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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将错就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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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瞻的叮嘱没有来由,云浅虽觉莫名,但还是乖乖地在厢房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她双手托腮,听着外头王府里宾客欢喧的动静,心情慢慢地低落下来。等他回来,自己应该就会被送回国公府了,以后再相见,他可能就是周婉玉的夫婿,算是她的……三姐夫。旧岁风雪码头的稚语童言回荡在耳边,想起少年郎温柔地一声“好”,云浅忍不住瘪了瘪嘴,想哭。
瞻哥哥到底是忘了她。
也是,他本是金尊玉贵的武成王世子,一朝回了这等锦绣富贵乡,哪里还能想得起随手捡回来的小丫头呢。不过随口的一个承诺,唯她傻乎乎地当了真。他要她等,她就老老实实在临风郡等了六年。而今好容易重逢,他却半点儿记不起自己来。
云浅猛地站起身来,他现在又要她等,可她为什么要乖乖等这个大骗子呢?
这间厢房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衣柜里居然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成色半新不旧的衣衫。云浅从柜子里扒拉了一圈,翻找出一身勉强合得上她身量的衣衫,瞧着像是王府里哪位小少爷的衣袍,虽有些打眼,但云浅也顾不得许多,抱着衣服躲到屏风后就换了,又飞快地去拆发髻。兴许周婉玉行事仓促,她的发髻梳得格外简单,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她打散又高高束起。
收拾妥当以后,云浅便朝门口走去,手碰上门栓时又觉不妥,当机立断还是选择了从窗户开溜。然而,她刚刚推开窗户,便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吓得她连连后退,险些摔坐在地。云浅右手微颤,指着那人问道:“你是谁啊,躲在窗外吓人啊。”
窗外的冰块脸无甚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拱手回话道:“属下奉世子令,在此保护姑娘。”
“……”她人在王府,又与人无仇,要什么保护?
东窗走不通,还有西窗可行。
云浅绷着小脸上前闭了窗,折身又去推开西窗,这一回窗外没有冰块脸,但看着那张笑得仿佛喇叭开了花的脸,还是眼前一黑。
那人笑嘻嘻地道:“陆仟给姑娘问安。”
云浅看着他,没好气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奉命关着我?”
陆仟依旧笑嘻嘻地回道:“是世子他担心姑娘翻窗摔了腿,才要我和陆佰守着呢。”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走门?”
陆仟点点头,但随即又语气轻快地跟了一句,“世子回来了。”只差没有明说一句,姑娘你开溜失败了。
云浅闻言下意识地转身朝门口的方向望去,果然,紧闭的门扉被人推开,天光霎时间倾泻而入,那踏光而来的人身形如松如柏,行动间姿态从容,恍若谪仙下凡一般。云浅看得一呆,直到谪仙行至近前,她才注意到他身后鱼贯而入的侍女和嬷嬷。
阵仗之大,云浅见所未见,不多时,半大的厢房都显得有些逼仄拥挤起来。
云浅默默地往窗户的方向退了几步,心中莫名生出该夺窗而逃的念头来。只是窗外陆仟的动作比她更快,“啪”的一声,窗户被关得死死的。
云浅看向那负手而立,笑得高深莫测的谪仙人物,试探着问道:“世子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徐瞻也看着她,见她这会儿改了装扮,活脱脱一副恣意少年的模样,不经意间蹙了蹙眉,但很快又眉心舒展,勾唇浅笑道:“依姑娘所言,冤有头债有主。”
“……”云浅默了默,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语气飘忽地道,“我怎么就成了冤大头?”
徐瞻挑眉:“当年祖父为我定下的未婚妻本就是你,没错吧?”
云浅点头,点到一半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可王府下聘的时候……”
“若非文国公府对寻回云浅姑娘一事秘而不宣,王府不会答应换人一说。”看着小姑娘呆愣住的小脸,徐瞻桃花眼底多了丝浅淡的笑意,“如今周婉玉主动拨乱反正,来日我倒要多谢谢她。”
闻言,云浅看向徐瞻的目光不由得一言难尽起来。为何她觉着六载不见,记忆里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变得有些厚颜无耻了呢?
云浅抿唇,十分认真地道:“可婚书上是周婉玉,不是我周云……”话未说完,云浅便陡然瞪圆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徐瞻手里展开的婚书,上面并排写在一块儿的名字,可不正是她和徐瞻的姓名?“这这这、你你……”云浅语不成句,伸手就要去夺婚书,被徐瞻轻易避开后,不由急道,“你故意的!”
故意将她稳在这儿,然后利用王府的威势,迅速更换了婚书。
云浅这时候才想起来去看那些垂首候在一旁的丫鬟嬷嬷,只见她们手上正捧着崭新的嫁衣与凤冠首饰。
一颗心飞快地扑腾起来,云浅勉强稳住心神,佯做镇定地去观察徐瞻的脸色,见他双目幽然,面上无喜无怒,一颗心又沉了下去,转瞬也明白了他的打算。
大喜之日,周婉玉逃婚不嫁,抛弃了这位矜贵的世子爷,这件事如果传将出去,武成王府和武成王世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好在周婉玉不厚道地坑了她上花轿,徐瞻这是打算将错就错,堵住外面的攸攸众口,毕竟她既是婚约旧主,又是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姑娘。
或许是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又或许是因为私心里一些微妙的念头,不等徐瞻再开口多言,云浅自己便先认了命。
“您真的想好了?成亲这样大的事情,您要是一时意气,事后后悔,我可不答应的。”说着,云浅双手插在腰间,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姿态来。
小姑娘答应得如此干脆,徐瞻准备的劝服说辞尽数派不上用场,他垂眸看了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姑娘,微微沉吟了片刻,方在小姑娘炸毛之前开了口。他道:“这套嫁衣是祖母在世时绣制的,与你的身量应是差不离的,若还有不合适,教绣娘当场改过便是。”
武成王太妃本是绣娘出身,一手绣技出神入化,当年武成老王爷酒后为孙儿定下姻亲,太妃虽觉草率,但还是用心替未来孙媳绣了一身锦绣嫁衣。一年前,武成王妃与国公府商议定亲事后,原也打算将嫁衣送去,只是老太妃留下的这身嫁衣裁剪纤细,与周婉玉的身量十分不相宜,故此才被收在了库房里。
云浅此前虽没见过多少好布料,但这会儿看着那微微泛着光,似是用金丝线绣出来的精致嫁衣,还是一下子就惊艳住了。她不禁上前抚了抚衣料,触感光滑柔软,云浅想,那明月光华亦不过如此罢。
抬手拿起嫁衣抱在怀里,云浅回过身,脑袋一歪,眨巴着一双星眸看向徐瞻,“呐,看在嫁衣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啦。”语气轻快,丝毫没有半点忸怩。
若不是派出去的人已经核查过来龙去脉,徐瞻都险些怀疑,今日一切都是小丫头与那周婉玉联手策划出来的。但事实上,这丫头的确无辜得很。
徐瞻嘴角的笑意稍淡,颔首应了小姑娘一声后,又吩咐了在场的丫鬟嬷嬷几句后就转身离开了。
外面还有些摊子要收拾。
徐瞻行至厢房外,长随合璧已经候在台阶下,见了他,合璧立马拱手弯腰行礼,“爷,属下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您的打算都一一禀告了王妃,王妃说……”言及此,他忽然语塞,神情纠结,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言启齿。
徐瞻淡瞥他一眼,“说什么?”
合璧挠了挠头,清清嗓子,学着武成王妃说话的情态复述道,“他这混世的魔王开了窍,倒要老娘替他打掩护,简直胡闹!”
合璧自认语气拿捏得十分准确,却不防瞥见自家主子俊脸黑沉,当即吞了吞口水,弱弱地道:“属下只是模仿王妃娘娘的话来着。”
徐瞻冷哼一声,声音冷冷的,“下不为例。”
合璧连忙应了一声,绷紧了浑身的皮,但还是忍不住探问道:“爷,您说王妃娘娘这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呐?”毕竟当初那周家的婉玉姑娘可是王妃亲自相看过的,如今花轿进了门,新娘子换了不提把人追回来,反而要将错就错,合璧就有点拿不准武成王妃的态度了。
徐瞻没有理会他,抬头看了眼渐近日暮的天色,慢慢踱步下了台阶。
“让喜娘管好自己的嘴。”
合璧愣了愣,忙道:“属下已经敲打过了,保准她日后不会在外头说出世子妃的半句不是来。”
自今日起啊,这文国公府周家二房才认回来的四姑娘才是他们武成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呢。
徐瞻颔首,阔步离了小院。
外头他还有好友与同僚要招呼,至于武成王妃处,有合璧转述的话在,徐瞻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的母妃一向嘴硬心软,没有带人杀到小院,或是闹到文国公府,也就是默认了他将错就错的打算。
如此,今日便出不了大乱子。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