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翠沼

4、第 4 章

　　“我不需要补习，你赶紧走。”

　　“不行，叔叔说了一定要让你及格。”

　　“我不需要！”

　　洛南被吓得一缩，但还是坚持道：“要的。”

　　周建东知道洛南成绩很好，但也意外于她的优秀程度，恰好在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情，便拜托洛南教教总是考不及格的周亭宴。

　　周亭宴面色阴沉，他的手用力地拽着门把手，“放开！”

　　洛南死死地扒着门，“只学习十分钟都不行吗？”

　　她总是顾虑太多。

　　因为是后妈带过来的拖油瓶，周亭宴和洛南在根本上就不可能和平共处，就算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成为知心好友的程度，可不管怎样，在周建东面前维持两人的和睦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比起被周亭宴讨厌，她更加不希望被赶走。

　　赶走。

　　想到这个词，她就忍不住开始打寒战，头脑像是着了魔一般被这个词支配，顾不得想别的东西，仿佛理智全都被压抑在舅舅家那间阴暗的阁楼，浑身都警惕着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吱吱叫的老鼠。

　　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声音也夹杂了哭腔：“求你了。”

　　周亭宴的脸色依旧很臭，他用力将洛南的手甩开。他不明白洛南的执着，她顽固到了甚至有些讨厌的地步。

　　是在讨好周建东吗？还是在奢求他能够对她伸出手，满足她实现阶级跨越的愿望？

　　周亭宴开始反感，语气不耐：“我说过我不用。”

　　他用力摔上了门。

　　门外的洛南却传来一声惊呼。

　　他顿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怎么了？”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洛南将受伤的手缩回衣袖里藏好，眼神躲闪：“没事，不小心踩到鞋子了。”

　　她试图忽略被挤到的手指，期待地看着周亭宴：“你改变主意了吗？”

　　周亭宴：“……”

　　这是个什么种类的外星人。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听不懂人话吗？”

　　周亭宴从来没有见过像洛南一样的人。明明第一天看上去还很胆怯，到了学校也畏畏缩缩，虽然和别人交流得很愉快，但对上他的视线总是逃一样的狼狈闪开。

　　她很害怕自己。

　　周亭宴第一天就明白了这个事实。

　　不过也无所谓，要是她因为害怕少来烦自己才是最好的。

　　现在，印象里这个胆小的家伙，只因为周建东的一句话，就上来纠缠自己。

　　她可真是奇怪。

　　周亭宴搞不懂洛南。

　　她看上去比初来时好了很多。因为以前被苛待，脸上总是浮了一层暗黄，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到了周家以后，她被养得好看点了，皮肤算不上白皙，可精致的容貌却如拂去灰尘的宝石一样慢慢展露。

　　卷翘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洛南含着泪，哽咽着问他：“只要下次语文及格就好了。”

　　话音刚落，洛南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周亭宴：“……”

　　他真是败给这个家伙了。

　　“进来吧。”他烦躁地抓着头发。

　　洛南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不用去书房吗？”

　　周亭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刚才不还想要强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房间很好奇呢。”

　　他将洛南拉进来，关上门，兴致缺缺地翻出一个医疗箱，昂了昂下巴，“坐那。”

　　见洛南半天不动弹，他直接将她拉到座位上坐好，强行握住洛南的手腕展开。

　　周亭宴眉心皱起。

　　洛南的手指已经肿起来了，红得像根萝卜。

　　“你等一下。”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说：“给我坐好。”

　　洛南刚刚抬起来的屁股又放了回去。

　　她一个人被留在周亭宴的房间里。

　　周亭宴的房间很干净，也很宽敞，她不敢四处乱看，只得将目光死死钉在沙发正前方的书架上。

　　从毛姆的《面纱》到托尔金的《精灵宝钻》，光是看着书脊，就给人一种满满当当的幸福。

　　周亭宴刚回来，就看到便宜妹妹正用一种热切到恐怖的视线注视着书本，活像要将它们扒皮抽筋，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肩膀，“伸手。”

　　见洛南依旧将手放在袖子里面，他失去耐心，将她纤细的手腕直接握在掌心。

　　洛南手指不纤细，手指上起着死皮，像是经常从事工作量很大的粗活，皴裂的茧子展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疲惫。

　　她是徐莉的女儿，这个标签一直从他得知洛南的存在后就一直贴在她的身上。模糊的人像被洛南粗暴打碎，她不是徐莉那样用耀武扬威的彩色玻璃，而是灰扑扑的顽石。

　　周亭宴垂下眼，似乎在认真思考，他捏住洛南的手指，阻止她即将缩回去的动作：“别动。”

　　他果断地将手上的冰袋往她的手指上一按，听着洛南忍耐的嘶气声毫无怜悯地发出嘲笑：“让你用手去挡门，下次小心手指断掉。”

　　他的动作却是一轻再轻。

　　洛南：“那下次，你还会让我进来吗？”

　　见周亭宴抬头，她面红耳赤地解释：“学习，是学习！”

　　周亭宴：“哈。”

　　他的眼睫颤了颤，突然露出有些顽劣的笑：“喜欢看书吗？”

　　洛南犹豫地点头。

　　周亭宴放轻声音，语言如恶魔的喃语：“以后这个时间来我房间，那边的书随便你看。你看书，我打游戏，反正我爸也不知道，这样对我们都好。”

　　洛南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她焦虑地重复：“怎么能不及格呢！”

　　周亭宴：“不及格怎么了？你看不起不及格吗？”

　　洛南：“没、没有。但是起码给我看看考卷，我还能帮帮你。要是下次及格，我就和周叔叔说你不用补习了。”

　　她的眼神太过真挚。周亭宴最终败下阵来。

　　“行吧。”他敷衍似的将皱巴巴的期中考卷往桌子上一摊：“你看吧。”

　　洛南一目十行，最后放下，欲言又止地看着周亭宴，小心问道：“你介意从初一的课本开始学吗？”

　　冷场的气氛中传来一声爆笑。

　　周亭宴的视线冷冰冰地停在游戏的界面上。刚才洛南来得太突然，他忘记关掉队内语音，刚才的对话被陆嘉文听得一清二楚。

　　陆嘉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宴哥你就从了她吧。”

　　周亭宴：“你闭嘴。”

　　陆嘉文：“宴哥你的成绩是不是没救了哈哈哈哈哈，我至少还全都及格了，还是好好跟洛老师学学，没准能在下次的考试中一鸣惊人呢。”

　　周亭宴忍无可忍，直接关掉了游戏。

　　洛南已经摊开课本：“先从这题开始讲吧。”

　　他将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忍着气坐好。

　　出乎意料，这堂课下来他居然听懂了大半，在洛南的帮助下，周亭宴将整套考卷完完整整订正了一遍，还复习了很多没学过的知识。

　　洛南若有所思：“明明你应该能考得更加不错啊……”

　　周亭宴已经要赶人了，他揽住洛南地肩膀，半强迫性的将她往外推：“好了好了，你满意了吧。”

　　他停在门口，低下头硬邦邦地警告洛南：“手指不要用力，真断了别哭着去医院。”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凤眼愉悦弯起：“小提琴，好听吗？”

　　洛南被吓了一跳。

　　周亭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哐当一下合上了门。不过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曲。

　　洛南呆愣着站在门口，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周亭宴知道自己每天都在等他练琴吗？

　　怪不得最近几次一天比一天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