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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夜 ...

  •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李星言只眯了会儿,睁开眼的时候坐在驾驶位的钟灵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村落。

      李星言坐直了,稍微活动了筋骨,对钟灵说:“一夜没睡,你休息会儿吧。”

      钟灵和钟毓是一对龙凤胎,从小就被训练有素,哥哥钟毓跟着阎晨,妹妹钟灵跟着阎夕,他们兄妹二人不止长得很像,连性格也很像,都是尽忠职守的闷葫芦。

      钟灵忽略她的话,看了眼在后排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的阎夕,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沉着嗓子说:“李大人,有些话轮不到我说,但我有必要提醒你。”

      李星言大概能猜到她要说什么,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二小姐对你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真的不爱她,不要给她假希望。她虽然看上去有些胡闹任性,但内心很脆弱,为了你也承受了很多,不止是和自己较劲,还有来自大小姐的压力。”

      李星言沉默着,连空气都凝固了。

      起初她入地府,很多牛鬼蛇神都看不上她,一介凡人也妄想当鬼差,在训练的时候,个个都比她凶狠,故意找她麻烦,捉弄她。

      她总是训练到最晚的一个,不止因为她是女生,更因为她是活人,本就条件比别人差,她只有凭着强大的信念去努力克服。

      要不是阎夕的出现,她可能根本无法撑过那段时间。

      阎夕就像是在她摔倒时,给她糖果的小女孩,给她安慰和鼓励。

      她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李星言练习法术时,被对手重伤险些要了她的命。她累极了,躺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

      这时,阎夕蹲在她的脑袋边,忽闪着眼问她:“你怎么啦,在这睡着了吗?”

      李星言没有力气回答她,只觉得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一个陌生的脑袋出现在她眼前,更晕了。

      “呀!你受伤了!”

      李星言昏迷前,阎夕的话还在耳边,感觉被阎夕和钟灵抬走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阎夕的床上。

      阎夕那时候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天真烂漫,完全不像是阎罗王的女儿。

      阎夕照顾她三天三夜,在她旁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即便她睡着了也能听见阎夕在自言自语。

      后来,阎夕经常去看她,旁人知道她们关系好,自然不敢欺负李星言了,整个地府谁能不给阎二小姐面子。

      再后来,阎夕对她的喜欢,几乎是人尽皆知,阎晨大发雷霆,本想去找李星言算账,是阎夕跪着苦苦哀求才作罢,还有几次因为阎夕的任性,帮李星言偷看资料,被阎晨打了好顿。

      这些事,李星言是不知道的,但钟灵都看在眼里。

      李星言思忖片刻,“我明白,我会跟她说清楚。”

      车里的氛围又回到了冰点,谁也不说话,也没了动作,好像被定格了似的。

      这时,阎夕缓慢地坐起来,扭着脖子撑着腰,“哎哟哟,这睡得也太难受了,我得下车活动活动。”

      阎夕下了车,背对着车做着拉伸运动,双手交叉背在身后,慢慢弯下腰,手举过头顶,上半身成倒立状,眼泪顺势被收了回去,但还是有几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看着倒过来的李星言走过来,她立刻起身,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李星言说:“守在这也不是办法,我们去村子里打听打听。”

      农村人起得早,天刚亮已经有人下地干活了,她们装作是采风的游客,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

      董之依家的房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属于这个村子里条件最差的,院子里只有小女孩在打扫,其他几个男孩一窝蜂地冲到路边玩耍,屋子里隐约有个男人抱着婴儿在蹒跚。

      李星言蹲在院子外面,向小女孩招手,小女孩见了陌生人,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拿起扫帚走了出来。

      “你是哪个?”小女孩虽不畏惧,但语气带些防备。

      还好李星言之前有和甜甜相处的经验,强挤着笑容,学着陆灵雨的语调,有点做作还有点发嗲,“你叫什么名字呀?”

      “三娣。”

      “三弟?”

      阎夕也蹲下来,诧异地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女孩点点头,手里的扫帚始终握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

      她的穿着单薄的短袖,看款式像是男孩子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有洞,和洗不掉的污渍。头发蓬松乱糟糟,牙齿稀疏不整齐,手指甲很长没有修剪,里面还有发黑的泥土,穿着短一截的裤子,脚上是裂开的凉鞋。

      在这个入秋微凉的时节,这身穿着显然已经不够,不仅是寒酸的问题。

      “三弟?你几岁啦?”

      三娣伸出右手,比划了个“6”的手势。

      “你妈妈在家吗?”

      三娣摇摇头,“妈妈死了。”

      她说的很平常,好似在说无关紧要的人。

      “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李星言本不忍心,但还是问了出来。

      “她不听话,她想跑。”

      阎夕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星言,李星言却是了然于胸。

      “妈妈身上的大铁链是为了不让她逃跑的吗?”

      李星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阎夕瞪大着眼,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这句话的意思,也难以置信她在问一个六岁小女孩。

      三娣点着头,又扭过身子指着院子角落里的小矮房,“锁在牛棚里,妈妈就跑不了了。”

      “是爸爸把她锁在那的吗?”

      三娣听到“爸爸”便不做声了,抱着扫帚转身回到了院子里,她们正想追上去,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冲着三娣使唤,“扫个地磨磨蹭蹭的,快去给弟弟喂奶。”

      三娣放下扫帚,急忙进了屋,熟练地冲奶、喂奶。

      中年男人坐在摇椅上吐着烟圈,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龇牙咧嘴地笑。

      “好欠揍啊,有这么当爹的吗?”阎夕在墙角气得牙痒痒。

      她们现在已是隐身状态,可以在屋子里随意走动。

      屋子里很乱,衣服裤子到处乱放,只有两张床,上面堆放着很多小孩的东西,完全没有整理的痕迹,难以想象六个孩子加两个大人是怎么挤在这个屋子里的。

      准确来说是六个孩子和一个大人。

      三娣正在给还是婴儿的弟弟喂奶,这本属于父母的工作,却被一个六岁小孩接手了,而她的父亲正无所事事地刷手机,她的母亲被当成牲口锁在牛棚,最后惨死。

      屋子里没什么发现,她们又去了牛棚。牛棚里空空如也,但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原本有一张不大的床,门口的墙上有一个铁栓,估摸着是用来锁铁链的,而这个牛棚没有门,也就是说董之依如果真被锁在这,那她一年四季睡在这里,连扇门都没有,更别说可御寒的被褥和衣服。

      临近中午,她们去了村里唯一的饭馆吃饭,沿途经过那群小男孩时,他们正在爬树,李星言细看了一眼,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岁,董之依的六个孩子出生时间相当近,可以说毫无恢复时间,被当做生育机器也不过分。

      她们坐在饭馆里,隔壁几桌的中年男人在喝酒吹牛,说的尽是些污言秽语,阎夕听了难以消化,恨不得上去甩他们两耳光。

      李星言连忙按住她,“别冲动,先听听。”

      那些男人带着酒气大言不惭,不是说自己有多牛逼,就是数落自家老婆,然后说到老婆不听话,再买一个就是了。

      买老婆,在这里好像不是秘密,是可以公开讨论的话题。

      果然不出李星言所料,董之依遭受非人般对待,八成也是买回来的,长期受到虐待折磨,导致精神失常,一连生了六个孩子,兴许还有更多。

      不敢深思,不忍细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董之依。

      钟灵去找饭馆老板打听,花点钱总会有所收获,可饭馆老板说这个村子里没有叫“董之依”的女人,那个死了的疯婆子叫“兰花”。

      “董之依,也不像农村人会取的名字,应该是她的本名叫董之依,被骗到这里来之后,给她取了兰花这个名字。”李星言猜测。

      “嗯,有可能。” 阎夕表示认同,接着说自己的想法,“她最大的孩子已经成年,那她应该40岁左右吧。”

      钟灵打断她,“之前有问过,是32岁。”

      “那岂不是不到14岁就……可恶!还有没有王法了!”

      阎夕虽然掌管着死簿,对这些事情屡见不鲜,可那只是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没有真实接触过,现在真真切切看过、听过,还是难以平静。

      鬼也是有良心的,也是会痛的。

      李星言在网上搜索董之依的名字,想找到一些线索,如果是被拐卖,可能会有登记求助信息。

      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条12年前的信息:

      董之依,乐海市人,13岁走失,身穿粉色连衣裙,梳着马尾,会说英语。

      照片是董之依的一寸照,小姑娘很可爱,掩饰不住的笑意。

      阎夕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仔细回想当天撞她的人,越看越像,即使经过岁月的变迁,人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但眼睛不会有太大改变。

      那双眉眼,不会忘记。

      “我们去一趟乐海吧,阿灵留在这,以防万一。”

      阎夕的决定,钟灵无条件支持,只是在临别的时候,小声地和李星言说:“照顾好二小姐。”

      “放心,她是我妹妹,我自是会照顾好她。”

      短短20天相处,陆灵雨已经不习惯没有李星言的日子了,她醒来的时候,明明在自己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却失魂落魄。

      她吃过午饭便去了陆宅,去了一趟超市,换了一些日常用品,又增添了一些衣物,接着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番。

      虽说平时有阿姨会定时清洁,但陆灵雨就想熟悉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融入李星言的生活,索性自己干了起来。

      李星言的书房有很多小玩意,摆放整齐有序,丝毫不凌乱,大多是她的书法,有些已经装裱好,有些还没来得及处理。

      陆灵雨边打扫边整理,书桌上还有上次写的字,真好看!

      她把砚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然后把印章放在盒子里。

      李星言的印章不多,只有两个,一个是玉石的,一个木质的,看样子都是用了有些年头了,特别是木质的那块已经有些变形。

      陆灵雨突然灵光乍现,知道要送什么礼物了,瞬间觉得明媚。

      可当她收拾垫子时,发现下面夹着一本小册子,册子的封面上什么也没写,好奇心作祟,她打开了那么册子,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其中几个被划掉的名字特别显眼,有一个是顾真真。

      剩下没划掉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特别显眼。

      陆灵雨。

      陆灵雨立马合上册子,大脑飞速运转。

      李星言的册子,顾真真的名字,陆灵雨的名字,顾真真在附身张雯的时候,张雯没有灵魂出窍,可蓝苓附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灵魂出窍了。

      为什么会出车祸?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为什么车祸后她失忆了?为什么她会把陆小雨的名字改成陆灵雨?

      梦里的那个人是谁?看清李星言的脸是自己的遐想还是确有其事?李星言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有阎夕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态度很奇怪!

      陆灵雨的脑子乱成一团,她离开书房去洗抹布,水龙头的水声都无法叫醒她,她的思绪早已飘走,没有心思继续打扫,哪怕只有一点扫尾的工作。

      急匆匆离开陆宅,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好像置身于一个大木盒里,眼前一片漆黑,令人窒息的木头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空气逐渐稀薄,她叫破了喉咙也无人应答,身上丁零当啷的首饰碰撞作响,她的指甲划着木盒盖,抠出一道道血印,她拼命叫着李星言,却始终没有再见她一眼。

      “言言,你会来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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