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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糊涂性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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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四姑娘不见了!”
翌日一早,因着小丫鬟慌慌张张的一句禀告,文国公府老太君的松鹤堂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周老太君急得险些晕厥过去,扶着长媳文国公夫人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堂中、身抖如筛糠的小丫鬟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谁不见了?”
小丫鬟跪伏在地,颤抖着声音道,“是、是四姑娘。昨日四姑娘去兰馨苑给三姑娘送嫁,回到桃蕊阁以后就闭门歇下了,晚饭也不曾用,直到今早奴婢去唤姑娘起床洗漱时,才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叫一个人也没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啊?”周老太君拄着拐在地上连敲数下,语气又气又急。
一旁柳氏却只蹙了蹙眉,看向周老太君道:“母亲切莫动怒,云浅性子不定,许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了也不一定。”
柳氏的语气淡漠得教老太君生恼,可偏话里又有几分道理,当即吩咐人去门上询问,是否有见着四姑娘何时出门的。
文国公夫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神情犹疑,便开口问道:“你可还有何隐瞒?”
小丫鬟先是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几位主子的脸色,才吞吞吐吐道,“四姑娘不可能是偷溜出去玩的,奴婢查看了屋内,姑娘的钱袋子还在妆台上,便连这几日姑娘爱穿出门的斗篷与兜帽都在屋里……况且奴婢还发现,姑娘屋内床铺昨儿根本就没人睡过。”铺盖整齐,没有半点儿杂乱痕迹,甚至连她昨早上铺在床上隔尘毯都不曾挪过位置。
听了小丫鬟的话,便是柳氏也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正在这时,先头打发出去问话的仆妇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大门后门并几个侧门上的小厮都问过了,这几日都没人见着四姑娘出过门。”
好好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周老太君这下当真急得厥了过去,文国公夫人一边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一边与柳氏一起扶着老太君入内躺下,待大夫过府诊看过,又开了药方,一切都安置妥当以后,方看向守在一侧的柳氏,蹙眉问道:“这般时候了,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云浅?”
文国公夫人实在不明白,周云浅认祖归宗以前,这柳氏还日日在小佛堂里为下落不明的亲女祈福祷告,可人真的回来了,她又半点儿不上心,总是端着一副冷淡的姿态。若柳氏性情使然也就罢了,可偏生她对着周婉玉一个养女倒是掏心掏肺,事事关心,便连亲女的姻缘都能舍了出去。眼下周云浅平白无故不见了踪影,府里人人担忧,只柳氏这个亲娘却能安坐暖室,这教素来不爱插手二房事的文国公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柳氏提帕掩唇,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府里守卫森严,她既没出门,想来是躲在哪里玩耍也是可能的,又有何可担心的。”说着,看了一眼榻上已然安睡了的老太君,柳氏站起身来,对着文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我身子略感不适,便先回去了。”
看着柳氏瘦弱的身影渐渐行远,文国公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怎么竟养成了一副糊涂性子!”
伺候在侧的王嬷嬷这时走上前,低声道:“常言道,生不如养,四姑娘到底不是二夫人亲自养大的,二夫人冷淡些也情有可原。只是……”王嬷嬷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老奴瞧着四姑娘乖巧,可不是会故意躲起来吓唬人的。”
王嬷嬷是文国公夫人的陪嫁,主仆情分深厚,因此说话并无许多顾忌,这会儿便道:“二房和武成王府的亲事原该是四姑娘的,昨儿王府娶亲排场盛大,四姑娘莫非心中不豫,所以才……”
“不会。”文国公夫人断然道,“那丫头虽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少苦头,但言行却仿佛得人教导过一般,不似……那般拎不清轻重。这些日子府里替周婉玉备嫁王府忙得热火朝天,那丫头何曾红过眼?”
王嬷嬷不由道,“夫人的意思是?”
文国公夫人揉了揉眉心,“怕只怕昨日府中热闹,护卫上出了纰漏。”见王嬷嬷陡然变了脸色,文国公夫人冲她摇摇头,主仆二人一路行至松鹤堂外,文国公夫人方吩咐王嬷嬷道,“此事不宜声张,只叫李管事去寻了国公爷,请国公爷安排人手暗地里查寻。”女儿家失踪,闹得大了,可是要损毁名声的。文国公夫人既对隔房的侄女儿有几分心疼,也怕事情传扬出去,会带累自己女儿的清名。
王嬷嬷点头应下,似想起什么,又开口问道:“这事儿可要知会四少爷一声?”四少爷周云深,恰是云浅一母同胞的双生兄长,柳氏的次子。
“算了,云深性子急躁,且不必与他说,免得闹出事端来。”
王嬷嬷“哎”了一声,立即转身差人去办了,待折回来见到文国公夫人满面愁色时,不免心疼道:“夫人这些日子为着二房可是费煞苦心了,只二夫人,唉。”长叹一声,确是不好置评。
文国公夫人摇摇头,“如今只盼着能早些找到云浅,不然老太君怕是受不住的。”
老太君这个嫡亲的幺孙女可是好容易寻回来的明珠,眉目样貌比她的双生兄长还要酷似已故的周昱、老太君的幺子。祖孙俩虽相处不过三月有余,情分倒比在老太君膝下承欢十多年的孙辈还深上一两分。
如果这孩子在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只怕府里又该乱了。
——
云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然天光大亮,院子里隐约传来仆妇丫鬟洒扫的声响,还有圆子与人嘀咕的声音。
“我们要不要去请夫人起床呀?”
“世子说了,不要扰了夫人好眠,咱们且再等等。”
“可王妃那边……”
“没事的,早起喜鹊姐姐来知会过了,说王爷和王妃昨儿高兴,多饮了水酒,这会儿也还没起身呢,特意叮嘱说等夫人用过朝食后再去前厅见礼呢。”
“……”
外头说话声愈来愈小,最后又静悄悄起来。云浅抬臂浅浅地舒展了下,掀被起身,趿拉着绣鞋正欲往外行去,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摆在妆台上缠着红丝的剪刀与纹样精致的荷包,脚步不由一顿。
那是徐嬷嬷昨夜拿给她的,说是大婚的礼仪中还有一道结发礼,提醒她等徐瞻回新房后,二人用剪刀各自剪下一缕青丝放入荷包中,然后再把荷包好生压于鸳鸯枕下,是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徐嬷嬷当时将这两样物什仔细放在妆台上,到得这会儿,半分位置也没有挪动过。原因无他,盖因徐瞻昨夜里出去陪酒以后便再未回过新房。
云浅移步行到妆台前,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到底把剪子与荷包收了起来,而后才转身去开了房门。
门扉开启的“吱呀”声,惊得守在屋外的丫鬟们一个激灵,但很快四个丫鬟便回过神来,动作整齐划一地向云浅行礼问安。
“是我睡过头了,让你们久等了。”第一日自己就睡过头,便是对着这几个丫鬟,云浅也有些不好意思。
圆子笑道:“夫人的话可折煞奴婢们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住云浅,主仆进屋,四个小丫鬟分工明确,一人伺候云浅洗漱,一人熄灭燃了一夜的喜烛后去整理被褥,一人去为云浅挑选衣裳,还有一人则候在妆台前,等着为云浅上妆挽发。
这四个丫鬟都是徐嬷嬷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手脚勤快,做事伶俐,不多时便将云浅从上到下收拾一新。
小姑娘面如莹玉,眉目姣好,不上妆时如出清水之芙蓉,待施用了胭脂水粉以后,眉梢眼角便更添了几分平日不曾有的妍色,顾盼之间更显少女风采。那如云的青丝此时俱被挽起,那发髻亦是有些巧思在里面,结环缠绕,却肖似兔耳一般,正衬小姑娘的娇俏。因为是新妇,云浅换了一身绛色衣裙,衣襟裙角皆用苏绣技法,绣了媗妍的海棠花,与她发间的海棠簪相映成辉。
圆子不禁赞叹道:“夫人可真好看!”
云浅被夸得脸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这般模样,瞻哥哥该是更加认不出自己了吧?
想到徐瞻,她扭头看向圆子,斟酌着问道:“世子他现在人在哪儿?”
圆子抿嘴笑答道:“平日这般时辰,世子该在练武场练功的,可昨儿夜里,世子被灌多了酒,眼下怕是还在书房睡着没有醒呢。”
这话原是徐嬷嬷教的,说是新夫人问起时这般答了,正好将世子爷新婚之夜不回新房的缘由给解释了,不至于教新夫人平白生了误会去。
然而,云浅满耳朵只听得徐瞻被人灌醉了,一时不由瞪圆了眼睛。
“怎么会被灌醉的呀?”
徐嬷嬷明明说有人会替瞻哥哥挡酒的。
圆子只当自家新夫人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道:“昨儿个世子爷高兴着呢。”
因为高兴,所以即便有人挡酒,最终也喝多了?
云浅眨眨眼睛,瞻哥哥以前心情好的时候好像的确喜欢饮酒来着。
那,他昨日心情好,是因为娶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