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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 ...

  •   【九岁】

      陆灵雨九岁,仍是天真烂漫,像灵活的野兔。

      整天想着出去玩,下河抓鱼、上树掏鸟窝,她都干过。

      这会儿,她又上别人家屋檐了。

      从院墙里冒出的树枝,一只橘色奶猫被挂在上面,也不知它是怎么上去的。树枝与屋檐有段距离,小猫害怕得发起了抖,不敢往下跳,只能“喵喵喵”地叫。

      李星言还没来得及细瞧,陆灵雨便将裙子提起,直接爬上了外墙,从矮墙又跳到了高墙。

      “小雨,你下来,太危险了!”

      李星言见了心惊胆战,因为她身子弱,体力不好,每次这些高难度动作,都不用等她斟酌,陆灵雨便直接行动了。

      陆灵雨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瓦上,一是怕自己一不留神掉下来,二是怕动静太大吓到小猫。

      “嘘!你小声点。”

      李星言只能干着急,无计可施,只好跟着陆灵雨的步调,屏住呼吸,高举双手,以防她真掉下来,还能接住她,给她兜底。

      正当陆灵雨捉住小猫的后颈,以为大功告成之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哟!我当是哪来的小贼呢?原来是陆家大小姐。”

      说话的人正是这户人家的二少爷,比她们大两三岁,典型的纨绔子弟。

      陆灵雨不喜欢他,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这会儿更没空搭理他了。

      李星言是懂礼数的,“周二少爷,我们家小姐在救那只小猫,不是有心翻你家院墙的。”

      “你们家小姐?原来那上房揭瓦的不是下人呐?”周二少爷看向屋檐上的陆灵雨,又瞥向李星言,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陆家小姐呢?你们这主仆关系挺别致的啊。”

      “不,不是的……”

      “一个病秧子,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这种话,李星言没少听。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好低下头,往后退了退。

      陆灵雨瞬间炸了毛,抱着小猫往下跳,所幸此处并不高,落地也还算平稳。

      “抱好。”陆灵雨郑重地将小猫交到李星言手上,然后起身跑向周二少爷,一记重拳挥到他脸上。大家都没来及反应,陆灵雨又是一拳砸到他肚子上。

      “我让你口无遮拦,让你阴阳怪气!”

      李星言顾不上小猫,生怕陆灵雨会被欺负,赶紧上去拉架。

      “别打了,别打啦。”

      周二少爷被打蒙了,鼻青脸肿,哭哭啼啼地往家里跑去,没想到竟是个毫无用处的花架子。

      “你干嘛呀!”李星言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带着哭腔又不忍心责备。

      “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得保护你,你是我的人!”

      “那也不能打架,你看你的手都红成什么样了。”

      “嘶~啊!”陆灵雨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也被那周二少爷伤到了手,红肿得不行。

      “知道疼了吧?”李星言眉头深锁,满脸写着担心。

      陆灵雨神气地说:“他应该比我疼多啦。”

      “下次不许了!”

      “好嘛好嘛!快走吧,等会儿他要叫人来找我们算账了!”

      “快回家吧,我给你上药。”

      “没事,你给我呼呼就不疼了。”

      听了陆灵雨这话,李星言的“闷闷不乐”被“不好意思”取而代之,只好说:“猫跑了。”

      “跑,便跑了罢,我有你就够了。”

      【十三岁】

      秋寒来得早,陆灵雨夜里着了凉,生了一场病。

      李星言亲自煎好药,给她端到床前,又将药吹凉了些。

      “小雨,起来喝药了。”

      陆灵雨从被子里冒出脑袋来,看了看那碗黑黢黢的药,立马说:“我病好了,真的。”

      “啊?我瞧瞧。”李星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可是你额头还很烫。”

      陆灵雨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说:“我不要喝,苦。”

      “不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陆灵雨想起李星言喝药的样子,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跟喝水没什么差别。

      “瞎说,你平日喝的药就不苦,眼都不眨就喝下去了。”

      李星言喝的药怎么会不苦呢,只是喝多了便不觉得苦了。

      “那我们来玩游戏,我赢了你就喝药,怎么样?”

      “我赢了就不喝。”陆灵雨是有胜负欲在身上的,没细想便爽快答应了。

      “行。”李星言双手握拳,平放在眼前,“你猜在铜钱我哪只手里?”

      陆灵雨想了想,点开她的右手,打开竟然空无一物。

      陆灵雨不服输,也不想认账,“定是两只手都没有,另一只手给我瞧瞧。”

      李星言摊开左手,掌心确实有一枚铜钱。

      李星言得意洋洋地说:“喝吧!”

      陆灵雨还不死心,“是不是两只手都有,我猜哪只手,你就把铜钱扔了。”

      “没有,你可别不认账。”

      “你藏在后面了!”

      “没有。”

      陆灵雨想找那枚“铜钱”,几乎是扑在了李星言身上,距离近得可以数得清她的睫毛。

      李星言被压在身下,羞涩地将头微微低下去,不敢看她。

      陆灵雨的心漏跳了一拍,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涩,立刻扶起身子,往后退开,拿起床边圆椅上的那碗药,一口干了下去。

      还没等她体会到这药的苦味,一颗紫苏盐梅被塞到嘴里,酸酸甜甜冲淡了苦涩。她看着眼前投喂的人,好似看到了小鹿正向她跑来。

      这般炙热的目光,李星言觉得毛孔都在滚烫,大概自己也要发烧了,便支支吾吾地说:“你快歇息吧,明日再来给你送药。”

      说完,便带着药碗,飞快地溜走了。

      一夜浅眠,陆灵雨醒来后,竟然有些期待,大抵是人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特别想要被李星言照顾,即便李星言无时无刻都在照顾着她。

      李星言轻轻叩门,准时来送药了。

      “小雨,喝药了。”

      李星言早已准备好铜钱,一枚紧握在手里,一枚放在药碗旁。

      陆灵雨瞧见了,便说:“今日不玩游戏。”

      “嗯?”李星言听到后,偷偷将左右手的铜钱都塞回兜里,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我会乖乖喝药,但你要给我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给我你最珍贵的宝贝。”

      陆灵雨只是想要一件李星言的贴身物件,好让她睹物思人,尽管她们日日在一处,可总有瞧不见摸不着的时候。

      李星言却感到为难,思考了一会儿,才腼腆又坚定地说:“可我最珍贵的宝贝,是你。”

      【十五岁】

      这个年代,女子读书不多有,即便上了学堂,也只能读到《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这类规范妇女言行的书籍。

      林妩从不教这些,也不曾将李星言当陪读丫头使唤,她一视同仁,毫无保留地教学。

      陆灵雨虽是调皮了些,但学业功课从未落下,且天资聪颖,悟性极高,继承了母亲沈忆秋的优点。李星言则资质平平,稍显愚笨了些,但好在勤奋用功,多花些时间也能追上。

      春日花开正盛,李星言却无暇欣赏。

      她正在园子里,为明日要背的课文而刻苦,反复诵读却怎么也背不下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这般都付与……付与……”

      李星言已卡壳好几轮,实在是这《牡丹亭》辞藻典雅华丽,让她费了好些功夫。

      焦头烂额之际,突然有人从身后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一双素手,一声清甜,“猜猜我是杜丽娘,还是春香?”

      陆灵雨总喜欢和她玩这无聊把戏,但她每次都配合,“你是,杜丽娘?”

      陆灵雨点了点她的头,故作生气,“原来你想让我惆怅难安,相思成疾,香消玉殒!”

      李星言连忙摇手,“不是,小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你是,嗯唔。”

      陆灵雨见她嘴笨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雨——”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背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好难。”李星言面露难色。

      “难,为何不叫我帮你?”杜灵雨的笑容立刻消失,嘴角耷拉下来。

      不知怎的,李星言忽然觉得陆灵雨有些不悦,但又不知她因何不悦。

      陆灵雨将李星言手中的书拿过来,翻到第十出《惊梦》,“你之所以觉得难,是没有明白《牡丹亭》究竟讲了什么,我先说一遍,你消化理解了,再来背。”

      “嗯,好。”

      “《牡丹亭》讲述了一个由情而梦,由梦而死,死而复生,终成眷属的故事。”

      陆灵雨便一本正经地讲起课来,从故事情节讲到文学造诣,从人物形象到精神内核,讲得通俗易懂,又十分细致。

      以往李星言有不懂的地方,陆灵雨也是这般替她讲解,如果说林妩是她们二人的授业先生,那么陆灵雨不仅是她的同窗,也是专属于她一人的补课先生。

      “不用全文背诵,背常演的这几出就行。我念一遍,你跟着念一遍。”

      “嗯。”李星言点头应声。

      陆灵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李星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陆灵雨的声音总有种魔力,让她觉得背书都是件容易的事,甚至想要这篇课文长些,再长些,她就能一直听陆灵雨念书,她喜欢陆灵雨这般稍显严肃又温柔的讲课。一想到这,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声音都在跟着变甜。

      陆灵雨:“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李星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终于背完了!”

      终于赶在日落前背完了,陆灵雨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在她的加持下,李星言的背书速度有如神助。

      李星言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灵雨,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发什么呆呢?”陆灵雨问。

      李星言突然有些感伤,便问:“你说杜丽娘的死,是因为爱而不得吗?”

      “是,也不完全是。”陆灵雨浅笑,又娓娓道来,“杜丽娘不是死于爱情的不圆满,而是死于自己对爱情的徒然渴望,她在无声地对抗这个迂腐、压抑的世界。我们在解读《牡丹亭》的时候,应当打破爱情故事的局限,更该歌颂的是杜丽娘‘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人性,是对自我意识觉醒的赞扬。你我同样身处礼教束缚女子的环境,是不幸,但所幸的是我们有好母亲,好先生。”

      李星言连连点头赞同,确实如此,她一个陪嫁丫鬟的女儿,如今能生活在这富庶人家,虽说身体差了些,但不用吃什么苦,还能读书写字,不仅是遇到了好夫人,好先生,更重要是遇到了陆灵雨。

      她将用这一生陪伴陆灵雨,如果此生不够,还有来世,来来世,生生世世。

      她亦可像书里说的那般,生者可以死,死可以复生。

      “那你相信人死后会变成魂,会去那阴曹冥府,还能死而复生吗?”

      陆灵雨瞧李星言一副求知欲爆棚的模样,便凑近了些,看着她的双眼,柔情轻语:“那你若是死了,会变成鬼魂等我吗?会为我死而复生吗?”

      “那是当然!”李星言毫不犹豫答道。

      陆灵雨心头一紧,眉眼似弯,打趣地说:“人还没做够呢,我才不要做鬼!”

      “啊?”李星言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人也好,鬼也罢,自有命数,不必太过执念。”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往屋里走去。

      李星言还在回味她这番话的意思,没想明白。

      陆灵雨又折回来,“还傻愣着干嘛,吃饭啦!”

      李星言傻乎乎地应声,“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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