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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暗访蹊跷 ...

  •   “长街长,长街短,长街路通南北城;南北城,城南北,城南城北不相见。长街宽,长街窄,长街跑马不顾人;不顾人,人不顾,跑马惊了大马猴~”

      城南曹府门外,楼云磬方走下马车,便听见不远处巷尾胡同里传来的歌谣声,童音清脆,语调轻快,和眼前曹家的缟素成片格格不入。楼云磬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青衣随从,有些疑惑地问:“这唱的都是什么,本官怎么从未听过?”

      青衣随从道:“大人常听雅曲名调,自然不曾听过这街头小儿胡诌的歌谣。”

      楼云磬闻言轻哼一声,眼尾微扬,睨了那青衣随从一眼,语含嫌弃道:“这大理寺遴选仵作的标准什么时候换作了擅长睁眼说瞎话?”

      “谭某向来老实,大人这是冤枉谭某了。”谭仵作咧嘴一笑,不待楼云磬开口反驳,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一般来说,这些歌谣不是街头小儿自己随口瞎编的,就是有人刻意教的。但这首我听着耳熟,唱了有些时候了。所谓城南城北不相见,原本也是有些典故的。”

      楼云磬侧耳听着孩童们又将歌谣唱了一遍,而后边抬步往曹家门口走,边随口问道:“哦?倒不知是个什么典故呢?”

      谭仵作抬头看向镶了白绸的曹府门匾,“城南近在眼前,至于城北便是李老太傅府上了。内里曲折颇多,三两句话讲不清楚。待得今日此间事了,谭某再与大人细说?”

      楼云磬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在叩响曹府大门前,问了一句:“今日事,你有几分成算?”

      将覆在头顶的巾帽朝下轻轻拉了下,谭仵作低眉顺眼地回道:“这就要看大人能助小的几分了。”

      曹府门内,脚步声越来越近。楼云磬伸手揉了揉眉心,“千万别给我惹出乱子来,否则别说本官救不得你,便是徐羡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谭仵作这回没有再开口,只沉默着往后退开半步。在他站定的刹那,随着沉闷的“吱——嘎”声起落,紧闭的曹府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曹府的主子死的死,病的病,唯一活蹦乱跳的这会儿正被羁押在鄢都府的牢房里。这会儿能出来迎接的,居然只剩下了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仿佛眼神十分不好,盯着楼云磬看了好半天,才迟疑着询问起他的身份和来意。
      只是当楼云磬自报了家门以后,老管家的迟疑却没有减少半分,甚至连引客入府的意思都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来。老管家站在门内,冲着楼云磬行了个礼,然后语气恳切地解释道:“楼大人一番诚心,小的原不该阻拦,只是眼下府中的主子们竟无一人能出面招待大人,唯恐怠慢了大人,您……”

      “曹大人曾于我有恩,如今他不幸……唉,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原是无颜登门,可如果连这最后一程都送不了曹大人,教我良心怎安?”楼云磬摆手止住了老管家的话头,俊美的面庞上露出复杂之色,似是惭愧,又似痛苦哀戚。“我特地轻车简从而来,亦不必惊扰旁人,只容我在曹大人灵前上炷香。”
      “可……”
      “我家大人不过是想进府去祭奠一下你家老爷,你怎的在这儿推三阻四?”谭仵作突然开口大声说道,“难道我家大人缉拿不住真凶就不配进你曹府的大门吗?”

      此话一出口,不提老管家有多着急,便是楼云磬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言难尽。
      合着大理寺的人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楼云磬心下嘀咕一句,面上却绷住了神色,甚至还配合着露出一副苦涩不已的形容来。

      楼云磬相貌本就生得俊朗,此时一脸痛苦之色,便是心硬如铁的人见了也得生出恻隐之心来。老管家迟疑了一瞬,到底是侧开身子,请楼云磬入府,一路引着他进了灵堂。

      楼云磬亲自取了香,点燃,对着曹侍郎的灵位拜了三拜,然而将手里的香交给谭仵作,后者接过香朝着灵案走去,在刚要把香插进香炉的刹那忽然脚步一转。

      “嗳嗳嗳,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谭仵作将要掀开灵幡的手被老管家一声厉喝吓得僵在了原地,紧跟着肩膀便被一只枯瘦有力的手朝后掰了下,整个人趔趄着退开。

      老管家挡在灵幡前,用手指着谭仵作,大声诘问道:“你想干什么?!”

      谭仵作低着头,闻言肩膀一抖,脖子也跟着缩了缩,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老管家见状,又将目光移向楼云磬,眼中满是质问之色。

      楼云磬连忙“解释”道:“老人家莫怪我这随从唐突失礼,原是我的疏忽,忘了说,依着我老家的规矩,给往世之人上香必须得绕灵三圈,诚心祷祝……”说着,哀叹一声,“料想这鄢都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入乡随俗,那便罢了、罢了。”

      因着适才的推搡,谭仵作手中的香已然灭了,楼云磬只得重新燃香祭拜,末了,直接亲手将香插进了灵案上的香炉里。

      等到从灵堂出来,楼云磬抬头看了眼昏沉的天色,面露忧色。

      谭仵作见状,关心道:“大人为何事发愁?”

      楼云磬深深地叹了口气,“来时艳阳高照,此时天色陡变,本官担心,此一番入乡随俗,少不得要给自己招来祸端。”

      谭仵作:“您别多想,曹大人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你难道忘了,从前村头王二狗去祭拜他二大爷,就没有按规矩来,结果人刚走出灵堂就摔了一跤,好好一个人愣是给摔成了大傻子!”

      “……”谭仵作闻言一噎,几乎想要掩面而遁,只是顾虑着来时姚寺正的耳提面命,少不得按下已经抬起的后脚跟,顺着楼云磬话接言道,“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儿,不过大人您吉星高照,一定不会有事的,且放宽……”

      “心”字还没说出口呢,旁边的楼云磬突然之间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前“栽”去。谭仵作再没有想到这鄢都府尹楼大人为了查案竟能如斯拼命,虽吓得一愣,但还是眼明手快地将人给拉住了。

      他可不想在给曹侍郎验尸之前,先给这楼大人验上一遭。

      然而,他不拉不要紧,一拉不但没有拉住楼云磬,反而自己整个人被拽得一趔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只觉腿疼、腰疼、屁/股疼,反正哪哪儿都疼。变成“活肉垫”的谭仵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鄢都府衙哪里来的好人,这分明就是提前算计好的!

      那厢始作俑者此时却站得稳稳当当,甚至还有心情撩了下额前的发丝,而后才不紧不慢地露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来。“本官就说,人在做天在看,报应可不就是来了,还好有你忠心护主,不然……哎!”重重地叹了口气,见曹府的老管家已经主动去扶谭仵作了,便道,“我这随从伤得不轻,只怕行动上多少有些不便,还得麻烦府上遣人请个大夫回来替他诊看一二,可别落下什么残疾才是。”

      老管家看了眼痛得龇牙咧嘴的谭仵作,又看了眼一脸自责与诚恳的楼云磬,面上划过一丝犹豫,但回想起适才二人的对话,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歉意。要不是他刚刚阻拦了那么一下,何至于这会儿教人遭了报应?想到这儿,老管家便朝着楼云磬点了点头,“小的这就安排人去请大夫,也请大人与随从小哥到那边抱厦里暂时歇息一二?”

      而这时楼云磬却以府衙中尚有公文亟待处理婉拒了老管家的提议,只让“受伤行动不便”的随从在曹府叨扰,随即再未逗留,扬长而去。

      看着楼云磬头也不回地离开,老管家愣了下,直到一声“哎呦”响起,才敛回神思,扶着谭仵作去了抱厦。不多时,大夫匆匆而来,诊看了番,开一帖药,留下一句医嘱便离开了去。

      谭仵作半倚在床上,脸色微微发白,对老管家道:“我没什么事儿,一会儿用了药我就走。”顿了顿,又挣扎起身,不顾疼得龇牙咧嘴,又改口道,“索性我带着药回衙门去煎了吃也来得及,就不在府上打扰了。”

      老管家忙拦住他,“大夫都说别乱动别乱动,这伤筋动骨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是。你只管安心在这儿养伤,饭食茶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正说话,外间有人来寻老管家,他便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直到房门被关严实了,谭仵作方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外张望了一眼后,长舒一口气,一边揉着自己尚且酸疼的腰,一边嘟囔道:“这楼云磬心眼子怎么这么黑!”摔倒是假,拿他当垫背是真。不过能够暂时留在曹府,又有摔伤不宜移动为掩饰,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去验一验曹侍郎的尸体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嗯,一切只等天黑了。

      另一边,楼云磬离了曹府以后却并没有回鄢都府衙,而是直接乘车到了武成王府。看着拦门不开的小厮,楼云磬嘴角微抽,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本大人是谁?”

      那小厮嘻嘻一笑:“鄢都府尹楼大人,平王府的世子爷,咱们王妃的侄儿嘛。”

      “……”楼云磬一张俊脸当场拉得老长,他没有说话,脸上神情昭昭,分明在问小厮,既然识得怎还不速速引他入府?

      小厮半点不惧,甚至还将身后的门关得更严实了些。“我们王妃吩咐了,楼世子什么时候将玉佛赔了,她就什么时候放您入府。”徐瞻成婚当日,楼云磬撺掇端王一道,把徐瞻灌得酩酊大醉,同时自己也喝高了去,晕头转向地误闯了武成王妃的小金库,失手打碎了一尊玉佛。那玉佛原是武成王妃花费了好一番功夫与心血才请回家中的,尚没有稀罕几日,就这样毁在了自家侄儿的手里。武成王妃心疼得很,生怕自己见着侄儿时会忍不住将其暴揍一顿,这才对守门的小厮下了命令,一个月内决不允许平王世子踏进府门半步。

      “……”为了一尊玉佛就将他拒之门外,他们这可怜淡薄的姑侄情谊啊。

      楼云磬在心里估算了自己的钱袋子,然后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小厮,哼声道,“行,我不进去,你,去把你家世子爷给我喊出来!”

      小厮闻言歉然一笑,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嗐,怎么不让我进去,还不能让徐羡之出来见我啦?”楼云磬有些着恼。

      小厮忙解释道:“您别生气,实在是您来的不巧,一个时辰前,我们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块儿出门去了。”

      “什么?”

      以为楼云磬是不相信,小厮赶忙补充道,“李太傅府上前几日给下了赏花宴的帖子,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块儿赴宴去了。”

      楼云磬轻啧了声,徐羡之那小子几时有过这般赏花饮宴的雅兴,今日此去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女婿死了,女儿病了,这老太傅居然还有心思办赏花宴,也实在是……楼云磬摇摇头,见小厮仍盯着自己,不禁扯唇一笑,慨叹道:“成婚才两日就出双入对了,我这表弟表弟媳还真是……恩爱啊……”

      此时,楼云磬口中“恩爱”的两个人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相对无言。两个人一个低头摆弄垂在膝上的宫绦,一个闭目养神,静谧悄悄地在车厢内蔓延开。

      徐瞻正在心里复盘着曹侍郎一案的疑点,忽然衣袖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两下……

      他蓦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某个正准备缩回爪子的小姑娘,而后目光徐徐地缓和下来。看出云浅的欲言又止,徐瞻缓缓坐正了身子,开口问道:“怎么了?”

      云浅抿抿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您真的要带我去参加赏花宴呀?”想起自己那会儿正抱着回门的礼单钻研得起劲时,徐瞻突然出现在面前,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出门上了马车,直等马车驶到闹市才告诉她出门的事由,云浅的心里就有些纠结与忐忑。“我跟着您去会不会不太合适呀?”

      徐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合适?”

      先不提她一个新嫁娘还不曾回门就在外抛头露面,便是她的身份也委实够尴尬的。先前在周家的时候,她就有听下人们说起过,周婉玉在鄢都素有才名,田氏或柳氏出门应酬的时候总会带上她,因此,周婉玉与都城中各府的女眷处得都算不错。既如此,本该是周婉玉嫁给眼前这人的事儿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今自己稀里糊涂代了嫁,外人不知底细,定会将过错归在自己的头上,那么届时的场面定然不会太融洽。她倒不怕旁人为难,只是担心会因此给徐瞻招来非议。
      “要不还是在前面随便找个地方让我下车吧,我不太喜欢热闹的。”

      小姑娘含糊其辞,殊不知所有的心思都已经全部写在了变换的神色间,教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徐瞻微微皱起了眉,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良久,一声轻叹从他的唇齿间溢出,徐瞻有些无奈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没人敢非议于你。至于今日,是我有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见小姑娘澄澈的双眸陡然间亮起,徐瞻微微一怔,旋即将自己的打算与她和盘托出。

      诚如姚寺正所言,曹侍郎的头七尚未过去,作为曹侍郎的岳丈,李太傅怎么着也不该有心情举办什么赏花宴,这其中的蹊跷太过明显。可李太傅竟然不怕落人话柄,仍然坚持如此,这就意味着今日李府的赏花宴对李老太傅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徐瞻猜不出,便打算亲自登门一探究竟,为了稍稍降低李府之人的防备心,这才捎上了云浅。
      “到了李府,你什么也不必做,更无需惧怕旁人。你是我武成王府的人,如果有人不长眼,只管教训回去。”徐瞻叮嘱道,“陆仟和连珠届时会保护你。”

      云浅抓紧了宫绦,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你呢?”

      徐瞻一笑,“放心,我和李太傅下盘棋就会去寻你。”

      云浅眨眨眼睛,眼底露出几分茫然来。她抬手指着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道,“只是这样子啊……”
      “嗯?”

      “我还以为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让我帮您引开太傅府上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您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太傅的书房啊或者什么地方,偷偷地将证据取出来,之后再拿着证据跟太傅对簿公堂。”云浅歪着脑袋,语气越说越兴奋,而徐瞻则是越听却按不住嘴角的轻抽。终于,云浅察觉到徐瞻的无语,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只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徐瞻瞧。

      少女的眼眸清亮澄澈,仿佛于清水中浸洗过的阳光,徐瞻移开了视线,以手抵唇轻咳了声,方道:“你这个提议的确不错。”

      语含笑意,是九分的揶揄里掺了一分认可。

      云浅撇撇嘴,也别开脸去。
      “我知道您这是在嘲笑我呢。”

      想来如果真的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又何劳徐瞻这个大理寺少卿亲自动手,更不需要她这个笨手笨脚且在众人眼里立身不正的小丫头来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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