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孤**柔

3、第三章

　　第三章
　　却说这日陈昭绾躲在暗处看着，觉得这些个小乞儿还是没白教了的。
　　只见小牙一拳打在那地痞的下腹，只因陈昭绾曾教导他，这乃是人身最柔之处，甚是凶险，若是以弱搏强，则必得挑些好下手之处。
　　小牙深得其精髓，这一下立时疼得那地痞蹲了下去，直叫着朝小牙冲去！
　　谁知小牙却不退反进，一步抢到了那地痞的后面，他翻身一扣腕，就扣住了那地痞的脉门处，若这地痞是会点把式的，以小牙这点家当，是绝撩不下人来的，索性那地痞却是真没练过，小牙这练了半天的一扣到是扣了个正着。
　　须知这一扣本是含着上下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七十二般变化，后招无数，无论对方如何变，却也逃不了那一下看似轻巧的一扣。
　　这一招却也不单是用来扣对方脉门，若是高手使将这招出来，便是全身的大穴都给罩在了这一扣里，委实凶险无比。若再配上脚下斜刺里那下连环踢，除非是对方内力身法高出自己太多，否则任你轻功多好的人，也至少挨上那么一下。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小牙这一下使出来，只听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一声虽轻，可陈昭绾却还是听见了，心里猛地一紧，向那边人群里小心地看去，只是围观之人甚多，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究竟是哪个，陈昭绾思量了会儿，觉着莫不是个认得自己招式的人？
　　他虽是心中痒痒，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只因他如今乃是何事不知，若是此番碰到的乃是自己尚记事时的仇家，那可不是自己白白送上了门去。这般一想，一时到有些踌躇不定。
　　待他一咬牙，定下心神一看时，那边小牙却是已经分了胜负，只见那地痞趴跪在地上痛得直哼哼，陈昭绾不由微挑起嘴角，心下甚慰。

　　他见这边已经完事了，遂悄悄向着大声叫好的人群移动，脚下走得甚急，只想着混进人群中再听听声音。他耳力极好，若是再听到一回，必是能认出来的。陈昭绾此时是真想见见那个发出惊呼之人，这如今这般情势，已是容不下他放弃丝毫机会，逮着一个便是一个，最好是能知晓的多些，现时也不至这般狼狈了。
　　他不由暗暗叹气，慢慢地在人群中走着，细细地听着，这回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了，那人不知去了哪里，也或许还在这些人里，却已不再发声，饶是陈昭绾耳力再好，也找不到一个不再说话的人。

　　他未能找到那人，心下不由有些沮丧。
　　那边小牙见他不出声，只觉是自己这番太过愚笨，平白惹得他生气，遂也不敢出声，一群人沉默着仍回了破庙。到了庙里，陈昭绾心情抑郁，便也不在意是否干净了，直接席地一坐，更是让小牙吓了一跳，忙偷偷瞥着他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沉默中，小牙只敢拿眼角偷偷地瞧他，外面天色已晚，借着昏暗的烛光，只觉得陈昭绾实在是好看，一时竟看得呆了，却又不敢转过去正面看着，又是瞥一眼偷一眼地看着。
　　说他是少年吧，他身上却带了种少年没有的妩媚和成熟，但若说他是青年吧，那张稚嫩的脸却又出卖了他，整个人都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却又有着两者的优处，只是那暗沉沉的眼瞳，好像并不高兴地微眯着，又透出丝别样的暧昧来。
　　小牙想着，这样好看的人，就是平白让他打几下出气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次自己却是太过愚笨了，这么几下也学不会，难怪他要生气。小牙想着想着，心下竟有些愧疚，便转过身来坐直了，只待陈昭绾待会儿来打骂，便任他怎样，也是绝无怨言。
　　小牙心中打定了这主意，倒也并不害怕了，转过身来直视着陈昭绾。

　　却说陈昭绾这边心中正为那跟丢了的大鱼而沮丧着，忽然发现小牙盯着自己看，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不由好笑，刚才的一丝不快也慢慢散去了。
　　他轻笑着道：“怎么了，如今这样子，莫不是以为我要打你？却又怎的不害怕？”
　　小牙忙坐直了，整个人只差写上任你打骂的字来，直让陈昭绾感叹抚额，叹道：“我为什么要来打骂你？你这般乖巧，我平白无故地打骂你，岂不是要让你愤恨。”
　　小牙急急地道：“怎会呢！我怎生会愤恨您呢！无论您怎么打骂我，我都绝不会愤恨您的……”他说到后来，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脸上微红，喃喃道：“唉……您是个好人，若不是您，我们兄弟至今都还没有出头之日了，更不用提这些了，小爷您不仅教我们功夫，还给我们出主意，我，我从来没遇到过比您更好的人了。”
　　陈昭绾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郁堵，说：“你又怎知我是怎样的人呢……我是何人，做过何事，是否好心，便连我自己也是不知晓，你又知晓个什么了……”
　　“你才识得我多少时日？我的性情，品行是好是坏，你就能阖棺定论了吗？你又怎知，我不是手刃过许多条人命的大奸大恶之徒呢？你又怎知，我救你们，为你们出谋划策是安了什么好心呢？若我只是在将你们当做手中刀兵来使呢？若是……若是……唉……若是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你又待如何？”

　　小牙本是感叹，却引来陈昭绾这番言语，不由听得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反驳，遂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一来，几人便又转为了沉默，俱是抱头不语，看着那破庙中的烛芯跳啊跳的，顺着风摇摆不定，一闪一闪的甚是晦涩。

　　“没有人是该死的。”小牙顿了顿，忽的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该死之人……当年我娘和我都是从洪城处过来的，唉……您想来不知，那处是个比这处穷苦好些倍的地儿，日日俱是有人饿死……”
　　小牙的声音也顺着风飘散般地道：“……可活着的人却也依然活着，而且还活得开心，当年我娘就曾说过，一个人若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不能活着，那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您看那些还活着的人……那就是心里觉着自己还没到该去了的日子，佛祖也不会收你，若是就这么去了，便真成了阿鼻里的孤魂野鬼，要被拔舌，下油锅的……”
　　说到这，小牙不禁抖了下，颤声道：“我娘最后也没熬过去，在路上就不行了，我……我很担心我娘是被鬼差给带去了阿鼻……可我也是真怕那些个刑罚的，那些鬼差，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若是去了那里，转世一定会被押去畜生道的……所以……虽然不孝，还丢脸，我也会活着，一直活到我阳寿尽了的那一天为止。”
　　陈昭绾听了，不说话。

　　“所以……您也千万别说自己是该死的……那不是您的去处，您应该去更好的地儿，非是那等修罗之处……”最后这句彷如轻声呢喃着，若不是陈昭绾耳力过人，只怕便听不见了。小牙抱着膝，不再说话了。
　　陈昭绾顿了顿，叹道：“以后你也莫要叫我爷了，也莫要成日里您您的叫，我年纪并不大过你多少，平白地被你叫老了。”
　　小牙猛地抬起头来，似乎不敢相信。他轻声地道：“那，那该叫什么是好？”
　　陈昭绾垂头不语，似是不愿答复。小牙又问：“陈……”
　　陈昭绾一眼瞪过来，小牙便不敢叫了，“那……小昭？”
　　陈昭绾却是真愣了愣，心中一闷，只因这昭字却是他信手拈来的，与他本人真正是半点关系也无，心里不喜这字，便不吭声。又过会儿，他见小牙诚惶诚恐的样子，叹了口气……只觉这偌大的世间，自己却连真正的名姓也不知晓，只怕日后身过，真去了阿鼻，也要被那鬼差百般折磨了。

　　“那，便只剩下了‘绾’字了……”那边小牙见他不吭声，便轻声道。

　　“绾”。
　　最初自己失了记忆，来到这无依无靠的地方，便只得这字陪着他，就算那并不是他真正名姓，也定是极珍重之人给自己的信物。
　　一绾青丝，唉……虽是男子实不该用这字，颇为怪异，却莫名地给他亲切之感，也许这正是个好字，能带来些希冀，陈昭绾想着，开口道：“……绾绾……你便叫我绾绾吧。”
　　唯有被人以这字来称呼，才让他确实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喜欢的字，所以我笔下的猪脚没选择的余地，就用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