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的冒险旅途》华文卿

218、苦海二六

　　衣帐内，烛火又重新燃起。

　　花无意擦擦嘴上的胭脂，用食指沾了点舔进嘴里，眼神看过来道：“甜。”

　　碧落白了他一眼，道：“看看你，一脸的颜色还没洗干净呢，就吃吃吃，刚才还没吃够嘛？”

　　花无意将身子凑了过来，用食指的背面贴着碧落的脸颊向下滑，道：“我怎么会够呢。”

　　碧落忙抖了抖肩膀，嫌弃地将他推至一边，道：“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花无意便笑，一笑两肩都抖起来，又作势要扑上去道：“起在哪里？让我看看。”

　　碧落两手交叉在身前，又轻轻给他一脚道：“还来？你早晚要死在这上头。”

　　花无意被踢得后倒，撞翻了衣架，上面的各式盔头纷纷掉了下来，什么九龙冠、平天冠、紫金冠，统统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花无意拾起地上的九龙冠，戴在头上扮作皇上，拈指唱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碧落忙过来捂住他的嘴，拔了他的冠，道：“呸呸！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好好活着不行嘛？”

　　闻言，花无意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哀伤，转而又化作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藏在手心里，握成拳伸给碧落看，道：“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碧落把脸凑过去，一根一根掰开花无意的手指，随即不屑道：“又是金子。”

　　只见花无意的掌心中摊着个小小的貔貅挂坠，通体纯金，惟妙惟肖。

　　碧落懒洋洋向后一躺，整个人倒进凌乱的戏服里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有宝贝呢。”

　　花无意一笑，拿起手中的金貔貅，对着碧落轻轻一按，只听咻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碧落往脖子上一摸，摸出枚剥干净的瓜子仁出来，顺手塞进嘴里吃了，笑道：“往金貔貅里塞瓜子仁，你告诉我你在哪买来的这东西，笑死人啦！”

　　花无意也看着碧落痴痴乐了两声，起身将貔貅挂在碧落胸前的璎珞上，道：“这里可还有两枚金瓜子呢。”

　　他话这般说着，手却欲要顺着璎珞往下滑，被碧落一把抓住，后者道：“改日少不了你的，可怜可怜你那娇弱的身子骨吧。”

　　花无意愈加放肆，反手抓住碧落手腕，看向她提唇笑道：“我娇弱？嗯？”

　　正在此时，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花无意忙将碧落扶到小凳上，装模作样地帮碧落弄起头发来。

　　门一开，来人正是花无意的师弟，见了二人就焦急道：“碧落姑娘，宁王要见你呢！”

　　-

　　夜雨，翠青楼。

　　一桌子的珍馐美食，任何一样拿出去都足以让人抢破了头，别说是吃上一吃，光是闻一闻就能让人口水直流，可是这顿饭，碧落却吃得开心不起来。

　　花无意坐在桌边，手里还擒着一壶酒，恭顺地起身斟给宁王道：“宁王，碧落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如何能得到宁王的青睐。”

　　碧落也道：“是啊宁王，我这人其实一点也不好看，都是搽粉搽的，洗完脸跟鬼一样，黑得你都找不着。”

　　宁王靠卧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酒杯，眸子懒洋洋地打在碧落脸上，道：“本王就喜欢黑的。”

　　碧落又道：“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有脚臭，特别臭特别臭，不信你问花无意，每次都能把他熏个底朝天。”

　　花无意正在斟酒，听闻这话不禁莞尔看向碧落，又瞬间收回笑容，回道：“碧落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哪里配得上宁王您呢？”

　　宁王并未回复花无意，只是依旧用那双深沉的眸子注视着碧落，随即闭目仰头，口中发出啧啧声，似是细细品味那般，道：“玉足。”

　　“宁王……”

　　碧落还想说些什么，可宁王却猛地回眸，一双冰冷的眼睛像捕狩猎物那般死死按住碧落，沉声道：“本王看上的人，从没有得不到的。明天一早，本王就用八台大轿，接你和你姐姐团聚！”

　　“宁王！”

　　花无意手中的酒壶猛地一抖，落在地上摔了七七八八。

　　“我与碧落是真心相爱，还请宁王成全！”

　　“真心？”

　　宁王原本已经站起了身，听闻这话懒洋洋地低头看向花无意，目光在他俊俏清美的脸上来回流连，道：“既然是真心。那明天你就陪她一起嫁过来吧。本王不介意再多养一位美人。”

　　“宁王……”

　　花无意跪在地上，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

　　宁王说完大笑离去，两条袖子一甩，看起来心情颇佳。

　　碧落走到花无意旁边，轻轻抱住花无意，道：“无意。”

　　花无意低着头，额前的长发跟着垂落下来。他抱紧碧落，将自己的下颌放在碧落的肩膀上，叹息一声，道：“碧落，你想嫁过去吗？”

　　“开什么玩笑！”

　　碧落猛地推开花无意，道：“让我嫁给宁王不如杀了我！花无意，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你……”

　　花无意一根手指轻轻放在碧落唇上，止住了她后面的话，轻声道：

　　“我知道，所以你逃走吧。今晚子时，你顺着翠青楼后的小河一直走，过了那颗你说要荡秋千的杨柳树，就能看见桥下拴着的一只小船。你上了船，离开这里，宁王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碧落摇头，双手抱住花无意。

　　他身上很凉，皮肤白得像是没有血色，又被清冷的雨光一照，简直不似活人。

　　“那你呢？”碧落问。

　　花无意轻笑，摸了摸碧落的头，捋开她额间的碎发，道：“我自然是穿上嫁衣，扮作你的样子，嫁进宁王府了。”

　　“开什么玩笑！”

　　碧落又猛地推开花无意，道：“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代替我嫁去宁王府，宁王发现之后呢？！你要不要命了！”

　　花无意伸手安抚碧落，却被后者猛地推开。他只好一把将碧落抱在怀里，任由她将泪水洒在自己的肩头。

　　“我是可以为你去死的。”

　　“我不要！我不要！”

　　碧落大哭起来。

　　花无意又笑，爱怜地揉了揉碧落的脑袋，道：“当然不是现在，要死也要死在你的床上，这样做鬼也风流。”

　　碧落低头哭泣起来，“开什么玩笑。”

　　花无意擦擦她的泪，柔声道：“放心，等我上了轿子，自然有人接应我。”

　　碧落当即抬头道：“你骗人！你脾气那么臭，嘴也那么臭，怎么会有朋友！”

　　花无意笑道：“最近新结识的江湖朋友，他的武功很高强，便是宁王的手下也抓不住他，这个金貔貅便是他赠给我的。”

　　碧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金貔貅，半信半疑道：“当真？”

　　“当真。”

　　花无意再次揉了揉碧落的头，轻轻在她额上一吻，眼神温柔。

　　“我何时骗过你。”

　　-

　　碧落认识花无意的时候，曾经向观音求了一签，上面写着：

　　“两情相悦，美好姻缘。”

　　是夜。

　　翠青楼后有条连着河的小路，平时稍有人走，夜半刚刚下过雨，因此异常泥泞。

　　碧落一面扶着墙，一面提着裙摆，手里也不敢提灯，怕叫人发现，就这样火急火燎地往那小桥赶。

　　过了那杨柳树，果见一叶小船停在桥洞里，半掩在水草间。

　　碧落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泥水子里趟过去，解开系着小船的绳索，撑起细长的船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地域。

　　只是很可惜，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悦奴从阴影里缓缓显现出来，眸中是永远不变的无情。

　　雨后的空气并没有格外清新，反倒是泛着股霉朽粪臭的气味，让人头脑昏沉，脚步迟缓。

　　天上的月亮也消失不见，只有黑压压的云，一片叠着一片，似乎很快又要下起雨来。

　　碧落撑着船一直划，在这孤寂深冷的小河间，衣摆被两侧的苇草划过，沾上些许的草末子味，还有些许的蚊虫，时不时便被船篙惊起，振起翅膀，在碧落的脸前飞来飞去。

　　碧落腾出一只手在面前胡乱地扇动着，心思却全都飞到了花无意的身上，也不知她他现在如何，还有他的那个江湖朋友，真的靠谱吗？

　　将胸前的金貔貅摘下来，碧落的指尖顺着貔貅的肚子往下滑，果然摸到一条隐藏得很好的缝隙，顺着缝隙将貔貅的肚子揭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两枚金瓜子，尖部早已磨得锋利。

　　然后碧落抬头，就看见河的另一头拦上了铁网，而河岸一侧，宁王就靠在披着黑狐裘的南椅上，身后人马的火光依次亮起。

　　其实火把映在河水上的样子是很美的，前提是他们不是来抓你的。

　　碧落被人按着跪倒在了宁王的脚边。她挣扎着仰头，看见男人的黑靴边缘沾了血。

　　“老实点！”

　　按着她的人说。

　　宁王起身，挥挥手，将人赶至一边，然后慢慢走到碧落身边，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别弄伤了我的美人。”

　　碧落脸颊上沾了泥水，一双眼睛愈加显得雪亮，“花无意呢？”

　　宁王叹了一口气，露出扫兴的表情，道：“我这般接你，你却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问你花无意呢！！！”

　　碧落嘶吼着，双目都变得通红。

　　宁王彻底丧失了兴致，拍拍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