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盘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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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苑的暖阁里，寒冷的冬天却大敞着窗，火盆熄灭了不知多久，暖阁里早已没了温度，冷得恍若冰窖。
风带动着帷幔飘动着，雪如白纱碎裂，落在地上连成一小片。
屏风上衣衫凌乱地搭着，周围横七竖八倒了地浴桶里水早已凉透，一只手臂横在浴桶上，肌肉纹理清晰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水滴顺着皮肤向下流淌，划过红得不正常的皮肤。
修长有力的手指抓着桶壁久久未动，其中的人倒是全然不怕冷一般，这样冰天雪地里似乎睡得很沉。
吱呀——
一只沾满雪的鞋落在了地毯上，只一步就停了下来。
李攸方至此处时还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亏得乌俫记性很好，从来没有寻错路。
乌俫自告奋勇地去外面戒守，为的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空气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齐怀赟情况不对。
浓郁的酒味夹杂在冬天独有的冷冽里，是一种远近闻名的烈酒，据说酒量不好的人单是闻上少许就会醉倒。
李攸酒量不好，但他定力好，也亏得冬天风硬，减弱了酒气。
滴滴答答的水声衬托着屋子更加寂静，李攸站在屏风后良久，看着落了一地的衣衫，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殿下？”犹豫之后，李攸唤了一声。
嘀嗒——
回应他的只有水滴，李攸沉吟片刻，绕到了屏风后。
暖阁距离正殿不远，一般皇亲国戚进宫办事太晚时，就会留宿在这里，一应装潢极尽奢侈，可去掉了温度后，冰冷的器皿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像是埋人生骨的皇陵，在昏暗的雪光中透满了死寂。
漆黑的头发胡乱地散落在浴桶周围，其中之人的身子正在逐渐下沉。
李攸一惊，快步上前握住了那人肩膀，炙热的触感烫得李攸险些失手，他反应极快，片刻慌神后，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了水里。
冰凉的水再次让李攸一惊，这次李攸没再退避，拉住齐怀赟的胳膊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齐怀赟眼睛紧闭，脸上透露着不正常的红，李攸心中暗叹糟糕，又唤了一声——
“殿下？”
见齐怀赟依旧无知无觉，探向这样泡在冷水里也不是个事，便打算将齐怀赟先送回王府，再叫府医前来看看。
李攸力气算不得小，可一个全然无知觉的人不只是重那么简单，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将齐怀赟从水里托了出来，却发现他一身里衣早已湿透，七歪八扭地挂着跟没穿也差不多少，李攸不得已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外衫。
手刚触碰到衣边，身后突然一道大力，李攸身形不稳，腿撞在了浴桶边缘险些栽倒。
李攸震惊回头，却见齐怀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雪光投进窗户聊胜于无，可李攸透过黑暗看透了那双漆黑如渊的双眼，如一只伺机而动的凶兽。
李攸赶忙收手：“殿……”
话音未毕，一道大力将李攸拉进了浴桶。
水花四溅，冰冷的水瞬间漫过头顶。
李攸不善水性，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大手掐住喉咙摁在水里，与此同时，闷闷的问话落进耳中。
“你是何人？！”
李攸怎么都没想到齐怀赟这会儿连人都认不清，若不破局，他估计要死在这。
李攸不一手聚气击向齐怀赟的脖子，齐怀赟不得已回挡，可动作或许被药物控制，不如李攸那样灵活，李攸趁此赶紧起身劈向齐怀赟的后颈。
水花趋于平稳，李攸将外衫披在齐怀赟身上，将人裹在大氅里，这才背着人出门。
乌俫步履匆匆地赶过来，问着：“怎么回事，我听见有动静，你这……洗鸳鸯浴去了？”
“闭嘴。”经冷风一打，李攸浑身冰凉，背后却有个大火炉越来越热，“瑄王中药，得赶紧将他送回去，宫里不安全不敢叫太医。”
乌俫：“那正殿那边？”
李攸看向高高的宫墙。
大雪没完没了地下，今年的雪额外多，似要将整个宫城埋葬起来。
“新年礼已经送到了，接下来的事不需要我们这些小人物掺和。”
一脚落到雪地里，下一瞬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乌俫没急着跟上，而是目光深远地看着正殿上空的天——正殿不需要他，瑄王府同样不需要，长夜漫漫难以入睡，不如去看戏。
黑雾聚散见，一直秽鸦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
不知是不是除夕都去守岁了，瑄王府今日异常冷清，李攸只在正屋前看见了凌琸。
李攸不确定齐怀赟的情况，也不知道整个瑄王府有多少可信任的人，如今在政权交接的节骨眼上，齐怀赟即便早早就被踢出了皇位争夺战，却也难保有人动歪心思。
将齐怀赟放在寝榻之上，李攸吩咐凌琸：“快去叫府医，悄悄地，别惊动其他人。”
凌琸不确定地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可惜主子此刻不知道梦游到了什么地方给不了任何指示，一想到主子之前说过的话，凌琸先去拿了两件干爽的衣服递给李攸，一咬牙，出去了。
刚到门口碰到迎面而来的向席。
向席问：“怎么样了？”
凌琸瞥了眼正屋，拉着向席出了院才敢说话。
凌琸：“我瞧着有点不太对劲。”
向席有些着急：“不对劲你还出来，放王爷一个人在里面！ ”
说着向席就要往主院去，被凌琸一把拉了回来。
“你先别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向席警惕地看着凌琸，“你不会背叛王爷了吧。”
“胡说什么！”凌琸作势踹了向席一脚，揪住向席往外走，边走边小声说，“王爷替小将军挡的那杯酒里有料……”
“我知道，王爷故意喝的，然后呢？”向席不耐烦地抖掉了凌琸搭在肩膀上的胳膊。
“王爷在暖阁里故意卖惨等着小将军，嗐，王爷说他能应对，但是我刚刚瞧着王爷这会儿人事不省，这当真是能应对？若王爷现在的状态被传了出去，让有心之人利用，怕不是要惹一身麻烦，你别忘了，咱们府里的府医可是三皇子插进来的眼线。”凌琸提醒。
向席脚步一顿：“咱们得赶紧过去看看。”
说着向席就要转身，被凌琸拉了回来。
凌琸：“暖阁的时候我探过脉息了，王爷心里也有数。王爷本意是想卖惨博的小将军好感，并以此离间小将军和李琮那狗贼的关系。”
向席不确定道：“王爷先前说二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李琮如此多疑的人才会放心李攸……王爷这是心里有数了？”
凌琸摇摇头表示不知。
凌琸：“我只是想如果……”
凌琸的话没说完，向席表情突然凌厉：“凌琸！收起你的心思！王爷之躯岂是尔等可以肖想！”
凌琸举起双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说……”
“你说个屁！”向席火气很大，匆匆往回走了几步骤然停止，再次转身向外走时脸色有些难看，“府医不行，那就去找徐先生，府里又不是没有能用的大夫。”
向席风风火火地往偏院去。
凌琸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静悄悄的主院。
向席一根筋，凌琸却通透，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暗流，王爷总想与李攸走得更近一些，两人关系越亲密，李琮就会越猜忌李攸，不管二人之间有各种牵绊，都抵不过人心。
不信任三个字，是世间最毒的药。
王爷在李攸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朝廷的事情越来越紧迫，李攸于王爷而言是个突破口，事到如今正需要一把大火，要么彻底烧死回归正途，要么……
落雪遮住了半个灯笼，映得雪花红彤彤，远处梅花的枝头上停了一只漆黑的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凌琸有瞬间晃神，再想仔细看得清的时候却发现枝头只有一朵开得正艳的梅，被雪遮住了半边花瓣一如灯笼般，被风吹得不停摇摆。
*
外头大雪压掉了所有的声音，王府的炉火噼里啪啦地响，也衬得屋内额外安静。
李攸拿着两件衣服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快速闪过上百个念头，可回过头来想寻个头绪时，却发现那些所谓的念头不过是一堆浆糊。
齐怀赟正在发抖，即便失去意识，眉头却紧紧锁在一起。
李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凌琸也不知道跑哪里叫大夫。
李攸没伺候过人，但是怕齐怀赟没被药死先感风寒，心里斗争后解开了齐怀赟的衣襟。
李攸没伺候过人，好不容易给齐怀赟换完衣服后，感觉比打仗还累。
探了下脉息，混乱得一塌糊涂，好在暂时不会伤及性命，李攸稍稍宽心，便拿着衣服至屏风后更衣。
衣服明显是齐怀赟的风格带着齐怀赟惯用的香薰味，松散着穿在李攸身上，一改往日笔挺干练的装扮，却有点闲散游仙的味道。
视线再次落到齐怀赟身上时，李攸心中一惊，齐怀赟的面容皮肤仿佛压不住血，额角青筋剧烈跳动着似要爆裂一般，李攸快步上前探寻脉息——乱成一锅粥。
这凌琸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安插在瑄王身边的眼线故意拖着府医不来？
不能再拖了。
李攸心念一横，拿出随身匕首对准齐怀赟手腕。
利刃触及皮肤，手腕却突然换了方向，鲜血染红了刀刃，李攸后背猛地撞在了床板上，脖颈处的窒息让李攸下意识出手反击，杀招依然出手，却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骤然停止。
他看清了对方身份。
不过这片刻的犹豫，胸口空气就被挤压得所剩无几，李攸无力地抓住对方的手，艰难道：“殿……”
齐怀赟面色阴沉，额角青筋跳动得更快了，手背的力道没有因为李攸的声音而有丝毫迟缓，声音冰冷地质问李攸——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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