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谭哥哥

2、第2章

　　钻进眼前的烟筒楼，走过破旧楼道，她从楼上摆在门口的石缸底下的最里侧，拣出自家门的钥匙，狭小的空间使这个事情变得很艰难，她自己努力了半天才取出钥匙，然后再下楼，开门进屋。
　　开门便扑鼻一阵腐烂臭味，可是她早已经习惯了，也不开灯，踩着一地的杂物进了卧室。

　　双人床被推了起来，就靠在门边的墙上，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方便她随时“封锁城门”。
　　而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面已经碎裂纹了的穿衣镜，她走到那镜子前，径直坐了下来，跪坐的姿势，模样还有点虔诚的味道，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喃喃自语，靠得近了才能听清楚她重复着说：“我想下地狱……”

　　邪恶咒语一般的低喃在这房间里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她停了下来，然后呆看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哭，越哭越是情绪激动，化了浑儿的脸上出现了窒息特有的扭曲，此时她不是魔鬼谁是魔鬼。

　　现在好了，现在她已经准备好结束这难言而混乱的一生。
　　她起身走进洗手间，拆掉了晾衣绳，她把绳子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打了个结。出来洗手间，将客厅里唯一一张桌子推到了风扇底下，一路摩擦发出了很大的噪音，她站上去，踩着桌子的边缘，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到风扇上，中间的长度恰好让她的脚够不到地面。

　　2015年，1月30日，凌晨一点半左右，她闷吼一声，蹬开了脚下的桌子。
　　大号腊肉条吊在风扇底下，等待窒息带来的死亡，还有一切苦难的结束。

　　可是就在这时，明明记忆中锁好了的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男人的身影出现，他捂着鼻子，揉着眼睛，仿佛正在适应这里的环境，试探着走了进来。
　　隐约中，还能听见男人叫着：“顾依兰，依兰，见鬼，这么一会儿你跑哪里去了？……”
　　当然，当他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后，他发现了风扇底下吊着的女人。

　　在“腊肉魔鬼”还在心里想着“他是谁？他怎么进来的？为什么门会被他打开？”等等问题的时候，男人已经冲了过来，抱住女人的双腿，试图让她存有空隙呼吸。
　　她奋力挣扎，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救。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的抵触，叛逆心起，反向应对的，更加坚定了救下她的决心。
　　两人撕扯着，角逐着，谁也扭不过谁，倒是经年老旧的风扇最终殒命，掉落下来，砸在女人的背上。

　　許安诺正想查看女人的伤势，显然她并不领情，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便像要杀了他一样地疯狂踹他。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一天三分之一的时间内，肾上腺素处于狂飙状态，踹傻这个深夜闯进自己家的男人，自然不在话下。

　　真的，是很厉害的女的。

　　許安诺处于呆滞状态，自己做好人做了一辈子，年少有成，还能为人谦逊，做事一丝不苟，是公认的好人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况且，对象还是自己刚刚救下小命的人。
　　他蜷缩在地上，委身于一堆扔在地上散发着异味的垃圾里，尽量减少人体脆弱部位的暴S露。目光却在手臂的掩护下，仍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形。

　　然后，他看见她转身抄起了一个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好吧，这是一个金属质地的椅子。
　　我凑！我可以忍受你发疯，老子是看在你是女人才一直没有还手，不代表我软弱！！

　　許安诺低吼一声，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回肘格挡开女人拍过来的铁架椅子，横踢，擒拿，压制，封锁，电火石光间，那个疯女人已经被許安诺按在地上，只能口齿不清地大喊大叫。
　　一具充满了活力与不忿的人类身躯被死死扣押在一片漆黑的房子里，场景有点像惊悚片高S潮的前奏场景。

　　許安诺压着她，平缓自己的心情——这都他S妈是什么情况。
　　最重要的，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穿越”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即被他冷笑Pass。

　　“这是，这是地球吗？”好吧，許安诺仍旧屈服了人生无限可能的戏剧性。
　　只听，趴在地上的女人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声音回道：“这里是地狱……”

　　妈S的，这疯女人怎么这么让人渗得慌。
　　許安诺骂了声娘，就地取材，手上篡紧疯女人脖子上的晾衣绳，进行拖拽巡逻，这么一拖，許安诺被那女人的重量吓了一下，这么轻不会真是鬼吧？

　　在马克思主义无神论与合理精神信仰之间相互博弈了一番，許安诺找到了壁火，还好，这鬼屋还不至于断电。
　　自然而然的，同一屋檐下的两枚生物，在明亮的灯光下，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对方的脸。

　　“啊——”
　　疯女人倒是像见到了鬼，那眼神中的恐惧是癫狂的，她立即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在地上哐哐哐地撞了几下。“嗷！唔！啊！”

　　额头肿了，才反应过来一般地，决定逃开他，这个让她打心底里就害怕的男人。
　　她放声哭叫着，不正常的亢奋，拼了命地挣扎，像待宰的肉猪，没人近得了她的身。

　　晾衣绳还在許安诺的手中篡紧，女人纤细却覆盖了厚厚一层污泥的颈项上，细细的绳线立即留下另一道勒痕。
　　許安诺在呆傻中冷笑，又拽着晾衣绳，硬生生将女人的脸扳向自己，疯女人不知道留了多久的指甲一点也不客气地划过男人的手臂，留下数道黑红相间的□□。

　　这下真的确认了吗？嗯，就算这个人化成灰，許安诺也认得出来。
　　然后灵魂被抽空，双手无力垂下。疯女人得以逃脱，手脚并用地以四肢着地地姿势迅速爬回了卧室。
　　墙边的大床被推了过来，她封锁了“城门”，然后钻进衣柜，抱紧自己的身体，再度发出低沉的呜咽，伴着神经质的自语，断断续续地传出，在这安静的深夜，格外地恐怖。

　　許安诺只感觉喉咙中似有一根冰刺横亘，跌坐在地上，耳边还是她鬼叫一般的哭泣，他摇头又摇头，只是完全消化不了眼前的这一切，他也颤抖着，慢慢将自己抱住，竟是六神无主的模样。
　　顾依兰，依兰，你怎么就能把自己活成了这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