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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夜 ...

  •   即将到午夜时分,阎夕坐不住了。

      她已经在灵堂里坐了一个晚上了,大部分时间只有聪仔的母亲守着,聪仔的父亲进进出出招待亲朋好友,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吐着烟圈忆往事,对话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希望早年丧子的夫妻节哀,早日走出阴霾。

      对于聪仔的牌位不能进陈家祠堂一事,大家好像都很积极,不少人提醒他去找英婆,帮聪仔结阴婚。

      结阴婚,在陈家村是公开的秘密,特别是那些把血缘看得至关重要的老一辈。

      聪仔的父亲从祠堂回来后,并未对妻子提及此事,可陈家村没有秘密,好事之人早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聪仔的母亲。

      女人在等,等丈夫的决定。

      阎夕也在等,等英婆的下落。

      终于待宾客走得七七八八了,女人唤男人进去。

      她站在聪仔的棺材旁,看着躺在那狭小空间里的男孩,化着艳丽的妆容,她伸手抚摸了上去,却不敢用力。

      “我们的儿子,命太苦了,生前享不到福,死后连祠堂都进不去,是做娘的没用,愧对我的儿,愧对陈家列祖列宗!”

      说着说着,女人便哭喊起来,男人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他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你说这些干什么?也没人怪你啊!”

      女人不依不饶,继续哭丧着,“我一点用都没有,生个孩子养不大,聪仔去了连祠堂也进不了,以后逢年过节我要上哪去看他呐?”

      三句不离进祠堂,男人也猜到自己妻子的言下之意,可他还是有所顾虑,拿不定主意。

      阎夕看着他们演这一出,心想不如帮他们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她可不想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了。

      阎夕动动手指头,便把棺材前的长明灯给灭了,为了烘托气氛,又把扑棱了两下幡布,再把香火蜡烛也吹灭。

      “聪仔死不瞑目啊!”

      女人痛彻心扉地哭喊,男人全身颤抖了一下。

      “是不是你来了,聪仔?你是不是想进祠堂?”

      女人一点也不怕鬼,坚信是儿子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阎夕又拨动了一下幡布,好似在回答女人的问题。

      男人心里在发毛,难不成真的是鬼?

      “你看到了吗?是儿子!你得满足儿子的愿望。”女人兴奋地对男人说。

      男人心里还在打鼓,头却不自觉地点起来。

      “你现在就去找英婆,早点把这个事定下来,儿子才能走得安心。”

      男人被推搡着出了门,尽管还有疑虑,却也没有选择。

      阎夕跟着男人找到了英婆的住所,她第一时间把地址告诉给了李星言,永安街81号,是一家没有招牌的纸扎铺。

      英婆似乎早知道他会来,还没等男人开口,便说:“你儿子的八字,身弱财旺,但他是用自己身体旺了你的财。”

      男人突然瞳仁放大,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言下之意,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他颤颤巍巍地问:“我该怎么弥补他?”

      英婆在地藏菩萨像面前点香,虔诚地拜了拜,随后说:“你儿子心愿未了,不肯去地府投胎,一直在阳间游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男人脸色大变,急忙求英婆出手相助。

      “很简单,你儿子的心愿不过是入陈家祠堂,给他找个老婆,结了这桩婚事就可化解。”

      “实不相瞒,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男人本来还在犹豫,被英婆的三两句话推波助澜,便不再顾虑。

      英婆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有个30多岁的,干的,四万,还有个年纪小一点的,硕士毕业,刚下葬不久,鲜的,十二万。”

      好家伙,直接进入报价环节了,这老巫婆还真会做生意。

      这鬼新娘选择也是很有讲究,有肌肤组织的叫“鲜尸”,鲜尸里又分下葬过的和未下葬的,已土葬数年剩遗骨的“干尸”,只有骨灰的叫“冷尸”。除此之外,还要看长相、学历、工作、家庭出身等等,比阳间的结婚更为复杂。

      阎夕正听得起劲,甚至在猜男人会选哪个,却不曾想他说了句:“钱不是问题,最重要是聪仔满意,还有年纪更小的吗?”

      “年纪更小,只有活的了。”

      这句话着实吓人,他只想替儿子找个年纪相仿的,可没想杀人!

      英婆见他不敢说话,便转而一笑,“放心,不是杀人,只是弥留之际的人,现在医院就有一个15岁的小姑娘,先天性白血病,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一断气马上送过来,十五万。”

      阎夕对这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这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叫活的,像陆灵雨和秋离这种活人下葬,死在棺材里的才叫“活尸”。

      到了现在未下葬的鲜尸变成了活尸,毕竟社会发展了,不像以前有胆大包天的人,敢活葬鬼新娘,这种阴德的勾当不仅害死人不说,鬼媒人也会遭反噬。

      鬼媒人历来很少,现在的鬼媒人也不似以前会作法布阵,几乎都是神棍神婆在故弄玄虚,本质上是偷尸卖尸贼,自然也不懂这些。

      男人不假思索,“就这个吧,辛苦您了!”

      “只收现金,一次付清。”

      “好!明天一早,我再来拜访。”

      痛快决定后,男人心情舒畅了些,肉眼可见的精神焕发。

      男人走后,英婆神神秘秘地进了里屋,正当阎夕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姐,你怎么在这?”

      该死,早应该想到的,秋离是她送来的,果然别有目的。

      阎夕一看到阎晨,身上的光芒和自信便消失殆尽,只要阎晨出现,她就立刻恢复原形,精神紧绷起来。

      “既然钟毓请不动你,我只好亲自来接你回家了。”

      阎晨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异样,可阎夕知道,这是她最后的警告。

      “你故意把我们引过来,不会只是想带我回去吧?”

      阎晨轻叹一声,“我只是送了件礼物给李星言,可没想把你们引过来,是你自己要来的。”

      莫非真的是想多了,自作聪明了吗?

      “我起初以为你偷死簿,送鬼新娘,甚至羞辱我,是为了报复我,没想到你从始至终的目标竟是李星言,为什么这么做?”

      “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她爱的人下手,她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阎晨前一秒恨不得把李星言撕碎,后一秒又含情脉脉地看着阎夕,“小夕,你每次为她哭,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还有那件事,我是爱你。”

      阎晨的声音逐渐变小,阎夕全当最后一句没听见。

      “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和你无冤无仇,从未想过要害你,更别说利用我来对付你,罪不至此。”

      阎晨冷笑一声,摄人心魂,“无冤无仇?她们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对她一片痴心,换来了什么?她现在守着陆灵雨,可有一丝一毫担心过你的安危?堂堂阎家二小姐,沦为整个地府的笑柄,她宁愿要一个低等的怨灵,也不正眼瞧你一眼!这一切都是李星言的错!”

      “不,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不爱我,是我的错。”阎夕声嘶力竭地喊着,随即跪在阎晨面前,抱着她的小腿,“姐,我求求你放过她们,行吗?”

      “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给我起来!”

      阎夕还是死死抱着阎晨,不肯撒手,也不肯起来。

      “你再不起来,我现在就去杀了她们。”

      阎夕立即起身,乖乖站在阎晨面前。

      阎晨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了,便伸手去帮她整理,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发丝之际,阎夕下意识躲开了。

      阎晨没有收回手,而是更进一步,去帮她整理头发,这回阎夕忍住没有动。

      “小夕,既然你已经发现是我叫人偷了死簿,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跟我回去吧,我会一一说给你听。”

      阎夕走之前不忘联系李星言,说家里突然有点事要回去一趟,让她不用担心,至于阎晨的事只字未提。

      怎么可能不担心,正要说些什么,阎夕那边的信号断了。

      陆灵雨从卧室出来,身体还有些虚弱,“阎夕走了吗?”

      李星言听到陆灵雨的声音,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搀扶她,“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灵雨摇摇头,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头,她搂着李星言的脖子,抱了个满怀。说不上来的感觉,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喷涌而出化作无声的拥抱。

      李星言轻轻抚着她的背,“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陆灵雨直摇头,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和李星言抱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

      她们在楼下吃了早餐,互相把昨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秋离现在不知去向,以阎夕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回去找阎晨了,于是她们决定先去找英婆。

      纸扎铺没开门,李星言手势结印在陆灵雨额头上点了一下,两人便隐身进去。

      还没进屋,一股油纸香火味扑鼻而来,陆灵雨捂着鼻子,蹙起了眉。

      李星言走在她前面,对这种味道早习以为常。

      纸扎铺透着一股阴森诡秘的氛围,店铺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不仅有花圈纸钱大元宝,还有房有车有游艇,看来现在底下的人日子过得挺潇洒。

      店铺里没有看见英婆,但从里屋里传来了动静,往里走是一条走廊,走廊旁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而这些纸人都没有眼睛。

      纸人不画眼是这个行业的规矩,若是点了眼,纸人则会变成活人。

      虽没有眼睛,但陆灵雨看着它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有无数双眼在盯着她们,她拽紧李星言的衣角,拉出几条褶子。

      李星言停下脚步,看到陆灵雨微闭的眼睛,便牵起她的手,和她并排走。

      里屋传来逐渐清晰的对话声,年纪大些的婆婆应该就是英婆,而对面那个男人正是昨天在祠堂见到的那位。

      英婆一张一张数着钱,“十五万,刚好。”

      “我们什么时候能摆婚宴?您知道我儿子的情况,明天就头七了。”

      “也就这两天吧,你们先去准备结婚用的东西,等那边一断气,立马给你送过去。”

      陆灵雨的手抖了一下,如鲠在喉。

      “好,我这去准备。”

      男人丝毫不做停留,心急如焚的要去准备结婚事宜。

      英婆从袋子里拿出十万,放在衣柜的保险箱里,又提着剩下的五万块出了门。

      她们一路跟着英婆到了医院,住院部这一层全是病恹恹的患者,毫无生气。

      小护士见到英婆,用胳膊肘推了另外一个中年护士,“她又来了。”

      中年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少管闲事,小心惹火上身。”

      “她一个老太婆还能把我怎么地?”

      “你外地来的,你不懂,她是我们这里的神婆,她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做这个的,能看到那些东西,惹了她会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小护士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被这么一说开始打退堂,宁可信其有。

      真可笑,如果英婆真能看见鬼,早应该看到她们了,这老太婆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神棍,故弄玄虚的骗子,被金钱迷了眼的恶魔。

      英婆去了一间病房,房里有两张床位,一个花季少女正躺在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好似拿个麻袋就能装起来。旁边坐着一对夫妻,皮肤黝黑瘦如柴,也就比病床上的少女好一点。

      英婆把手提袋递了过去,直入话题:“五万,点点。”

      女人接过钱袋子直接点起来,男人用余光瞟了眼,随后对英婆说:“再加两万!你看我们也是可怜人,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连儿子将来娶老婆的钱都差点搭进去了,养这么大也不止五万,总不能让我做赔钱买卖吧?”

      “这赔钱买卖可不是我让你们做的,而且这叫及时止损,否则血本无归,你应该谢我才是。”

      “一万,再加一万!”

      英婆思虑片刻,“明天送过来,就加一万。”

      “行!”男人痛快答应下来。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把自己女儿当成商品,人还没死就在这讨价还价,这真的是亲生父母吗?

      陆灵雨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当初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商量着如何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急于出手她这个赔钱货?

      陆灵雨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女,虽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可从眼角流出了热泪。

      走出医院后,陆灵雨拉着李星言的手,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还在隐隐作痛,“言言,我们帮帮她吧。”

      “小雨,我不能阻止她的死亡,但我答应你,不会让她成为鬼新娘的。”

      陆灵雨的唇色发白,脸色也不太好,或许是昨天重伤后,还没休息好。

      本来她们还要继续去找秋离,李星言执意让她回去休息,又不想让她一个人,计划只好作罢。

      按照中年护士的说法,“英婆”很可能只是一个代号,她们家祖祖辈辈都是鬼媒人,按照年龄来看,秋离的那位“英婆”应该是现在这位“英婆”的长辈。

      不管怎样,秋离一定会去找英婆复仇,而英婆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陆灵雨甚至期待秋离能复仇成功,让英婆下地狱。

      陆灵雨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忽冷忽热,有时候会突然心悸,有时候会有触电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被秋离打的,虽说玉佩救了她一命,但她确实是那之后明显感觉到差异。她不打算告诉李星言,只是不想再让她担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能瞒多久呢?

      陆灵雨问自己,李星言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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