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的冒险旅途》华文卿

241、末法八回

　　鹿衔草紧张地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但见一个模糊身影从灰黑色的天边缓缓走来。

　　他脚蹬黑银长靴，身披灰色狼裘，腰间挂着鹿角吊坠，雕花镂空的银把手包裹住像牙齿似的一小截鹿角，弯曲的棕褐色鹿角随着男子的步伐，时不时刮蹭在那狼裘大氅上，将原本光滑平整的狼毛刮出倒鳞。

　　等等！为什么会有人把鹿角挂身上啊！

　　鹿衔草忽然两手护住自己的头，感觉脑瓜顶嗖嗖直冒凉气，一旁的楼彩卿见了忙问她道：“小鹿你不舒服吗？”

　　余一掌门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妖王的消息要比我们及时，恐怕此次他不是一个人前来。”

　　“是妖王！”

　　鹿衔草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刚才注意力都在那鹿角上因而没有细看，此时好好观摩一番，见那人一头银灰色短发粗硬有型，金色的眸子狭长而冷，瞳孔小的不似常人，又有一双狼耳顶在头上，这才想起此人正是他们第一次去妖界时碰见的妖王。

　　妖王转动双眸，冷傲地将这些人俯视一圈，随后双臂一振，高呼道：“恭迎妖皇大人再临四界！”

　　妖王话音刚落，便听天边雷声滚滚，无数的妖兵现身于天空之中，海面之上，黑压压地竟将天色都压暗了几分。

　　鹿衔草心中焦急，道：“妖王一来，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啊。”

　　楼彩卿也一拍脑门，道：“这妖王不是摆明了和我们抢人吗。师傅，咱抢得过他吗？”

　　行钟长老给了楼彩卿后脑勺一巴掌，道：“抢得过要抢，抢不过也要抢！妖皇要是真出世了你以为闹着玩呢！”

　　余一掌门摇摇头，看向鹿衔草道：“妖王已经到场，等下就看是我们先剿灭妖皇，还是他们先救下妖皇了。鹿姑娘，妖皇一旦破塔，便立刻启动八卦站。”

　　鹿衔草看了看面前悬浮于金舟之前，以五色石搭建而成的八卦阵，最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可以拧动的阴阳鱼按钮，这就是天罡地煞伏妖阵的启动按钮。

　　妖王小而收缩的金色瞳孔透过重重阴云看向鹿衔草几人，薄而淡粉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锋利的线条，轻启唇齿道：“妖皇大人终将现世，就凭你们几个是阻拦不住的。”

　　鹿衔草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回去，道：“一会就让你的小妖皇彻底灰飞烟灭！”

　　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至少外表还是要装一装的。

　　妖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瞳仁很小的眼睛盯着神塔，随时观察着神塔的变化。

　　“咔嚓！咔嚓！”

　　神塔上猛地出现了两道细长的裂纹，就像是天边闪过的雷电那样，歪曲扭折，却又极具毁灭感。

　　“啪嚓！啪嚓！”

　　裂纹还在加剧，一道亮紫色的闪电迅速划过塔顶的上空，在阴暗的云层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鹿衔草感觉原本就阴沉的天更加阴沉，浑身冷嗖嗖的，似乎是起风了。

　　楼彩卿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在这阴风的加持下，原本金红色的衣袍都带上了一股寒意。

　　海面上东都的战船依旧寂静如常，仿佛不曾感受到这令人恐惧的威压。

　　余一掌门看着鹿衔草道：“要来了。记住，见到妖皇的样子才能启阵。”

　　鹿衔草狠狠一点头，向前一步走，手按在那八卦台之上，只要妖皇出现便立刻将他打入杀阵。

　　“咔嚓！咔嚓！”

　　一道更加粗深的裂缝从被海水没过的塔底开始，向着上面的塔神不断进发，迅速地像是一条盘旋而上的蟒蛇，从下至上围绕着将神塔全部覆盖，形成一条螺旋的裂痕。

　　鹿衔草不由得感觉胸口直跳，握着阴阳鱼的手也开始颤抖，手心变得湿热，被那阴风一吹又无比冰冷，和冰凉的石台一触碰，更加寒毛倒立，浑身僵硬。

　　楼彩卿将一只温热的手搭在鹿衔草肩上，对她低声道：“小鹿，别担心。”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妖皇的出现，远在一边的妖王也沉默不语地盯着神塔。

　　余一掌门脸上依旧是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笑着看向鹿衔草道：“准备好了吗？”

　　鹿衔草用力点头，感觉脑袋都快摇晕了，道：“我没问题的！”

　　“咔嚓！”

　　终于，随着一阵剧烈的破碎声，原本光洁如玉的神塔表面出现了无数条裂纹，每一条裂纹里面都在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内将塔炸碎一般。

　　裂纹内的光逐渐闪亮，鹿衔草快要被刺的睁不开眼睛，她弓步站在八卦台前，左手护着自己的眉眼，右手则牢牢按着面前的阴阳鱼。

　　“嘭！”

　　神塔在一瞬间炸成了无数片，滚滚浓烟随之而起，落入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高不见顶的塔身顷刻间成为一片废墟，逐渐随着海水的冲击融入其中。

　　由于修真界早已在神塔外布好了天罗地网法阵，将崩碎的残塔控制在一定范围，所以没有伤到海面上的东都军。

　　妖王的嘴角微微翘起，又将笑意转瞬收起，一手抚在自己胸口，低着头用阴鸷的嗓音道：“恭迎妖皇多时。”

　　鹿衔草脑中时刻紧记着余一掌门那句“见到妖皇的样子才能启阵”，此刻见烟尘弥漫海涛四起，不由得将目光紧盯那神塔的废墟，等待着妖皇的出现。

　　烟雾逐渐消散，神塔的碎片也纷纷沉入海底，海浪渐隐，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恭……恭迎妖皇？”

　　妖王手还放在胸前行礼，可是眸间的神色却是迷茫。

　　鹿衔草也愣在了原地，手放在阴阳鱼上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只见神塔开裂后，里面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具早已腐朽多年的白骨，腿上还跌盘着奇怪的坐姿，头骨却不知去了哪里。

　　“这……”鹿衔草迷惑地看向余一掌门，道：“妖皇是已经死了吗？”

　　余一掌门见此情景也是十分惊讶，那双常年半眯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道：“莫非千年时光之久，妖皇已经死了了不成？”

　　鹿衔草的眼睛也跟着睁大了，心道：“原来余一掌门的眼睛这么大！”

　　一旁的楼彩卿接嘴道：“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两手放在嘴上作扩音状，对着妖王大喊道：“喂！你们的妖皇好像关太久了，已经死了耶！”

　　“这绝不可能！！！”

　　妖王突然怒吼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他两个金色的瞳子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日落前的余晖，看起来十分耀眼。

　　“这绝不可能！这一定是妖皇大人金蝉脱壳的妙计！”

　　妖王顾不上自己的仪容，整个人趴伏在灰色云层上，对着海面上的白骨大喊道：“妖皇大人，妖界精英都已集结于此，您不必再有顾虑，快快现身吧！”

　　“嘎嘣！”

　　妖王话音刚落，那具白骨身上便传来了异动，鹿衔草连忙恢复了紧张的神色，两手交叠紧紧按在太极图上。

　　“噗通——”

　　只见一阵海浪将那白骨从神塔残骸上打了下来。

　　白骨落入海中，象征性地冒了一串泡，随即消失不见。

　　海面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妖王：“……”

　　众人：“……”

　　妖王：“……”

　　众人：“……”

　　鹿衔草：“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

　　妖王趴在云层上，望着下方白骨消失的水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接着一口紫色的鲜血便吐了出来，用那阴鸷沙哑的嗓子大喊：

　　“啊——啊！！！我们等了您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年啊！！！您知道我们这一千年是怎么过的吗！！！”

　　楼彩卿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块饼子，一面放进嘴里嚼着一面道：“这词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行钟长老一把抢过楼彩卿的饼子，凶他道：“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能掉以轻心呢！”

　　楼彩卿一摊手，耸肩撇嘴扭头道：“看了啊，妖皇死了，他的子孙正在为他痛哭流涕呢。”

　　妖王继续痛苦流涕，连自己身为妖王的架子也不要了，阴冷的面颊上满是泪痕，高耸的鼻梁下方全是鼻涕，晶莹剔透地糊在脸上，悲痛欲绝道：“您难道就真的这样去了吗！我们妖界又要如何是好啊！！！”

　　鹿衔草问向一旁的余一掌门，道：“掌门，妖皇真的死了了吗？”

　　余一掌门再次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眯眼微笑道：“不可大意，静观其变。”

　　…

　　天色渐晚，浓云都散去了不少，换做一轮明月高高挂在上头。

　　海面上的风静悄悄的，凉飕飕的。

　　鹿衔草觉得身上有点冷，空出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冻得冰凉的肩头。

　　楼彩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鹿别等啦！快来吃点东西吧，这羊腿烤了两个时辰呢，特别好吃，小爷我特意给你留的！”

　　又传来行钟长老洪钟一样的声音，“你个臭小子！什么叫特意留的，明明是一边烤羊一边吃，自己都吃饱了才说的！”

　　鹿衔草转过去，看见夜色中的金舟升起了灯火，许多修真界的弟子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为饿了一天的肚子准备食物，楼彩卿与行钟长老则站在锅炉边，为了里面的羊腿大打出手——行钟长老对楼彩卿单方面出手。

　　余一掌门站在夜色之中，对着平静的海面道：“不如先让东都撤兵吧……”

　　妖王的一对狼耳十分灵敏，站那么老远都能听见行钟的话语，闻言嘶吼一声，仰天长啸道：“你们不许走！没看到妖皇出世之前你们谁也不许走！”

　　鹿衔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来杀妖皇的。”

　　妖王双目通红，刀削般的下巴不住颤抖，更加大声吼道：“你们不准走！！妖皇大人一定会现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