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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常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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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结束海市的工作返回内都是十九天之后的事。
那一天微微落雨,然而海市仍然热闹非凡,据说直到尾声它都不会受任何影响的热闹下去。
回程的车驾和来时一致,不同的是内中如今已满满当当塞满行李,有华国商户赠送的礼物,也有地方官员献上的礼物,但最莫名其妙的是李伯礼送上的礼物。
到此刻,栎还是无法确定自己如何会被说服接受那少女。
与其说是因为李伯礼实在很懂得说服人,不如承认自己垂涎她所能制造出的美好,那些美丽非凡的布匹,远比麻烦更有改变人心的力量啊。
推迟行期,是为了安置夏家父子。
通知别庄把人送来,花费三天时间,因那对父子恐惧是要被送回再度接受国人的审判,不肯顺从而来,甚至闹出些乱子,最后几乎是被捆绑着送到这边来,然而即便在一家人团聚之时,仍然作出让人羞耻的举动。
“默茈,想想办法啊,求求那位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夏家的家长,一个看来比中年更老一些的男人,对自己一年未见的女儿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小妹,你是女人,比我们好办,想办法啊!”
夏家的长子肖似父亲,甚至可以代替其说出难以启齿的部分。
他们大概以为帘子内侧的栎听不懂华国的语言,在焦急的心意之下,言语很快放肆起来。
“我们不要死!不要死啊!不管怎么样,既然能说动他让我们见面,干脆让他放我们走!小妹,你求他,他是个大人,对不对?求他啊!”
“什么都答应他,小妹,你有办法的,不能眼看我们去死吧!”
尽管在见到他们时流泪了,但之后小茈却始终沉默。
栎冷眼看着这场毫不动人的亲人团聚,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家庭也不是那么不堪忍受。
夏家父子继续竭尽所能地说服小茈,栎仔细地将每个字都听在耳里,忍不住赞叹真是精彩非凡的表演。
他以为自己的兴趣会更持久些,但实际不然,因夏家的长子太快说出无法容忍的句子。
“……反正你一个女人跑来这边,已经没有名誉可言,不如再为我们多做点事,至少可以算是为父兄牺牲,日后若再见面,我们都好面对些,对不对?”
栎觉得这说法异常刺耳,在于一个未婚女子,这样的侮辱,恐怕谁也不能忍受。
小茈仍然低着头,只有紧抓住裙摆的颤抖的手指,看来仿佛比之前更为苍白了。
“好了,以后的事就交给大丞大人了。”
他用女孩故国的语言阻止这丑恶的会面交谈,而后在夏家父子的震惊之中,使人带走哀伤的小茈。
原本对收留小茈感到意外的侍女们,此刻同情她遭遇那样的家庭,侍女长以下,都格外照顾着她。
只有侍女长如此说,“不哭也好,但身世寥落,心意却这么强,日后怕也麻烦。”
栎一笑置之,“说起来真还没想到该怎么安置呢,不过既然心意坚定,想来能抱定无论在何处也要活下去的念头,这样也不错啊。”
“现今这样被宠着,如果很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再后来的日子……”
“哎呀,若总是想以后,不是很为难我吗?”
在这时候,栎确实没决定怎样安置小茈。最好的做法是将女孩放在乡下的庄园里,让她在那里负责织布的工作。但那样做的话,又感觉太残忍,竟能在她饱尝人世艰苦的时候丢弃她。
之前,李伯礼曾简略转告他小茈这一年来的生活。
“……知道这边出事后,难以在亲戚家继续住下去,只能带着幼弟去寺庙里借住,每天除了帮忙做事就是努力祈祷,大概是期待会发生奇迹,结果后来得知神裁难以轻易脱罪,便下定决心要亲自过来一次,无论活人或尸骸,终归是要回归故国。但是……哪里有船户会接受她上船!最后来衙门哀求,看她可怜,只能尽力帮忙了。”
“阁下真是尽力而为啊。”
“啊,请帮忙感谢桁大人,多谢他帮忙查出夏家父子的下落。”
“喔,这样啊,嗯……也不错。”
在栎看来,夏家那对父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对待,不考虑亲人并不算是什么大的毛病,但他们浅薄、自私、粗鄙庸俗,已经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对比之下,和他们血缘相亲的名叫小茈的少女,竟然能够坚守忠诚,在逆境中也不离不弃,直至如今成功,简直像是奇迹中的奇迹。
由此,他改变主意,决定送她去更合适女性生活的地方。
出发前的那夜,再一次召她前来问话,虽然自觉比夏家父子高明很多,但事关他人的未来,仍需要好好确定一番。
侍女们已经帮小茈换上官家内眷的女装,她原本纤细,此刻穿上略显正式的裙袍,就像小孩子装饰心爱娃娃似的,令人感觉实在娇小得不太真实。
女孩显得恭顺、安静,一如海港微醺的夜色,有种让人不由沉醉的温和气质。
限于身份,特别又为了避嫌,栎仍隐身在帘后,并安排侍女长在一旁侍候。
侍女们在隔壁房间偷看,那细碎传来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不安。
小茈努力保持镇定,想必是不想令自己的新主人不快,然而看她努力支持的样子,栎真有些于心不忍。
他用尽量淡然的口气问了她的家庭、亲人,以及本身的一些小事。
直到此刻,小茈仍对父兄毫无怨言,她非常感激栎能够仁慈地收留并给他们自由,只是对寄养在李伯礼府上的幼弟深表忧虑。
若有那样的父兄,会担心幼弟的未来倒也无可厚非,令栎觉得有趣的是,李伯礼竟然有家人,而且似乎还是夫人完全当家的情势。
就在他走神不语的时候,她再次施行大礼,用哽咽的声音感激他的大恩,并表示愿意献上一切作为回报。
尽管她是那么年轻而柔弱,但是在说出这充满妖艳联想的话语的时候,却因为态度真诚,而丝毫没有猥亵的意味。
她真的非常诚恳,甚至连侍女长也无法硬下心来继续挑剔这落泪的少女的行为不妥。
“那完全是以后的事,现在的话,只有一件需要注意的事。”
一想到她为之奉献的夏家父子是多么可鄙的人,栎就难以赞美这高贵的品德。就在这时,他几乎想要推荐她去做绚子身边的侍女。绚子和她是多么不同的两种女人啊,若她们在一起,不知道会是多么有趣的景象。
但立刻这想法就被推翻,栎自己也很清楚,他不能冒险,因为小茈的背景,最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人……”
侍女长在一旁提醒,他又因为暗自思虑而忘记这边的说话了。
看着仍匍匐在面前的异国少女,想到她正在落泪,突然觉得很好笑。
不要说是绚子,他自己其实也和这个坚强又十分正经的女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
或者该被看笑话的人是他自己才对呢。
“名字,一定要改掉。”
似乎早知道会这样,女孩恭顺地点点头。
倒是侍女们传来一阵不平的叫声,而侍女长也用古怪的目光看他。
“不管要在这边生活多久,能尽快适应,总是比较好。”
就这样,参议藤原栎返回的队列中,多了一名叫“松芝”的年轻侍女。
真是一位很特别的侍女,比谁都更会织布,却不懂得写字。
回京后入宫叙职,之后去往各处拜访,务求做到面面俱到,不免颇感劳累,如何安顿夏家女儿,自然也耽搁了。
又过了几天,已有些秋色,突然下起微微小雨,从宫中退下后,很是无聊。
没有出宫,远远地看到兄长桁站在长廊的尽头招手,本想装作未见,很快便有他身边的随从过来邀请。
也只好打起精神,勉强去见了。
“母亲和家里人都很想念,说是上次见面太过匆忙,实在不放心。”
栎并不爱回去摄政大臣府,实在因为老人家所催促的无非是那一套罢了。
“只能麻烦您代为安抚了,我如今的情形,各处都不好怠慢呢。”
“母亲的意思,若中意对方,不如娶回来,免得来回奔走,也颇辛苦。”
“娶回去啊?”
栎在十四岁行成年礼的时候,曾经结过一次婚,年长他两岁的丽子夫人在半年后染病身亡。此后,他再没有结婚的打算,这时当然也不例外。
“早点成年立业,也是好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桁神情自然得可怕,他在两年前娶了爱恋多年的女人,一年前得了一个女儿,似乎在稳定的婚姻得到很多幸福。
然而在栎看来,那种幸福比从情人身上所能得到的未必更真实可靠。
“若遇到合适的对象,我会考虑,嗯,那个……再说吧。”
随后借口还有约会,就这样同兄长告别,不想再听那些所谓幸福的人继续说蠢话。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会被虚妄的假相蒙蔽,说些令人烦恼的蠢话,这时候越发觉得其人存在的可贵,也不再记恨曾被嘲笑的旧事,甚至不及更衣,就直接赶去拜访绚子。
有趣的是,这天绚子竟也让人等待好久。
栎独自喝到第三杯茶,这才听到帘子内侧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再仔细些,发现绚子今日使用的薰香比往常来得浓烈。
甚至声音,听来也和平时不同,似乎有些深深倦意,无法化解。
“凡事迟疑着,莫非是家里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哪里的话,不过是某故人前来拜会罢了。”
“于是我便排在故人之后了,你真无情呵,绚子。”
“参议大人想说的,莫不该是你也真无情吗?”
绚子的口气颇不客气,似乎在怨恨他回京后久久不曾亲来拜访。
栎派人送上的礼物是华国出产的布匹和珍珠首饰,然而还不舍得送上松芝的倾力之作,不知为何,他不舍得使用那些美丽的绸布,总觉得将它们裁剪为衣服是种罪过。
“很怨恨呢,绚子,你是不满意我的礼物吗?”
“怎么会,只是发现参议大人也……啊!”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突然滚出帘子,正好来到栎的身前。
一只小小狗儿,浑身白白的,每个部位看来都是圆滚滚的,正对他使劲瞪眼。
忍不住伸手摸摸不友好的它,那颗小小的狗头,很圆又很温暖的样子,若不是圆滚滚的眼睛里有那种很刁难的眼神,又那么敏感似的一直扇动圆滚滚的小耳朵,勉强能说是可爱。
“比恰!比恰!!”
听到主人的呼唤,它立刻警惕地往回跑,一直跑到绚子的怀里。
栎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绚子第一次主动走出帘子,只为了找回这只小狗。
这是成年后,第三次见到绚子的模样。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在公务的场合,她去上任和卸任归来,被很多人簇拥着,代表着神代在人间的延续,远远的,看来很不真实的样子。
这一次是接近看到她,感觉又不相同。
怀抱着白色小狗的绚子,容貌实在幼嫩得出人意料,她当然还是未婚少女的装扮,故而看来决不超过十六岁。
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绚子好像也被大大惊吓到,她迅速退回帘后,久久地不再开口。
似乎过了好久,那名叫“比恰”的狗儿发出低低吠叫,帘子两边的人,这才察觉此刻的沉默有多尴尬。
栎略略振作心情,尽量如平常般同她谈些此行的所见所闻,然而不知为何,眼前来回闪现的却是绚子那堪称娇小可爱的模样。
绚子则好似对被他看到容貌的事十分介意,神情不免低落,往往是待他说上三五句话,才懒懒地回上一个字。
这天的聚会只能不了了之,栎呆到黄昏,便起身告辞了。
绚子照例不曾挽留他,也不起身送他,只听她怀中的比恰发出类似兴奋的叫声,而她自己,则在其中用低低的声音问道,“不知道此行之中,参议大人对得到的‘实’,是否满意?”
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栎索性装作没听到,直到回到家中,被侍女长再次问到如何安置松芝,这才醒悟绚子的意思。
空花莫若得实,纵令不入君心,望勿轻弃……
空花……得实……不入君心……勿轻弃……
那女孩本来的名字叫做“夏默茈”!
他给她的名字叫做“松芝”!!
“默茈也好,松芝也好……确实都是果实啊……呵呵……”
一般人大概会觉得如此被预言是很讨厌的事,但栎却自有打算。
“看来不能送去绚子身边了,母亲身边也不合适,这样的话……白梅,你怎么看呢?”
侍女长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发笑,但仍回答了他的提问。
“每天都忙着裁剪和编织的工作,是非常安详内向的人,不过因为身份特殊,已经开始有人猜疑她的来历了。”
“猜疑来历了么?”
栎只觉得好笑,他曾那么惧怕这件事,但此刻却因为绚子带来的更大冲击,反而能平静接受了。
“就算被人知道我使用华国女子做府里的侍女,只要能说明前因后果,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虽然说明的工作多半会很辛苦,但是比起日后如何去面对绚子,可能还更好应付些。心情复杂,感觉从没这么矛盾过,一方面对亲身印证怪异的事很感不快,一方面又不想因此失去绚子那样的女性友人。很怪异的将责任推给别人,因此不免会想,若在那时能拒绝李伯礼的说项就好了。
“但是……谁知道,确实是很美丽的布,只是看着,就叫人不能放下了呢,真没办法呢……”
这样异常烦乱地过了一夜,始终不能下定决心,第二日几乎想要托病不去上朝,然而留在家里听侍女们啰嗦去留种种,还是心烦,索性就这样进宫去了。
宫内这天颇有异常气氛,一向恬静度日的皇太后竟也派人来传唤,恰是内大臣桁这天触忌而不当值,因此由栎代为前往了。
见到先帝和皇太后,才知道需要商讨的乃是内大臣夫人紫苏公主归宁的事宜细节,这恰是栎最不乐意参与的事情之一,然而找不到借口脱身,心情因之更糟糕了。
这日须得回摄政大臣府禀报入宫的事宜,果然被母亲留住大大说教一番,勉强忍耐之中,心情已经坏到极致。待见过父亲之后,连给内大臣桁提笔写信的心情和精力也似消耗一空了,只能令身边人代笔,借口身体突然不适,如此云云。
是夜自然不敢留宿在父母身边,不顾月已高悬中天,忙着赶回家去,却不巧遇到内大臣府来迎的车子,说是紫苏公主急于知道详情,因此特别来迎。因对方是身份高贵的王女,又是兄长的正室,且是第一次主动来请,理由又十分正当,虽然连夜催促的行为颇有不妥,也委实难以拒绝,栎不得已答应前往,心中不免怨恨。
虽那位紫苏公主有当代绝艳的美誉,然而会面之中,却未给栎留下什么好印象。
也不知是过于羞涩还是不懂人情之故,她始终压抑着不想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就罢了,竟然没有安排自己的丈夫参与会面。
只见不断有穿着华丽的侍女穿行与厢房之间,浓郁得几近窒息的薰香之中,四周一直不绝女子的低声说话,那情景真是混乱古怪得很。
栎强忍荒谬的感觉,简略传达先帝的圣意,好在公主没什么疑问,因此很快得以脱身。
回程路上,随侍的下人说公主给予的赏赐很是丰厚,然而对于栎来说,这次拜会仍然有如小时候夜读的彼方妖异志般难以想象。
他昏昏沉沉地回家,时间已近黎明,微白的天光映照憔悴容颜,直叫人怨恨这庭院中花朵盛开的池塘。
当日绝不可能再入宫,也无心公务,只想好好安睡,如此吩咐下去,也不管会得到怎么样的恶名。
侍女长以下,近侧的侍女们都似有心继续为松芝打探,然而此刻仍守候的诸人,看他面色不佳,自然不敢再多言语。
栎终于睡下之时,屋外已很明亮,竖起屏风在寝台前也不管用,倦怠甚重,迷迷糊糊地抓起什么覆在眼上,这才终于安睡去了。
可惜这一场好眠并不长久,他在一阵清晰的人声中醒来,那是粗糙的男性声音,一瞬间令他恍惚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被这样惊醒,连动动身子,都令他忍不住痛苦呻吟,声音虽然细微,却足以提醒同在一室的人。
“大人,大人……准备起身了吗?”
一个毫无特色的年轻女性的声音,想必是侍女长安排下来服侍他的人,然而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退下。”
“大、大人……”
“退下!”
“大……”
“我说退下!!”
他象个任性男孩般的大叫起来,声量之响,甚至惊到了屋外庭院中的众人。
那年轻侍女没有按照他的意思离开,她在屏风后一动不动,大概是被吓到了。
接着有人过来打开房间的门,明亮的光线猛然透入,映像甚至穿透了屏风。
栎听到侍女长柔和的声音,她正在安慰那受到惊吓的侍女。
“好了好了,不要害怕……有起床气啊,从小就是这样。”
“大、大人……”
“男孩子嘛,大人也是,他没有真的生气啊,只是一下子忘记守礼罢了,好了好了,就是这样呢……”
房间的门又一次打开,晃眼的光亮中,隐约看到一个比白梅纤细许多的身影……以及那特别得让人无法漠视的短发。
他想假装继续睡觉,可是心里很清楚,白梅不会就此放过自己。作为栎乳母的长女,白梅从五岁开始,便和他生活在一起,并且接受母亲的教导,将小小的少爷当作一辈子的主人。他们象真正的亲人般生活了很多年,其间只有白梅出嫁的两年曾短暂分开,而后她成为寡妇,就又回来母亲身边。直到栎决定独立生活,白梅按照母亲的意愿过来帮他料理生活。
最初遭到白梅的严厉对待,大概是刚安定下来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借口失去妻子而沉迷冶游,依仗家族的庇护几乎荒废正业,所有人都相信他关于丧妻之痛的表演而宽待他,只有白梅在忍耐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对他大大爆发了一通,当时大概是因为太过惊讶了,所以没有立刻加以反驳,反而乖乖顺从了她的意愿,如此种种,便奠定了日后软弱的立场,想来真是可怕啊。
“大人!”
白梅果然留下来,果然严厉而不留情面,果然摆出无法容忍的姿态。
很想要反抗一下,拿出作为主人的威严,不然至少要争取到辛苦赚钱养家的人该有的地位,但是天知道,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昏头了,涉及到那个华国来的女孩,人人都回复着她,不留一点情面。
“别叫,白梅,我头痛……”
“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没资格要求同情!”
“真的头痛,被吵醒好痛苦……”
“那是因为宫里和摄政大臣府里的使者都来了!内大臣大人的使者和景子夫人的使者都还等着亲自探望你的病情!”
“我、我头痛……”
光是想想这一堆豺狼虎豹的代言人,就觉得头越发痛起来了。
可是他的哀告,根本得不到半点同情。
“既然大人还有精神对无辜下人大声叫唤,那么我终于可以转告各处,您已经没事了。”
“啊……白梅,你怎么能这样?!”
“大人也可以对无辜……”
“谁?谁无辜?”
“松芝。”
回答之后,是好长好长的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
栎的声音透过丝织品的过滤缓慢传来,在初初醒来的此刻,显得格外冷淡。
“大人?”
“送走!”
“什么?”
白梅似乎终于发现他那压抑的怒气。
“将那女孩送去别院,不准回来,立刻!”
“大人……”
“立刻去办!”
栎在内都唯一的一间别院,是处于近郊名为“松林馆”的宅子,尽管曾作为行宫使用,如今却已十分凋敝了。周围数十亩的园地是野趣特色之一,景子夫人天性高贵浪漫,对于亲自耕作的乐趣简直想也不肯去想,便任由宅子荒芜,直到转赠幼子之际,方才命人进行修缮,然而那也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
白梅清楚,若不是被大大惹怒,栎不会想要将人送去那荒僻的所在。然而另一方面,她也侥幸地想,那自然的环境或许有利于松芝丢开一直纠缠自己的紧张感,至于之后,总能有机会说服主人将之召回。
然而栎此刻想着的却是,他不该也决不允许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改变自己的生活,即便她很快就要离开。送走她的决定或许无情,但是一年、等到明年的海市就让她回国,这段僻居的时间真的并不长啊。
不过,他们显然都忘了,松芝自己,对这件事或许另有打算。
可惜等栎有机会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