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小嘛小二郎耶

5、第五章

　　一连好些日子上官意都在教导夏南风剑法，尤其是当她挑选出一念飞花亲自演示一遍，无数绚烂缤纷的花朵将她包围，她于纷飞不止的满天花雨中素手轻点，划开一道道光影，灿烂鲜艳的花瓣则裹着无限的剑气陆续向四周飞射而去，手中无剑却似有剑，花瓣温柔实则致命，周遭哗哗作响，树木剧烈摇晃，鸟兽鸣虫寂静无声。

　　再看那人似雪中春色，一点醉人，林风依旧吹拂，可周遭哪儿见得花瓣半星影子，他才知道自己还有的学，尽管已经练至第七重境地，距离发挥出一念万千真正的威力还差得甚远。

　　练剑时不曾想过的事情一闲下来便会不自觉跑进脑子里，比如：他真的跟那个陆眠空长相相似么？为何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如此说，上官长老带他回浮云宫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张脸？有些事情越是压着不去想，思绪反而越是控制不住往上飘，到头来逐渐成了一种羁绊萦绕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导致平日的一招一式都变得迟疑不决，往日的利落干脆消失殆尽。

　　上官意不解原由，眉峰微微拧起“停下，心不静练再久都无用。”

　　夏南风收回剑，脸上难得一见的愧赧，嘴唇抿成一条线。

　　“说说为何”上官意盯着他语气严肃淡漠显得不近人情

　　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刚及她肩头的少年，长时间不见，身型如柳枝抽条般疯长，修长矫健，姿态如松，现已能压她一头，玉色的发带束起万千青丝，脸庞的线条清晰流畅许多，精致的五官恰如刻意雕成，眉眼藏着万千星辉，稍稍一点就是灿烂银河，夏南风垂头不语，浑身散发的孤寂凄冷让上官意缓了神色“累了就多休息，明日再继续”或许逼得太紧，连日来长时间修炼已让他失了神采。

　　夏南风抬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没有使用术法，而是一步一步向远处走着，几乎未闻得脚步声在他听来却是无比轻盈，澄澈无暇的双眼满满装着那道洁白的身影，皎皎如月，皑皑似雪，清冷若霜。似有什么破土而出如同初春冰融时白雪覆盖下的青草萌芽，慢慢冒出了尖，林间清风徐徐，送来一阵松木的沉朴味儿。

　　林昭来寻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松下的青石板上出神，不由地好奇问到“夏师弟，你在想什么呢？我来了都没发现”

　　夏南风抬头看他一眼，这个师兄同另外两人一样时常找他比划几下子，但自从上官长老出关后亲自督促他，他们便识趣地很少往桑落峰跑了。这回林师兄来得正当时，或许有些事情他能知道一些。

　　“林师兄怎么过来了？”

　　“怕你枯燥特来陪你”林昭笑了笑，扯了衣摆坐他身旁

　　夏南风也轻轻勾唇“林师兄是想看看能否得上官长老指点吧”以他对这个师兄的了解，陪他解闷是假，想领教下上官长老的一念万千是真，一提到修炼剑法的事情，他眼里就像点了两团火焰，烘烘跳跃。

　　林昭哈哈一笑，笑容里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而坦然道“嘿嘿，师傅说上官长老修为高深莫测，自创的一念万千剑术世间无人能比，若是能有幸一见一饱眼福就算修为停滞也值啊”说着还露出无比憧憬的神情

　　见他模样如此痴迷，夏南风只是含笑道“当真无人能比？那相比较原来的陆眠空陆长老呢？”看似不经意的一嘴，谁知道其中的意味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昭闻言一愣“啊？”

　　夏南风望进他的眼睛，淡笑不语

　　林昭被这沉静似海的明眸盯得有些不自然，不自觉低了视线看向别处道

　　“我没有真正见过两人的剑法，也只是听说而已”说着顿了顿，目光渐渐远去“只道是陆长老无为剑法一出天地为之变色，所有人都在他的剑意之下毫无招架之力，气势磅礴恢宏壮丽，有山崩地裂的气势向你奔涌过来，至于上官长老的一念万千，招式使出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最后一招万念俱灭有如其名，会将你困在万千欲念里，被各种欲望驱使最后化成灰烬什么也不剩，据说领教过的人都飞灰湮灭了，我自是没见过，不过想来应是不假”

　　夏南风心想那该是怎样高深的剑术，自己真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都说我和陆长老有些相像，是真的么？”

　　林昭听他提到陆眠空自然从他出神入化的剑法联想到他这个人，翩翩公子，飘飘欲仙，怀趣谦恭，温良有德，转眼间生情，顾盼又含笑，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单论面貌夏师弟和他实有七分相像，明显的棱角，流畅的下颌线，甚至眉眼都相似的如远山青黛，不过这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夏师弟冷漠疏离，待谁都客套有礼，陆长老待人接物温柔舒适，和煦如风。

　　林昭和他如实告知似乎怕没说清楚又补充道“夏师弟若是当真好奇，乾曜峰藏书阁有陆长老的画像，得空，我带你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夏南风微微颔首看着远方山头那轮黄日，与云霞相携铺开万丈金光，浮云宫五峰都罩在里头似乎镶上了金边，层峦叠嶂，氤氲无限。

　　“藏书阁现在还能进么”夏南风似乎有些着急，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位陆长老的庐山真面目，与他究竟有多像，而最想知道的却是上官长老是否真的因为那张脸对他优待几分。

　　林昭也看了眼天光“还来得及，我们走”说着便起身拍了拍衣裳

　　乾曜峰藏书阁。一湛蓝色身影步伐稳健，身后跟着白色衣衫的夏南风，二人前后来到一处内室，内室墙上挂着诸多画像，画幅足有成年男子高，一丈宽，逐一看去，东南西北中分别按照浮云宫五峰长老方位悬挂。

　　夏南风眼光一一扫过，桑落峰上官意身着白色仙裙，腰缠银色丝带，模样清冷，淡雅如仙，一如空谷幽兰，眉眼看淡万物。眼神再往旁边挪挪，入目便是一男子宽肩窄腰，身型颀长，观其面容清俊如山泉叮咚，眉眼温润似春水抚岸，五官雕刻如画，下颌棱角分明，夏南风正对着陆眠空的画像怔怔不语，林昭随着他的视线望来，神色艳羡道“陆长老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上官长老百般难描，耀如春华，这么一看二人当真是才子配佳人，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了。”想起二人如今的结果摇了摇头惋惜道

　　夏南风眸色深了又深，唇角紧了又紧，广袖下的拳头捏了又捏，好半晌才低声说“他们很要好么？”

　　“那是当然，在浮云宫时，除了不在一个峰，其他历练时间几乎形影不离，上官长老在的地方，身旁必然站着陆长老，有陆长老的地方，不远处也能看见上官长老”林昭侧头看他十分肯定道

　　夏南风不再开口，林昭仍在讲述他所知道的关于上官意和陆眠空如何认识以及日常怎样相处。

　　夏南风看着画上男子，也不得不承认单从相貌而言确实有几分像，听得林昭的话他不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压的慌但是找不到释放。耳边仍然传进林昭的声音

　　“他们二人几乎同进同出，每一回下山历练都是结伴而行”

　　“据说无方馆少馆主施修竹曾被上官长老所救，见其一面恍如天人，从此钟情于上官长老，但是碍于修为不及陆长老，于是回家苦修，只盼有机会能与陆长老一较高下，后来陆长老飞升，施修竹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接近上官长老，哪晓得更是见一面都难……”

　　说到这里，林昭似乎想起什么来笑嘻嘻道“再过几个月，宗门之间的比试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施修竹肯定会来，只是不知今年又是何光景噢”想着两眼放光竟开始期待起来，说着说着竟不自觉扯到别处去了

　　夏南风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想着其他事，从林昭口中听得来看，陆眠空对上官长老也就那样，只是在外人看来“天造地设”罢了，如若不然最终为何选择自己飞升成仙，还是在道侣仪式前一天，他难道不知道留下来那人得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待人接物温柔舒适、和煦如风？若真是如此，结果就不是这样，呵，装模作样，虚伪至极。看来得道飞升也不过如此。倘若是他，倘若是他…他定不会抛下那如月华般的人只为成仙，可是想再多终归不是他，因为他入仙门可不是为了成仙，眼眸里水波突起，忽而平静忽而翻腾最终默默沉下去。

　　大风刮起，像无形的手在峰峦间一挥而就，山涛阵阵一层接一层，抖落残枝枯叶掉转而下。

　　夏南风听他越说越远，心情跟着平复了许多，那些宗门里名字从林昭嘴里一闪而过，倒是只默默记下施修竹这个名字。

　　从藏书阁出来已是斜阳若影，半挂山顶，余辉遍洒山川，点染秀峰。夏南风冽冽白衣也染上金光，孤傲冷寂的气质凭添些许柔和，清清冷冷的人此刻竟也有了温柔之意。

　　自那以后夏南风除了练剑更加刻苦外，一日三餐做完后居然端至大殿同上官意一起用，上官意面对着桌上的三菜两饭一汤，一时摸不清夏南风的意图，两眼平静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

　　“你这是…要我陪你用饭？”菜是好菜，品相良好，色泽油亮，米饭洁白莹润，颗粒分明，从他的偏殿过来不远，上头还冒着热气，氤氲缭绕，喷香的食物被木制碗具盛着，诱人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精美广阔的大殿上烟火气渐渐腾起。

　　夏南风低头摆好碗筷，答“是”

　　上官意看他认真自顾自摆好碗筷后收回手坐直等着她先动筷。

　　许是看这桑落峰人烟无几，大殿亦是异常冷清，往常都是他自己在偏殿用饭，她在大殿翻阅古籍，这才端了来想同她一起，可是…

　　上官意轻轻一笑“你忘了我辟谷么？”

　　夏南风看着上官意，双眸臻臻，目光沉沉，望进另一双清泉般的眼睛道“我没忘，人间食物能抚人心，何况不难吃的”说着递上筷子，似有期待般等着她接过

　　她自当是相信不难吃，但是对上月眉星眼，罢了，接过双箸端起木碗，对着满当当的米饭，有些头痛“可是这也太多了”她自认为自己的饭量还没有大到如此地步

　　“无妨，长老先吃，剩下的交给我”两份米饭一模一样，又无多余碗具，倒也装不下

　　二人你一筷我一筷，大殿里开始响起碗筷碰撞声，三菜一汤逐渐减少，上官意就着这些也吃下小半碗饭，自从踏入仙门辟谷之后便再也没有尝过这些，记忆里食物的味道早就不复存在，如今饭菜入口，却是别样的美味，可能是某人的手艺不错，将这些烹制得这般可口，搁下筷子对他道“很好吃，我已经吃不下了，我出去走走，你慢用”说着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好”夏南风接过她剩的大半碗饭放手边，就着一口汤结束自己这份，然后转手开始吃剩下的那点，除了碗中央缺了一个口外，其他干干净净，未沾染菜中汤水，待他就着剩下的那些菜汤吃完一整套下来不要太自然，就像多么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样。

　　等上官意从殿外回来，夏南风已经收拾好端着空碗碟去往偏殿，丁零当啷的洗刷声在那处响起，声音传到大殿很突兀，上官意回头看着那处，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想：人间烟火虽平凡，确实能让人心安。

　　她当初做出不同的选择是没错的，旁人不懂，但总有人懂。

　　想到这里，清澈见底的明眸宛如一汪泉水缓缓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