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说出这样的话又不免有些可笑。
周亭宴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哪里来的资格成为她的家长。
她又觉得好笑,笑得肚子都痛了。
周亭宴皱着眉看着兀自发笑的少女,费解开口:“有什么很好笑的地方吗?”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冒犯。“妈妈”这个词对于周亭宴而言是禁忌,就算陆嘉文也不敢随便提起。更何况后来徐莉逐渐入侵周家,周建东和她的关系让周亭宴在意了很久。
他无法干涉父亲再婚的事情,因为这种事跟周建东闹翻也对他没有好处。且,他有非常想要知道的事情。
洛南笑得喘气,稍微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她这样说。
洛南是从乡下被带回来的,胆子也小,因为寄宿在舅舅家,她说话都是轻声慢语,偶尔会冒出些让人接不着下句的话,但也在常理之中。
温顺,好懂,要是他不出手就会逐渐合拢自闭的含羞草。
这是周亭宴眼中的洛南。
周亭宴:“不舒服就回去吧。”
洛南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就算穿上了昂贵的礼服,在学校是学霸,在家是被精心照料的小小姐,可是在周亭宴面前,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仓皇地想要藏好沾满泥巴的布鞋,抬眼只看到少年冷漠的眼神。几步的楼梯,洛南已经走过无数次,但在那天,仿佛如隔天堑,将“周亭宴”和“洛南”从根本上划开的天堑。
她并没有对阶层的实感,甚至嗤之以鼻。可真正面临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有人出生富贵,有人生来就在尘土之中打滚,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地向前爬行,渴望得到一个能够改变现状的机会。
洛南等来了半个。
所有的一切皆源自周家的慷慨大方,能够包容徐莉带来的拖油瓶,给她学上,让她像个人一样活着。
她是舅舅家的小工,是表弟的出气袋,她能忍,可咽下的委屈在半夜三更回味之时,胃也会坠坠地发疼,像是万千根细小的玻璃碎片扎进喉咙再被咽下。
周亭宴也会走,最后没有一个人会把她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说出来会惹人发笑的。
嘴里开始发干,她咕咚咕咚将手中的饮料全部喝掉,将杯子放在了周亭宴伸出的手上,后退一步:“我没事。”
“抱歉。”
这句是诚心的。
橙汁被喝得干干净净,杯口的水渍顺着唇印滑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周亭宴:“那就好。”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洛南静静等了他一会儿,少年将她肩膀上垂下来的吊饰拨回原位,“下去找林若然玩吧,甜品桌是请法国的大厨做的,你尝尝看。”
他这句话,似乎又将那些即将汹涌出来的秘密吞了回去。
洛南抿住了唇角:“好。”
她即将转身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几步冲到周亭宴面前,“我要说一件事。”
周亭宴没什么表情:“嗯?”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想要找一个不太粘手的位置端着。
洛南罕见地露出了过分灿烂的微笑,少女笑眼弯弯:“周亭宴。”
“我没有哥哥。”
“你也别叫我妹妹。”
说完,她像是怕被周亭宴抓住一样飞快离去,林若然已经抱着手臂在下面等了一会儿,见到洛南的身影前来,迅速伸出了手臂,两个女孩子挽着手离开。
洛南飞快转头的动作被周亭宴抓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有一瞬间的对视,周亭宴勾着嘴角弯了弯,洛南则飞快低头。
滴在手背上的橙汁拖出一道水痕,周亭宴将笑容敛起,面目表情的样子竟然有些阴翳,他将手抬高,舌苔压住即将下坠落地的那一点橙汁缓缓上挪,彻底将微苦的甜味占有。
这点报复,他还不至于生气。
可心里到底有些恼怒。
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哥哥。
他的妹妹死在八年前。那点不忍心在洛南身上发挥了最后的余热。
现在收手吧。
他也当腻“好哥哥”了——
周亭宴掏出手帕将手背擦干净。
头脑在放空。
他生出了卑鄙的心思,甚至可以用幼稚来形容。
他和洛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就算他不再施舍自己的善意又怎样呢?洛南难道会把事情搞砸吗?
别开玩笑了,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他的关注才是无妄之灾。
烦躁不断涌上心头。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洛南,坚决的眼神,试图用微笑掩饰语气中的残忍,像一颗蹦入喉咙中的玻璃渣子,滚动间磨得喉头满是鲜血。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哪点做得不够好。
无解。
他自认已经尽职。
就算强忍不耐也将少女“照顾”得很好,谁也不能从他身上揪出错误。
程念真的声音恰好传来,中断了他的思路:“……你到哪里去了。”
她的小高跟穿得磨脚,刚才去换了一双,“今天是我生日,刚好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吧,这次去远一点的地方。”
周亭宴有些头痛:“远一点?大小姐,都要中考了你能不能紧张一点?”
冷冷两个字:“不去。”
程念真鼓起脸:“不去拉倒。”
周亭宴倒是想起来了,“洛南生日也快到了。”
扫兴。要不是在周亭宴面前,程念真简直想要翻白眼,语气也不是很好:“提她干嘛。”
周亭宴:“……没什么。”
他捏着那只空杯子,忽然感觉有些荒谬。
去年洛南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疼到想要打滚的小腹,空荡没有人烟的房屋,甚至连她妈妈都忘记了那天是洛南的生日。
等到第二天记起来的时候平淡地应了一声“生日快乐”。
他倒是送了个蛋糕,但是是在程念真生日那天顺手买的。
程念真:“她生日跟我没关系,你一定要说这么扫兴的话吗?”
周亭宴:“怎么扫兴了?”
他唇边的笑好像没了温度。
程念真知道他不高兴了,但还是由着情绪上头一直说下去:“你最近很不对劲你知道吗?买东西都怕人丢,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出门久一点就要喊人把她叫回来,连办公室也跟着去。”
她喘着气,有些狼狈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少年的轮廓在香槟色的衣影中有些寂寥,光影落在眼睑和瞳孔深处,手指在杯口摩挲,将唇膏的印记抹在指腹。
周亭宴垂下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