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的冒险旅途》华文卿

284、泡影十回

　　眼见两位挽着发髻的侍女手托宝匣缓缓入场，霄花的注意力却仍集中在面前的菜盘上。

　　盘分上下两层，上小下大呈宝塔形，中间有一细柱相连。

　　上面一层纯金圆环，环边镶嵌着粉色芙蓉玉雕成的花瓣。

　　环中斜斜弯曲起三根金枝，枝上各托着手掌大的金碟，也做成荷叶的模样，里面又各自卧着三片肉，分别是白骆驼背上的驼峰油、黑驴胸前的肋巴条，还有花纹虎额头的点睛肉，都用香料仔细腌制过了，此刻正被火焰熏得流油。

　　环心则空着个满月形的洞，从下层伸出个金托盘来，上面无油无布，却跳动着一枚永远燃烧的火焰，仔细看去隐隐能见火光中毛绒的细丝，原来是能与太阳并肩闪耀的金乌的羽毛。

　　下层是用纯金打造的大片荷叶，不过只有叶脉，没有叶肉。

　　荷叶脉络最外围用黄金打造出一圈窄小的圆道，上面依次雕有三只拳头大小的黄金雀鸟，脖子上各系着一条金链，与上层的荷花托盘相互链接。

　　霄花觉得那雀鸟雕得精细，竟然连爪子上的纹路都刻得清晰可见，便用筷子轻轻戳了下那雀鸟。

　　“啾！”

　　三只黄金雀鸟立马叫了起来，迈着步子沿着叶脉上的圆道行走，脖子上的金链带动上层的荷花环旋转，使环上弯曲的荷叶围绕着金乌火焰转圈，将叶碟里的肉加热均匀。

　　霄花微微怔了下眼，这才发现那鸟是真鸟，不过被人用细细的金粉涂满了全身，连喙和羽毛都没有放过，这才看上去形同黄金雕刻。

　　从碟上夹下片驼峰肉放入口中品尝，霄花眉头一舒。

　　驼峰很香，被金乌火焰熏得微烫，一入口便似奶酪般融化在口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鲜腥味。

　　依次吃了驴肉和虎肉。

　　驴肉不愧是“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滋味鲜美非常肉可比；虎肉相比之下就逊色很多，好吃是好吃，可终归柴了些。

　　“这就是魔界真剑！”

　　殿上传来一阵咂舌声，霄花却依旧不抬眼，只顾捧着手中的酥山，用银勺挖着小口吃。

　　酥山最下层是碎冰，上面则是用酥油和奶油融化后淋成的小山，放在外面的雪窖里冻实了，再插上些花朵与彩枝，既好看又好吃。

　　霄花吃得开心，嘴巴里又甜又香，抬眼去看那侍女手中的魔剑。

　　魔剑样子瘆人，竟是用人的脊骨磨成，一节一节的，上面还隐隐透露出一些蓝光。

　　镇国公摇了摇酒杯，眼神盯在侯爷身上道：“这魔剑也看过了，侯爷的九天玄女钗也该给诸位瞧瞧了吧！”

　　侯爷一手搭在霄花肩上，一手抬起向那侍女示意，侍女便将匣子打了开来，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宝匣上，都想看看这号称谁得了就能长生不老的仙钗究竟是何模样。

　　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个黑银之盒，上面扣着六重机关锁，每个机关锁分别对应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只有转对了天干和地支才能将黑盒打开。

　　镇国公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牙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的死皮，眼睛盯着侯爷道：“不愧是皇上赏赐的御物，侯爷倒是谨慎。”

　　侯爷伸手一揽，侍女便恭敬地将黑盒递了过来。

　　霄花还被他搂在腿上，忙将头别了过去。

　　在这飞雪阁，什么该看，什么看了会没命，她还是清楚的。

　　侯爷将黑盒接在手里，随意扭了两下便递还给了侍女，后者则再次迈着小碎步，来到大殿中央将其慢慢打开。

　　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有的干脆直接站起，恨不脸能贴在那宝盒上才好。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咔的一声，漆黑的盒子打开一角，一块黄布露了出来，紧接着九天玄女钗便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霄花坐得最近，又有侯爷的大腿垫高，因而看得最为清楚。

　　不过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毫无特点的一根钗，从头到脚连半点装饰纹路都没有，形状也是最为寻常的那种，甚至连质地也看不出是金，只看见一根斑驳无比黑乎乎的破钗，扔到路边的摊子上贱卖都不会有姑娘询问，要是哪个不开眼的男人贪便宜买回去送给自家娘子，定要被狠狠揍上一顿。

　　“这……”

　　宾客间发出不少质疑声，一个脸长得像苦瓜一样的人皱着八字眉，似很难为情的样子道：“侯爷，我们怎么说也是您飞雪阁的常客，您怎么对自己人还藏着掖着呢……”

　　“谁说我藏着？这就是皇上御赐的金钗。”

　　侯爷笑着说，一手在霄花肩上随意拍着。

　　“砰！”

　　镇国公大怒，拍案而起，惊得旁边宾客连滚带爬，面色惊恐，互相抱在一起。

　　他正在气头，猛抖了两下长袖便指着侯爷骂道：“我用真魔剑与你观看，你却拿这种破钗子来哄我，真当我镇国公软弱可欺吗！”

　　话音未落，一把推开地上服侍的美人，转身从后面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利剑，只听唰的一声，利刃在手，镇国公握着剑朝侯爷走来。

　　“啊——”

　　见此场景，宾客们全都慌了神，在场的谁也没有比他二位头衔大的，没人敢做这个和事佬，赶忙拽起衣服胡乱地跑下席位，有的还不忘拽上吓傻了的姑娘，到墙角避避风头。

　　毕竟侯爷没发话，他们不敢走。

　　霄花也想跑，可肩膀却被侯爷死死钳制着，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镇国公持着剑向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不会是要拿自己挡剑吧。

　　一瞬间，霄花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何这般贪吃，没有早点挣脱侯爷的怀抱，如今想跑也晚了。

　　镇国公越来越近，似乎真的打算杀了侯爷泄愤，侯爷依旧泰然自若，直至镇国公的剑顶在眼前，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您可是镇国公，我不过一介小侯，怎敢戏弄您啊？”

　　镇国公冷笑，“我有皇上御赐的手牌，可以先斩后奏。”

　　侯爷轻笑，点点头，“知道。“拍拍霄花的肩膀道：“去，给镇国公看看这九天玄女钗。”

　　霄花愕然转头，“侯爷？我……”

　　侯爷朝金钗一点下巴，笑道：“你戴上就行。”

　　镇国公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二人。

　　侯爷松开霄花肩膀上的手，又在她后背一推。

　　“去吧。”

　　霄花这才慢慢起身，小心地避过了镇国公举着的剑，疾步到玉盒边，将那钗子拿了起来。

　　真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钗子，实在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霄花一手扶着自己脑后的发髻，一手将这钗子戴了上去，只听几声清泉般的月琴声，大殿内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我怎么了吗？”

　　霄花转动身子，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伸手胡乱向脑袋上摸去。

　　“别动！”

　　镇国公喝道，随后当啷一声扔掉手中的剑，眼神简直快要把她吃下，一脸不可思议地向她走来，还颤巍巍地朝她伸手。

　　霄花害怕，刚向后一退，就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自己方才踩过的地方竟开出朵朵金莲，花瓣上还不断浮起金光飘向空中，又有许多看不清面目的幻影，似是天上仙女的模样，在四周拨弄着月琴吟唱。

　　一时间，殿内馨香四溢，仙乐明耳，霄花置身其中恍若九天玄女下凡，使在场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直到半柱香的时间过了，月琴的声音渐渐散去，众人才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而霄花头上的钗子也变成了一支极为华丽繁复的金钗，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霄花对这一切的变化都不甚清楚，只觉得头上的钗子忽地重了几斤，压得她脑袋不住向下沉，只得将头扬起来，好让脖子不那么难受。

　　可这一幕看在十三，皕二几人眼中却显得那么刺眼。

　　“不过是一时得了侯爷宠幸，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看把她美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抬着个脑袋跟大鹅似的。十三姐，我们可不能轻饶了她。”

　　皕二躲在墙角，用袖口挡着嘴同十三讲话。

　　十三气得鼻翼扇动，鼻孔扩大，眼睛狠狠盯着霄花的方向，憎恨道：“为什么，为什么被侯爷搂进怀里的人不是我！”

　　七七看看霄花，又看看十三，不咸不淡道：“十三姐姐别气坏了身子，何必跟她计较。”

　　这时侯爷发话，宾客又重新入座，十三也跟着回席。

　　走了几步，她眼睛死死盯着霄花头上的九天玄女钗，正巧跟霄花不经意的回眸对了个正着。

　　霄花看见十三恨不得吞了她的眼神，立刻低下了头。

　　重回坐席，歌舞继续，大殿上的气氛比方才还要热烈十分。

　　霄花再次被侯爷拉进怀里，正打算借故离开，却听镇国公道：“侯爷，我就直说了吧。你这钗子我很喜欢，你看看想出多少钱，我买了！”

　　此言一出，宾客又是议论纷纷，谁不知道这金钗里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可侯爷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将到手的钗子卖给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