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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深春郁夜 ...

  •   08
      为了难以言明的原因,栎一直没有再去拜访绚子,松芝的消息只通过侍女们的闲话传来,若不是这边府里的女人们惦记她,时常刻意在主人面前唠叨,恐怕过不了多久,真会忘掉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偶尔栎会觉得奇怪,他真不了解松芝啊,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毫无怨言地接受这样的命运呢?她究竟真是具备非同常人的美德,还是幻想着用忍耐换取更大的利益?
      因为这样牵挂着,栎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抽空去拜访绚子,但最后总是被种种事务耽误了。拖到月末,兄长桁来人请,说是有要紧事商量,匆忙赶过去,却是奉了上皇的旨意要他立刻动身前去迎接正良亲王。这位亲王是上皇的胞弟,手足之情深厚,不料此次却因故滞留在外,据说亲王所在之地已经成为疫区,上皇忧虑他的安危,这才下了密旨寻人。此行需得保密,连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能泄露,栎奉旨回家准备启程,毕竟是要去危险之地,想到在此时刻,即便不幸身死也难很快将消息传递给亲人,心情不禁黯然。
      此行颇顺利,只是不曾想会多了运送药材的工作,好在奔波二十天后,栎能够与亲王一起平安返回。虽然他们带回珍贵的药材,但内都的疫灾尚未完结,何况人心浮动,要恢复往日的平和还需要时日。
      闭门休养三天,整顿身体之后,栎便应招入宫,和亲王一起向皇上禀告此次接受庥都赠药的经过。名义上属于海珊岛国之一的庥都,只是三个大海交汇处的一个小小的岛屿,之所以能够保持独立统治政体,完全拜地理位置巧妙所赐,除开商贸中转都市的一切特征之外,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被认定国土面积在逐渐长大的国家。能够及时来为疫病中的邻国送药,是贸易商人特有的消息灵通优势,但正因为是商人,所以不可能不提出交换条件。不过关于提出交换条件这点,亲王和栎早就商量好,不对上报告,只说此乃上天仁慈,降下恩德,庇护我国。
      接下来都是官样文章,栎在外逗留这许多天,已经自在惯了,此刻竟有些不耐,忍耐到从御前退下来,感觉十分劳累,便吩咐直接回府。远远地看到有辆车子停在自家门前,似乎立刻要离开的样子,车子朴素的外观非常陌生,不过匆忙间垂落在外的裙摆看来秀雅妍丽,俨然是属于年轻女子的装束,让人不禁好奇究竟会是哪一位上门来拜访呢。两车交错而过的时候,空气中飘来淡淡薰香,仿佛是属于绚子的香气,然而却更淡也更甜蜜些,因为猜不出真正身份,反而更加好奇了。
      “那美丽衣袖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答案很快揭晓,果然是绚子那边出事了。原本还好奇着作为使者的女性的身份,不料却听到绚子已经卧病不起的消息,顿时惊慌起来。好奇也好,欲望也好,此刻都飞去天外,反复想着的只是事情为何竟会如此。
      清楚内情的白梅也很担忧,虽然已经安排送了药,却不知是否该劝主人亲自去看望,按说两人并无亲密深刻的交往,若不去也不至被指责无情,但心中对绚子又十分同情,觉得若在此刻也没人去看望,实在太可怜了。
      栎所烦恼的却是该不该就这样前去探望,毕竟是疫病流行的时刻,而自己又是时刻需要面见君主的身份,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不过没顾上吃饭,独自安静下来提笔写了一封问候的信。
      信送出后,那边一直没有回应,随着时间流逝,栎不免焦急起来,到次日傍晚,终于不能忍耐,决定要做点什么。悄悄召唤白梅来换穿朴素的衣服,又准备下同样简陋的车子,一个侍从也没带地从侧门离开,看来仿佛是将去拜访情人的样子,但实际却去了绚子的家。
      到那边的时候,夜色已有些深了,云层很厚,月亮简直无处可寻,小小灯笼的光亮只有很小的范围,映照出的景色无限凄凉,让人不由自主,感到莫名悲伤。栎下车敲门,久久地才有人来开门,却没人来提灯引路,他只能自己走去绚子起居所在的房间。
      黑暗中只觉得宅子变得无限巨大,庭院中草木繁茂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似乎都蔓延到了走廊上,想要封闭拜访的道路。越是接近绚子的住所,这感觉越发强烈,有好几次,栎都怨恨自己不是武官,可恼在充满恐惧的时刻找不到武器防身壮胆。连接走廊尽头的小小宫殿,隐没于夜色,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大概是因为绚子卧病的关系,连一点灯火也没有保留,这时候栎才发现,实际整个宅子都那么寂静,那一点点暧昧的微光根本不能确定来自灯火,或许只是水边垂死的夏虫罢了。
      然后,他看到在走廊的那头升起一点比较真实的灯光,明亮的红色和黄色充满精神,来回闪烁着,并随着他的前进,越发接近了过来。那灯火的移动飘忽轻柔,仿佛是无生命的东西,虽然并未给人带来恐惧的感觉,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停下脚步,分辨自己所听到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是否是对方行走时发出的。
      他们相隔已很接近了,对方停了下来,栎甚至能够看到她衣料柔和美丽的花纹在暧昧的灯光中,顺着她的身体浮现出动人的起伏,端正的长发如同笼上一层轻纱般,异常轻柔地覆在她身上。这时候反而不急于看她的容貌,只觉得能够在此奇妙的情形下相遇,突然间有种化身为传奇故事主角的怪异感觉,虽然已经过了渴求冒险的年龄,但如果对方不是足可匹配此情此景的美人,将是多么煞风景的事啊。
      不知对方是否惊吓到了,他们彼此沉默对看,久久地,才听那女子轻轻开口问他。
      “阁下……是藤原参议大人派来的……使者吗?”
      那声音清晰娇柔,却又因紧张之故微微颤抖,在暗夜中听来,格外幼小也格外惹人怜爱,倒是没有破坏栎心中勾勒的一幅夜遇奇景的美妙画面。
      见他没有回答,那女孩子又重复问了一次,透过声音便可想象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极其可爱的人儿,因为想象实在美好,突然间迫切地想看看她的容貌了。
      “你家的女主人还好吗?”
      栎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是小心不要留下话柄,一方面是不希望自己真正的身份破坏此刻的气氛。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灯再走近她些,那女孩似乎受到惊吓,快速地退开了几步。
      放软声音,栎又再问相同的问题一次,这次她看来平静些,然而并没有回答。
      于是栎再走近她些,可以看到纤细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从素雅的青色与紫色并列的袖口露出,被灯光照得好像玉壁般透明,虽然只是流露在细微处的可爱,却让人不免为之心动。
      “绚子小姐……主人……并没大事……只是……此刻不宜接见贵使。”
      略带异国口音的声音在夜色中轻轻散开,显得十分柔弱,但是没有继续后退的身体,却很清楚地告诉他,她的内心并不柔弱。她似乎认定他是普通使者的身份,慢慢调整着用一种侍女该有的端正态度对待他。
      “没有危险就太好了……谢谢你。”
      心中一块始终硌着的东西,随着这消息传来而突然放下了,栎忍不住微笑,或许在微暗的灯光中女孩永远不知道,宣告这消息的她,此刻在他看来,是宛如天人般的存在。因此,做出了近乎难以解释的行为—在一瞬间,忘掉血统和地位,对身份较自己为低的人说了感谢。
      同样的,接受感激的对方也是大吃一惊的样子,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只是不由自主地拼命摇摇头。随着她的举动,可以看到线条优美的脖子和下颌,被重叠交错的白色领子包裹着,宛如水边菖蒲初初长成的幼芽般细嫩得不可思议。
      于是栎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突然举高自己手里的灯,让光线一直照到她的肩膀,脖子以及始终诱惑着他的脸。她的容貌在灯光中无所遮掩,优点和缺点都尽数暴露在他眼前,然而尽管他是本性挑剔的人,在最初面对的时候,也只是一味震撼于自己的发现,忘记用纯男性的眼光去评价她魅力的价值。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女人,竟是自他府里送走的那位松芝。
      “是……是你……松芝?”
      面对着他的松芝,显然也吓住了,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更加吓得说不出话,不过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只是用被冒犯的气恼表情狠狠瞪着他。
      栎这才想起,在和松芝短短几次的见面中,自己从未走出过帘子,用真面目和她面对。为这发现,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因为他无法想象,自己正对最难以想象的对象产生纯男性的兴趣,如果不在此刻有所发现,到后来,他一定会被白梅斥责为无聊的浪荡子,又或被绚子嘲笑至死。
      松芝终于回过神来,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在这样的情形中被人窥视倒是可以理解,但是没料到栎竟然会大笑,这似乎不是一般孟浪男子的行为,然而他的容貌端正,气质优雅,并不像是疯狂的人。她实在想不到他为何会大笑,只能很悲哀地想着或许是自己的容貌太过古怪……这时候她本该赶紧遮住自己的脸,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气让她第一次难以控制真实的情绪—她用明亮的黑眼睛狠狠盯住他,像是要逼迫他为自己的容貌做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被这么凝视着,不,不仅仅是凝视着,而是被人以一动不动的眼神紧紧锁住,对栎来说也是新奇的经验。
      回以相同注视的时候,栎承认自己确实不该笑,单纯以男性的角度来说,她是美人,女性的魅力闪闪发光,连夜色也无法阻挡。这一点来说,他觉得非常奇妙,他很少见过如此适合坦白而且保持神秘感的女人,几乎没有人能在面对时比藏身暗处时更美,或许绚子是例外,但是那个女人的存在,原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断。
      “抱歉,我失礼了。”他很缓慢地对她甜蜜微笑,几乎不需要伪装略带无知的单纯和窘迫,只是此刻他所难以决定的是究竟要不要将游戏进行下去,而非初次动心后的手足无措。
      松芝只看到在自己眼前,有一双即便在黑暗中仍然发出微光的如同黑色宝石般的美丽眸子,她才要惊叹它变幻的美丽,就眼看它突然地隐没在飘忽的夜光中。
      栎手里的灯火在他们对峙的时候烧尽了,几乎是火光熄灭的瞬间,绚子的比恰大叫起来,并且从走廊那边叫一路狂奔而来。
      “汪汪……汪呜……汪汪汪汪!!!!!”
      “啊,狗狗……”
      狗儿显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栎,它还是一样讨厌他,凶猛的势头前所未见,吓得松芝掉落了手里的灯。遗憾的是它不能说话,否则它一定会告诉松芝,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能相信。正因此处于弱势,所以它越是大叫着,越是只能眼见栎似很自然地伸手将松芝带往自己身后。
      他忍笑的声音显得格外成熟,“来,小心,是只很凶暴的狗狗啊,被咬到就不好了……”
      然后,没有等她回答,他便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带向自己身侧。
      松芝不敢相信,他竟可以把一件很冒犯的事情做得如此自然,这当然是大大地失礼,不过他的态度既非轻佻也非率直,让人难以捉摸其真正的用心,她迟了片刻才想到这应该就是在其他人那边听到的所谓的“高明手段”吧,这个结论让她惊觉处境危险,但她并不知晓真正危险的并非这个男人的存在,而是她自己终于有了作为女性的意识。
      “啊!不是!狗狗它是……”
      “小心,还有火,被烧到可是大麻烦。”感觉她想要逃开,栎反而越发挨近她,他动机并不邪恶,此刻却显得尤其可恶,因为一心想要揭穿他真面目的比恰正被困在他们对面动弹不得,它可能真是只聪明的狗,至少它晓得害怕落地后燃烧得一塌糊涂的灯火残骸。
      栎在将松芝越加拉近自己的同时,忍不住对比恰发出无声大笑,和这只狗争斗真是有趣,尤其在发现它似乎拥有它主人并不具备的某些素质之时,想到这一点,他随即感到有少许惭愧,因为过于热衷于扮演目前的侍从角色,他几乎忘掉此行的目的了。
      地上的火只燃烧片刻绚烂,眼见它慢慢衰落,比恰也终于可以跳过它,直扑向这边的目标。
      “狗狗,不可以!”
      在它咬住栎之前,松芝用惊人的敏捷阻止了它,并且将它抱进自己怀里,不断抚摸着它,似乎在努力安抚它。
      栎不免有点失望,他厌恶看到她太快恢复平静模样,尤其之前他握她手的时候,明明感到她的颤抖。于是他刻意仔细看她,但在夜色里,他只能看到她用温柔得让人嫉妒的方法对待一只又胖又凶的狗,并且很有耐性地对它说了一堆废话。他只能承认,自己毕竟不是专注研究女性的男人,否则一定不会被那种所谓处女的颤抖蒙骗。如此想至少能保全多点自尊,不过如果他能再仔细些,就会发现松芝并不真的平静,她必须比平时更用力抱住比恰,才不会将它摔下去,也只有如此,才能借小狗温暖的身体平息身体中某种紊乱似的潮汐,她甚至不敢再开口对他说话,因为欠缺足够自制力保持声音稳定,因此只能对小狗重复一些平时早已烂熟的说教。
      大概是受不了松芝啰嗦,比恰终于安静下来,但它的眼神始终不离开栎,仿佛最严厉的看守在监视品行不良的他。这种超越狗本分的举动,反而激起了栎更加浓厚的兴趣,他一定要反抗,一定要逗它,并且最终要使它明白,一只宠物狗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
      “为什么没有陪伴在主人身边呢?”栎亲切微笑着接近比恰,并且装出一幅刚刚才知道它身份的无辜样子,“可爱的小狗,这时候跑出来,不是成心让主人担心吗?”
      比恰果然忍不住又对他大吠,不知内情的松芝简直吓坏了,看样子她以为自己所照顾的是只温和娇弱的狗呢,她这样子也让栎觉得有趣,不禁更加努力刺激起她怀里的狗儿来。
      “叫得这么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平时也是这样的话,那真不是乖狗儿。”
      “汪汪!!汪汪汪汪!!!!”
      “啊呀,是不是中邪了啊?那么你的主人可危险了,难道就是这样病倒的吗?真是可怜的人啊!”
      “呜汪汪汪汪!!!!”
      一边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假装和气地学松芝抚摸狗儿的身体,栎对自己的表现满意极了。只是他确实小看了松芝和比恰的默契,那女孩大概真是有揣摩人心的能力,对于不能言语的动物,也同样能够准确了解它们的意思。
      “够了,请停止!”
      “怎么?怎么了,松芝小姐?”
      “我说请你停止!!”
      这下子不仅是被她要求的男人,连比恰也吓得闭上了嘴。
      这夜晚是典型的沉闷夏之庭院,沉闷的不仅仅是星月无光,还有植物由盛而衰的过程中散发的悲哀气息,细小的动物也是如此,甚至是烦躁的狗儿,大概也是感受到流淌在这个庭院中异常的气息。而此刻松芝的开口,就像是突然将这种沉郁气氛戳开了一个小洞,随之倾泻而出的负面情绪简直沉重得让人无法动弹。
      他们彼此对面站立,明明很是接近,却连互相的容貌都看不清,夜色中唯一清楚地仿佛只有比恰雪白的皮毛,还有它充满警惕防备却又格外真诚的闪亮眼睛。
      栎忍不住要猜想,如果松芝是真的生气了,会不会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不,她似乎已经用同样的眼神看过了,但为何只是片刻时光,他竟然记不得她的眼神究竟是明亮还是暗淡,浮现眼前的只有初次见面时她忍不住大声哭泣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似乎还很幼小,而且……永远影像模糊。事实是,即便现在她就在他面前,栎仍觉得她只是传奇故事的一部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但是不知为何,对于她会突然消失的预感几乎就和她突然降临到自己生命中这件事的感觉一样强烈,虽然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排斥她,不过他想应该没有人会轻易接受一个难以安定的异乡人。
      第一次送她离开,是要她坚定生存下去的信念。第二次仍然送她离开,是要她习惯生活中哪里都有的磨难。如果有第三次,他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然而这时候看来,却都像是在帮自己习惯分别。
      松芝通过了他为她设定的考验,直到眼下的这个,如果她也能够……那么,自己是真的有信心接受她将会继续存在下去的事实了吗?
      在栎感到动摇的同时,松芝正为自己的失态暗自后悔,首先她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理解动物的想法,其次聪明人不该在同一件事上重复犯错,当然她就不该在短时间内对同一个人大叫数次。不过这些都还比不上第三项罪过—她失去了自制,这情形很罕见。因为太早承担家庭重任,所以她比一般女性更早了解人世艰辛,也更懂得情绪化的行为于事无补的道理,然而这个男人就是有种能让人轻易忘掉原则的力量。
      一想到他也是在参议府里工作的人,松芝不免由心底里升起一股恶寒,她很犹豫要不要抬头再看他,哪怕一眼也好,因为唯有记得他的容貌,以后她才好避开他,免得发生类似今天这样可怕的事情。她果然只看他一眼,也只能看一眼,因为他似乎知道她会怎么做,正用明亮的眼睛等待她的窥视,他的神情越自然优雅,就越让人无法忍耐,尤其他突然对她微笑,眼神从闪烁某种陌生的东西,她只凭着本能知道那充满危险,于是又低下头,自以为小心地退到更远的角落去。
      看着她就这样畏惧而后退缩,想要躲起来直到人看不到为止,就像是一只眼睛乌黑闪亮的兔子,刚才的勇气仿佛只是幻觉,她仍然只是躲藏在众人繁华幻象之中的一只胆怯老实的兔子。栎之前心中充满着的急躁突然消失了,他看到了某种吸引他的东西,不是那闪亮的眼睛,不是兔子的软弱,而是她在一瞬间真实的变化,那一定会是非常有趣的,他如此想着,眼前奇妙的浮现出一幅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似乎是未来的画面……
      拥有一只会咬人的兔子,大概不是什么坏事吧?就算被人说是欺骗,也只是证明了那不是一只纯粹的兔子……
      他继续看着她,在缓慢的观察中,一一剔除掉她不能成为自己目标的理由。
      她有温和的美丽,以及看似纯朴的性格,然而更可贵在于,他可以想象,一旦他能为她褪去这一切表相,在那□□里存在着的将是一个与他之前交往过的女人并无多大差别的美丽女子。她将会在送别的时候假哭,在幽会时低声述说内心的不快,利用所有可利用的手段挽留一个比自己身份高贵的男人,一边假装大方地说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一边想着如何利用还未完结的关系要求更多。
      实在很有趣啊,改变一个女人看似纯良的天性,绝对是世上最有趣的游戏啊!
      栎终于大笑出声,那笑声格外明朗,却也格外古怪。
      松芝越发觉得他危险,充满压迫感,乱糟糟的心里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突然间想到绚子坏心眼地讲来吓人的恐怖故事,眼前略有些妖性的年轻男子不正像是故事中的夜魔吗?
      绚子微笑着说夜魔是最莫名其妙的妖怪,只要求和美丽的人儿在梦境中虚幻的相爱。不要年轻美好的身体,要得只是梦醒后的怅惘落泪,说是真心的眼泪比什么都更珍贵。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比恰,而他的目光却因为笑声停止,变得习惯性的深邃起来。
      越是恐惧,越是逃避,越要逼近……栎偷偷微笑,他很习惯如此幽静而秘密的求爱。
      然而紧张气氛永远不会深入绚子的庭院,比恰又叫起来,走廊那头有人点燃一盏橘红色的灯。
      “怎么了,松芝?比恰又不听话了吗?”
      那是绚子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软弱无力的样子,但是她竟然走出了房间,朝这边慢慢走来了。
      栎没料到会有这种事,他愣在那里,不知该留下还是逃走。他飞快的想到一旦和绚子面对,必然会被揭穿真实身份,那么他关于松芝的一切构想都将成为玩笑。然而如果他就这样逃走,以后也很难再与松芝相见。
      在他想出两全之策之前,绚子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她还是那么幼小的样子,刻意举高手里的灯,显得有点吃力。不知为何,她的身体似乎在灯火中发光,那情形正如她的名字。
      栎觉得她在笑话自己,奇妙的是,他们都不感觉惊奇。他仔细观察绚子,但她只是柔和而狡猾地微笑,似乎很了解他的心意。
      然后绚子转向了他,“是参议大人让你来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松芝随之发出的叹息却很重,不过都不及栎心中的疑惑。
      绚子帮了他,但是为什么,他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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