轻轻应了声，在看见女儿回房关上门后，眼泪终于憋不住往下淌，她默默无声抬手拭去，又接着咬了一口煎饼，每一口都是心疼与心酸。
在电脑前坐下后，温曼打开求职网站，根据她资料上所填写的专业，系统每次都会给她自动推荐相关职业，这时温曼又看见了招聘一名兼职美术老师的广告，早在一个月前，她便在这家网站上刷到过，不过由于对方给出的薪资过高，有些与市场不符，且工作时间面议，温曼不相信这是真的，选择了略过。
鼠标在标题上方停留一会后，温曼还是忍不住打开那条招聘广告，意外发现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有超过一千人投递过简历，心中不由奇怪，发布这则广告的人，对于教授一个小学生的美术老师要求究竟有多高？一千多人中都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发愣之际，不小心按动了鼠标，温曼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投递出了简历。
在短暂的怔忡不定后，温曼很快归于平静，对于成功她是没有抱希望的，毕竟自己也不是才华过人，更不敢说是那一千人中的佼佼者。
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温曼继续查看招聘广告，十分钟过后，她接到一通陌生人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温曼小姐吗？”耳边传来很清甜的女声，年龄应该不大。
对方很精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抱着怀疑和诧异，温曼冷静答：“你是…？”
“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了您投来的简历，方便明天过来面试一下吗？”
温曼一头雾水，支吾道：“简历？是招聘美术老师那个吗？”
“是的，小姐。”
“方便问一下您的外甥女今年上几年级？”温曼问。
“啊，不是我的外甥女，我是给我们boss招聘的，是boss的外甥女，我是她的助理，我叫姚星。”对方解释完顿了下又补充道：“boss的外甥女今年有八岁了，她小名叫桃桃，长得很可爱。”
八岁…
过了会温曼又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的，一会电话结束我会将面试地点以短信的形式发给您，您要是有意愿的话，明天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温曼的手机上便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是一则简短的地址：春江别苑12号。
温曼随手将地址拷贝至手机的地图app里，搜索发现在二环附近，首都最贵的地段别墅区。
一日五千的补习费用，毫无疑问很令人心动，若是应聘成功的话，可以很好地解决温曼眼前生活的窘境，但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关闭求职网站，温曼移动鼠标打开电脑桌面上的一则excel表格，上面记录着每月母亲所需的医药费用，母女二人每月生活在首都的房租费用，日常开销，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都被附着了重量，毫不留情压在她的肩上。
温曼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发呆，白色的吸顶灯周围盘旋飞舞着几只小小的飞虫，炽白的光线打在她挺翘透着微粉的鼻尖上。
不如，明天去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