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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为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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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俢北辰和月昭琴便按照约定,去正言堂商议事情,同在的还有岑冉并几位渡生门的长老与弟子。
月昭琴落座后,立刻有两位傀儡人上前端茶送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发现无论寻常侍候还是守门之人,均是渡生门特别研制的傀儡。
这些傀儡有的是木制身躯,有的被层层纱布包裹,也有的肌肤细腻浑似真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早闻渡生门长于机甲之术,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她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忽然听见对面有人在交谈着什么,不由看了过去。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对面座位上的男子似乎就是武铁柱口中的“齐师兄”。
只是她再仔细一看,便发现此人脖子上有几道红点,不像是伤痕,自然也不可能是蚊虫叮咬留下的,倒像是……
月昭琴淡定地想着,不愧是能研制出那什么情迷武魂散的人,果然作风豪放。
不成想此刻齐暮突然转过头,迎面对上她的目光,然后眨了眨右眼,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
月昭琴:“……”她机械地别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认真听着裘建义讲话,努力忽视那道灼热的目光。
没想到裘建义看似憨厚,实则口才极佳。他站在大堂中央侃侃而谈,词真言切,既不让人觉得激进轻率,又极富煽动性,说至悲伤处能使人涕泗横流,谈至愤怒处又令人恨不得举刀杀敌。
“数千年来,九州战火不断,皆因妖族邪恶贪婪,屡生事端。他们妄图侵占修仙界的土地,掠夺修仙者的法宝,却不知自己早已违背天意,”
裘建义看着周围的人,神色沉着坚毅。事实上,他并不仇恨妖界,然而如今渡生门的发展已至瓶颈,唯一的突破方法就是协助修仙界扩大版图以攫取更大的利益,为此所有的牺牲都不该畏惧。
他慷慨激昂地道:“在第三次仙妖大战中,妖界惨败而归,乃是吾等修仙者不忍万千生灵遭受屠戮,血染九州,这才退而签订和平协议,为其留得一线生机,使妖族有了偏安一隅苟延残喘之机会。可如今他们不仅不感恩戴德,竟反而变本加厉,自现任妖王清肃即位后,便屡屡犯我边境,乃至残杀无辜修仙者,实在是罪不可恕!”
“吾等修天地之道,自应顺应天意,将妖族在九州之上斩草除根,让百姓免受战乱之扰,让九州气运得以流转自如,不惧邪祟妖魔之阴谋!”
月昭琴在下面静静地听着。当初妖界拼死反击,妖王夫妇双双殉城,才最终震慑了修仙界,达成了割地让权的所谓“和平协议”。
这样的情况,到了裘建义口中竟然变成了修仙者的“恩德”,实在是颠倒是非的一把好手。
等到裘建义发言完毕,几位渡生门的长老和俢北辰也轮番发表了讲话,连月昭琴也被赶鸭子上架地畅谈了一下对所谓局势的看法。
事实上,自第三次仙妖大战以来,落云谷和渡生门都是激进派,支持主动进攻妖界。
在之前双方也已达成了共识,逐步开始形成盟友关系,但目前战争准备仍未就绪,所以还处在按兵不动的阶段。
此次俢北辰和月昭琴来访,除去处理西南一带的事外,主要是想再确认一下双方的态度。
俢北辰代表落云谷方的意见,表示愿意支持渡生门在西南的分支赶走妖族,并有意促使两派更进一步的合作,以便来日共同对抗妖界。
但月昭琴同样听得出来,他的态度并不十分明确,多少有些打太极的意味在其中。
会议之后俢北辰还要和长老们再聊些其他事宜,月昭琴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修炼。
对面的齐暮轻轻放下茶杯,托着下巴看她,嗓音低沉地开口:“你好呀,小丫头~”
月昭琴抽了抽嘴角,朝他抱拳行礼后便果断地快步离开。
裘建义此时恰好走了过来,见齐暮盯着月昭琴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齐暮用扇子遮住嘴,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她一定是喜欢我,所以刚刚才一直盯着我看,被我发现了还那么害羞。。”
裘建义看着他不说话。齐暮“啪”一声收起扇子,眼神更加自信:“看来你也这么觉得。”
裘建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下次还是把脖子遮遮吧。”
说罢,他就背着手走了出去,留下齐暮独自拿着镜子石化在原地。
……
月昭琴回房的时候,恰好路过武铁柱的小院。那里位置偏僻,景色也有些荒凉。
粉衣少女正站在院中,仰头看着一枝桃花,似乎是微微发着呆,虽感受到她驻足在外,却并未看她一眼。
月昭琴道:“今日裘道友邀请我们去正言堂商议事情,只是未曾见到你。”
“哦。”武铁柱漫不经心地说,“那你们聊了些什么呢?不会又是要踏平妖界庇佑苍生的那一套吧?”
月昭琴慢慢地走进去,回应她说:“的确如此,渡生门和落云谷都支持向妖界开战,以顺应天意平衡九州气运,只是眼下时机未到,所以先行试探罢了。”
“呵。”武铁柱踮起脚尖,抬高手臂,搭上了那枝鲜艳的桃花。
在袖子堆落下来的那一刻,月昭琴看到那过分纤瘦的手肘处,似乎刻了一道红色的伤疤。
那道疤痕像是被撕裂后又缝合起来的痕迹一般,狰狞蜿蜒,绕了几乎半圈手臂。
不过下一秒,少女便轻轻松松地折下了那枝花,宽松的袖口瞬间覆下,让月昭琴不由疑心是自己眼花。
武铁柱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毫不留情地将所有花瓣尽数扯下。她攥紧手掌,垂眸看着花瓣在她的掌心破碎,那娇媚粉嫩的颜色和少女苍白脆弱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州?苍生?”
少女嘲讽地笑了笑,顺着微风轻扬手腕,所有的花瓣都逐风而去,而后悠转落地,陷入污泥之中。
“不过是这些世家名门的棋子罢了。”
她看着眼前小巧的院子和远处高耸的楼阁,淡漠地说着:“我自幼长于乡野之间,没什么见识,却也知晓这些修仙者最是虚伪无情,满口假仁假义。”
“四大门派向来明争暗斗不断,如今其中两大派却突然握手言和,你难道就不怀疑吗?”
武铁柱忽然把目光转向月昭琴,显示出一种锐利的讥讽。
“此次渡生门与落云谷联合,难道真的是为了修仙界的和平与安危吗?他们残杀平民、勾心斗角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月昭琴沉默片刻,情绪难辨地开口:“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仙界自然也无法逃脱。”
武铁柱悠悠地道:“听闻十年前月家长老最后一次推演天命,得出的结论是:百年内修真界必有大劫降临。”
她忽然抬眸,紧紧盯着月昭琴,眼神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也许我们全都会死。”
月昭琴蹙眉看她:“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武铁柱挑起唇角:“能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为什么不去做呢?我倒是也真想看看,你究竟会怎么选呢,月家的少家主?”
“选?”月昭琴笑了笑,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选?”
“六大家族四大派,高手如云能者辈出,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做选择?这世界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没得选,也不需要选。”
武铁柱垂眸:“是啊,我们都没得选。可是……你在撒谎。”少女纤纤玉指抵上朱唇,低低地笑着:“我感受得到。”
“……什么?”月昭琴不解。
武铁柱说:“你一定会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月昭琴别过头,不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那就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吧。”
……
月昭琴回到房间后,照例修炼了几个时辰,便躺下就寝了。
然而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对于未知的恐惧压迫着她,在梦里却又梦见了前世最不愿回忆的场景——
她拿着刀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前进着,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浸透了脚下的土地。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他的身上有许多刀刺的创口,四肢和面部扭曲得仿佛僵尸。
他沙哑生硬的声音响起,嘶吼着质问月昭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月昭琴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弹起上身,大口地喘息着。
月光透过窗柩散入屋内,月昭琴怔怔地呆坐着,过了一会儿,索性披起衣服下床,推门而出。
天上恰是一轮明月,院中的树木像是染了一层银霜,静谧又清美。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慢悠悠地飞过,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月昭琴叹了口气,脑海中仍是那几人向她索命的场面,仿佛老天都要一再地提醒她的罪过。
突然之间,隔壁的院子传来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打开了门。月昭琴眨眨眼,足尖一点,转瞬便飞过围墙落到了旁边的院子里。
不远处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果然是俢北辰出了屋子,正静静地看着她。
月昭琴笑着打招呼:“好巧,师兄,你也没睡啊。”
俢北辰慢条斯理地道:“深夜来访,不知师妹有何贵干?”
月昭琴十分自然地走了过去:“半夜醒来睡不着,本想出门赏个月,恰好听见师兄也没睡,所以就过来看看。”
俢北辰微笑道:“现在看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满院翠竹中,他一袭墨色长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黑发披散而下,俊美的面孔映衬着月光,恍若天神下凡。
月昭琴坐到了石桌旁,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壶清茶来,朝着俢北辰招了招手。男人未曾言语,却也走过去坐到了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