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46、第 46 章

　　高考结束那天，邢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林雨阳一个人撑着那把红色雨伞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一年多时间过去，她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又瘦了不少，原本就单薄的背影渐渐淹没在这样沉闷的阴雨天里，显得格外孤单落寞。

　　学校门口挤满了手捧鲜花的家长在焦急不安地垫脚探头往里观望着，等待着。
　　他们要在这场名为高考的战役结束终点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吹响胜利的号角。
　　十二年，为着一场大考。
　　无论结果如何，能够一步步坚持着走到这里的人，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雨阳逆着人流撑伞往外走，这里面没有在等她的人。

　　林妈前一晚就跟她说好了自己不去学校了，在家做好饭等她回来一起庆祝。林爸倒是打过电话说要到学校接她，结果临时被吴桂玲叫去开车陪她到商场给小孩买东西，最后也只能给林雨阳解释说抱歉来不了了。

　　林雨阳只平静地嗯了一声，本来她也没对这件事抱有什么期待。

　　林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虽然两个人没有举行婚礼，但从他搬出去那天开始，林雨阳一直都知道，吴桂玲那边才是他真正的家。
　　那个家庭里，有爸妈，有小孩，是住在一起的完整的一家人。
　　林雨阳对林爸而言，已经变成了亏欠和弥补，是要小心翼翼维系的变了质的亲情。

　　雨，越下越大。
　　每一滴都是重重地砸向林雨阳撑着的红色雨伞。

　　雨幕很快模糊人们的视线，林雨阳想起那年夏天也是这样的大雨，陈星宇背着她从破落小巷里的一片泥泞地中走出来。
　　他让她别害怕，他说有他在。

　　现在呢？林雨阳抬眼看头顶这一小片为自己遮起风雨的小小天地，红着眼眶想，现在的陈星宇又在哪里呢？

　　他也从考场走出来了吧。
　　那边的天气怎么样呢。
　　下雨了吗，也不知道他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伞。

　　陈星宇现在一定是笑着的吧，毕竟他成绩那么好，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紧张，他会跟谁一起分享这份从考场出来后终于放了长假一样的轻松愉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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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阳想了好多好多，多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被风卷起吹进伞，自己这才一不小心弄湿了脸。

　　“林雨阳！”

　　一束花越过风雨来到她的伞下。林雨阳错愕地把伞往后打了些，一抬头便撞见林妈一张笑的跟花一样好看的脸。

　　“毕业快乐。”

　　两把雨伞碰撞到一起，有雨水和眼泪一起滴落。

　　林雨阳低头看着胸前开得正盛的鲜花，哽咽着开口：“不是说不来了吗。”

　　“骗你的。”林妈声音同样颤抖，说：“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的也一个不能少。”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永远是被人爱着长大的孩子。

　　六月盛夏的大雨冲洗着人世间的难过和悲伤。
　　林雨阳突然满肚子委屈和辛苦一起涌上来，丢开雨伞紧紧抱着林妈嚎啕大哭。

　　好久了，林雨阳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大哭一场了。

　　“妈，我很累。”林雨阳泣不成声，说：“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林妈被她紧紧地抱着，一只手里拿着花，一只手上撑着伞，不敢动。
　　等到林雨阳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林妈这才用举着花的手轻轻拍她后背回应说：“没事了啊，都结束了，我们回家。”

　　林妈没多想，只以为她是考试太累了才会这样放肆宣泄。
　　只有林雨阳自己知道，她的眼泪，是从那年冬天开始一直忍到现在才再也撑不住了的。

　　——

　　2012年高考结束的这个夏天，林雨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人生中第一个如此漫长的暑假，林雨阳竟然发现自己每天都在无所事事的荒废着。

　　张帆跟柳柳安排了毕业旅行，郭超也给纪琳琳表白了。
　　至于她自己，林雨阳反复想，似乎也没有想到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以及特别想见的人。

　　或者说有，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见不到了。
　　见不到，所以就不想，也不敢想。

　　这样一连在家宅到高考成绩出来。
　　那天晚上，林妈比林雨阳还要激动，很早就坐在了电脑前面看着桌面上的时钟倒计时开始等着跟她一起查分了。

　　准考证号，身份证号，确认输入无误，两人对视一眼给到彼此一样坚定的眼神后，林雨阳这才按下鼠标点击查询。

　　576分。

　　跟林雨阳预估的成绩差不多，不算特别好，但也没有太差，走个省内的一本院校基本是稳了。林妈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一激动整个人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抱住她止不住地夸。

　　林雨阳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也只能笑着由她。

　　林雨阳长大了，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很多时候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想法和反应都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林雨阳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某个失眠的夜里，也可能是在陈星宇离开之后每一个故作坚强的日子里。
　　林雨阳就这样无声无息、无人知晓地长大了。

　　张帆说他要去南方读大学，柳柳也成功考上了那边一所传媒院校；郭超跟纪琳琳还没想好，他俩分数差得有点多，不过大概率最后也会选在同一个城市，纪琳琳说她打死都不接受异地恋。

　　还有韩岩和陈泥……虽然陈星宇走之后林雨阳就很少再跟他们联系，但这个夏天结束，他们应该也要一起离开邢城了，就像曾经约定好的一样。

　　每个人都在兴致高昂地准备奔向前途光明的未来。
　　只有林雨阳的眼前似乎一直蒙着一片挥之不去的迷雾，看不到前方的模样。

　　走与不走，走去哪里，对她来说好像都没什么两样。
　　可能是曾经闯入自己生活里的那颗星太过明亮，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活本就晦涩无趣。
　　是陈星宇给了她光。

　　——

　　谢师宴结束后，林雨阳决定跟纪琳琳一起去超市做暑期促销员赚份生活费。虽然还没想好去哪里读大学，但反正最后都是会去的，而且自己在家也无聊，不如趁现在出去做个兼职，多少赚点也能帮林妈减轻点负担。

　　天不遂人愿的是，林雨阳第一天下班就出了意外。

　　说来倒霉，商场出来到对面公交车站要走一段地下通道。从小到大这条路走过无数遍的林雨阳刚下台阶没走几步，便不知怎么的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摔了下去，连翻带滚跌了好几个台阶才终于停下。

　　林雨阳被摔得迷糊，坐地上两眼放空盯着地面看了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身上的疼痛。

　　这会儿赶上饭点，通道里没有人。

　　林雨阳一边庆幸还好没被人看到自己刚才的狼狈模样，一边扶着墙试着慢慢站起来。
　　开始还没感觉，等到整个人站直了松开墙壁的时候，林雨阳才后知后觉到脚上的疼痛，一点力气使不上来。
　　林雨阳龇着牙忍痛慢慢蹲下卷起裤腿脱下鞋袜，这才发现脚脖子已经肿起巨大一个包，而且看上去还有继续肿大起来的意思。

　　看样子，这家是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纪琳琳刚被郭超接走，这会儿应该还没走多远。林雨阳先跟她打了电话让她回来陪自己去附近诊所拿药，然后又跟林妈打电话说店里有事，今天会晚一点回家。

　　她不想让林妈担心，毕竟隔着电话看不到人，林妈知道了也只能跟着着急，不如拿了药回家再跟她说，这样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不会太紧张。

　　郭超跟纪琳琳差不多是跑着从通道入口下来的。

　　“你怎么样啊。”

　　纪琳琳后怕地伸手去摸她的腿，林雨阳笑笑安慰：“崴了下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倒是你俩，跑这么快摔倒了咱三都得去医院，谁也别扶谁。”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什么事。
　　纪琳琳慢慢缓了口气，然后让郭超把林雨阳背起来到马路上打车。

　　“麻烦你们了。”
　　“嗯。”

　　这么长时间过去，林雨阳还是能感觉到郭超跟自己的别扭生疏。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挺活该的，被他这样记恨也活该受着。

　　是她欠了陈星宇的。

　　纪琳琳直接打车带林雨阳去了医院，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直接按在座位上不管不顾安排指挥着带去检查。

　　“伤筋动骨的事，肉眼又看不见，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了才放心。”

　　林雨阳拗不过她，只好乖乖配合。不过也幸亏了纪琳琳坚持，到了医院拍照检查完才知道，林雨阳这肿包，是因为骨裂。

　　这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林雨阳还没说话，纪琳琳先害怕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后悔不该带林雨阳一起出来打工。林雨阳哄了好几句哄不好才给了郭超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带她出去，然后自己才跟林妈打了电话让她来医院接自己。

　　林雨阳尽量把事情解释的轻松一些，但林妈还是十分钟不到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怎么回事啊，你说你，有事不先跟妈打电话，你想急死我呀。”

　　“没事。”林雨阳赔笑脸，“你看这不好好的吗，人家医生都说了没啥大事，装个石膏好好休息就行了。”

　　这边正说着，有人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停在两个人跟前问：“是林雨阳吗？”

　　一个中年男人，便装打扮。
　　林雨阳不认识，但此刻的眼神停顿已经先一步出卖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男人笑笑，解释说：“我姓陈，这家医院的医生，刚才星宇给我打的电话说他有个同学受伤了在医院，让我帮忙过来看看情况。”

　　谁？
　　林雨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不受控地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开口确认：“你说谁？”

　　心跳停止。这一刻，她多害怕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万幸的是，那人继续笑笑，然后用无比清晰的语气说出三个字，陈星宇。

　　林雨阳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