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泪》溯烬

1、鳄鱼泪

　　《鳄鱼泪》文/溯烬
　　2023/1/3

　　窗帘被拉上，仅能透进一丝光，屋内低矮压抑，阴暗一片。
　　两个男人静默，都不说话。

　　岑灿倚着窗帘后的落地窗，神色略显凝重。秦长昼坐在床沿之上，微俯着身子，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扶着额。他今天穿得很庄重，岑灿大概猜到了，秦长昼是抽出空来找他的。

　　“他们都还没回来，你有事说事吧。”岑灿垂眼，眼神不自觉的就落到了他那双黑色皮鞋上。

　　秦长昼深吸一口气，猛地立起身。岑灿的目光便顺着他，向上抬。
　　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他比岑灿高了不止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说起话来，却又低声下气的：“灿灿，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离过婚的女人结婚？”

　　料到秦长昼会问。

　　他的确有苦衷，爸妈年纪大了，已经经不起这么大的冲击了。妈妈癌症晚期，一直都躺在医院。和那个女人结婚，的确是被强迫的。爸妈思想传统，听说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还是和上司搞的。知道后就把儿子锁在家里，哪都不让去。

　　妈妈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他结婚，他能幸福的生活。
　　不能接受同性恋，爸妈都是这个态度。

　　他可以为了父母的愿望，放弃自己真正的幸福。
　　他没得选了。

　　“没有为什么。”岑灿轻轻一句。
　　他知道，如果解释太多，秦长昼会乱想，凭他固执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把他绑走。所以，他不作解释，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秦长昼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双手搭在他的肩，稍稍用力捏着，“灿灿，你只要说你还爱我，我就带你去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私奔，私奔好不好？”

　　谁能想到，白手起家经营公司的秦长昼，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摆出“秦总”该有的架子。原来在爱人面前，也会变得卑贱，变得不堪。

　　“秦总还是早点娶个人作伴吧。”岑灿说不出口，那样直白违心的话他开不了口，只能说得隐晦。

　　秦长昼双手放松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用力，心中落魄许多：“我只想听你说，你爱我，还是不爱我。”

　　本不想讲那些冰冷刺骨的话说出口，可是秦长昼提出来了，岑灿提高音量：“我不爱你了。”

　　甚至还重复了一遍：“不爱你了，你懂不懂？”

　　秦长昼收回了手，立直身板，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所以说，岑灿，你不过两个星期，就变心了。”

　　“是，秦总非要逼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岑灿硬气了些，与他正面交锋，“给自己留点颜面，留点余地，不好吗？”

　　见他这幅模样，秦长昼气不打一出来，他情绪激动，伸出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他颈处，迎着他的唇，垂首吻了下去。

　　岑灿在他怀中挣扎，如同一只掉入水中的旱鸭子。

　　秦长昼粗暴地与他接吻，柔软的舌尖滑过他的唇，而后席卷他的口腔，两个人身体紧紧贴着，此刻秦长昼只想占有他。另一只搭在他颈处的手，不自觉地向下滑。

　　忽的一瞬间，岑灿觉得自己被碰到了，他怒斥着他：“秦长昼！”
　　随后双手用力推，便挣脱开了。

　　秦长昼险些一个不小心跌倒他床上去了，他惊愕，刚才那样，岑灿都没有反应，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
　　何况那是秦长昼亲自试过后，被现实打脸。
　　他背叛他了。

　　他不相信，灿灿不爱他了。明明只分开了两个星期，他怎么会变心，怎么会再次与他接吻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会突然爱上女人……

　　“灿灿……”秦长昼还是很亲昵地称呼他，顿了片刻，想起来要问什么，“你什么时候结婚。”

　　“下周。”岑灿边调整气息，边回复他。

　　“好，祝你幸福。”
　　抛下一句祝福语后，秦长昼离开了，独留岑灿一人。

　　屋外的门轰地一声被关上，是秦长昼在以甩手关门的方式发泄情绪。他走后，岑灿就有些承受不住，整个人像是塌了下来，他瘫软在地，倚靠着落地窗。

　　分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岑灿也只能无声落泪，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活了一辈子没出息。

　　消息果然如岑灿说的那样，一个星期后，秦长昼在公司听到了员工在讨论岑灿结婚的事情。

　　那天早上，秦长昼来到公司，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能听到他们大声讨论的声音。

　　“没想到岑灿这小子结婚了这么帅啊！”
　　“他老婆也挺漂亮的，好羡慕啊！”
　　“我说他这几个星期怎么不在呢，原来偷偷跑回家准备婚礼了。”
　　“岑灿真不厚道，结婚这么大的喜事，都没喊哥几个过去。好歹告诉我们，让我们沾沾喜气吧。”
　　“就是就是，下班了去他家盘问他。”
　　“一直以为岑灿单身呢，要不然就和秦总有点什么，我打死都想不到他竟然结婚了，还是和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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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昼悄无声息地走到这一群人的后方。秦总身材高挑，不难引起人的注意，所以有几个员工本来想围观的，看到秦长昼了，就唯唯诺诺地缩回了工位。

　　当然，一群人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看清秦长昼铁青的一张脸后，落荒而逃地跑回工位的有，蹲下试图消失的也有，打算偷偷溜走的也有。

　　带头吃瓜的那位默默收起了手机，佯装认真工作的样子。

　　秦长昼走到“吃瓜头领”的身边，压低腔调，以命令的语气：“视频发我。”

　　而后不是那么洒脱地回了总裁办公室。

　　吃瓜头领很快就把岑灿结婚的影像微信发给他了，他加载好视频后，忐忑地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岑灿穿着一袭黑色西装，很是庄重。这是秦长昼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岑灿从来没有穿过西装，每天都是各种衣服搭各式小球鞋。

　　打扮很稚嫩，不成熟，像个还在上高中的小朋友。

　　可是，视频里的他，垮着一张脸，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这让秦长昼看得心揪着疼，他不开心，秦长昼最见不得就是他不开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秦长昼总是能哄他开心。

　　结婚都不开心，怎么可能爱他的妻子……

　　可是他们结婚了，他们是合法夫妻，无论如何都和秦长昼没有关系了。从此以后，岑灿也不需要依赖着他了，灿灿有他自己的家庭了。

　　结婚这件事情对于秦长昼打击很大，相恋那么多年，岑灿明明唾手可得。最后还是输在了性别上。

　　秦长昼一蹶不振，无心打理公司，他去医院检查过了，中度抑郁。后来公司利润负增长，他没了爱情，没了事业，什么都没有了。

　　被媒体吹上天的秦长昼，也变得这么狼狈了。

　　他有了轻生的念头，在打算割腕之前，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岑灿的。而岑灿并没有接，他留了言。想说很多话，但是他最后只留下了一句：
　　“灿灿，我爱你。”

　　他躺在床上，伸出双手，一手握着刀。
　　冰冷锋利的刀刃与他的皮肤轻轻接触，随后出现一道浅浅的划痕，此时动脉血已涌了出来，光滑洁净的刀刃被染上鲜血，顺着他手臂的方向，流了下来。
　　慢慢等待死亡的感觉太痛苦了，比他割腕还要痛，他用了些力，刀刃在他手腕留下深深一道痕迹，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有几滴滴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手垂下，觉得有些缺氧，很冷很冷，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呼吸凌乱了。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都是关于岑灿的。
　　死到临头，他还在想着“背叛”他的岑灿。

　　他撇过目光，注视着从自己体内不断涌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了他纯白的被子。他双目缓缓合上，永堕梦镜。

　　忽觉身旁许多东西闪过，秦长昼像是被人扯着往回走。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在呼唤着他：“秦总？”
　　他能感受到自己真实的身体被人摇晃，他有意识了。

　　他睁开了眼，猛地抬起头。
　　饭店里各种菜的味道，以及嘴里烈酒的味道一瞬间向他冲来，周围一片喧闹，他有点难以接受这么多复杂的味道突然出现在他口腔中，恶心得想吐。

　　“秦总，我们都要回去了。”方致澜木讷地向他解释，而后想到他开车来的，又喝了酒，就适当的关心了一下，“您……喝酒了能开车吗？”

　　秦长昼还有些没缓过神，他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形，他不是割腕自杀了吗？怎么会在饭店？他环顾四周，看清身旁一群人都是自己的员工，以及听清方致澜那句话，回味后，他才明白，这是他们拿下项目后出来聚餐。也是在今天，他和岑灿认识了。

　　他急忙伸出左手，查看手腕上的伤痕。

　　惊奇地发现。
　　手腕上没有伤痕。

　　他是重生了？
　　上天是给了他再次来过的机会？

　　他明白了，是上天可怜他，看他为爱伤透了心，不惜命又自杀，希望他重新来过，好好做人。

　　既然如此，他宁愿再也不要遇见岑灿。

　　“你送我回去。”秦长昼给了方致澜一个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答复。

　　众人喧嚣声顿时停下，沉默片刻后，众人纷纷响起了起哄声，“哎呦”声此起彼伏，眉飞色舞一大片。
　　“致澜哥快去吧。”
　　“致澜抓住机会哦，机不可失。”
　　“秦总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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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秦长昼都知道方致澜对自己有意思，就凭公司员工每天不停八卦，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总是能听到女员工说：“秦总是一点都看不出方致澜喜欢他啊。”
　　或者说：“方致澜每次见到秦总，那个小脸，红的呀~”

　　话语间很暧昧，也很玩味。

　　重生了，就没必要重蹈覆辙了，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了。

　　“啊？”方致澜受宠若惊。

　　两人在瑟瑟寒风中，方致澜替秦长昼拿着西服外套。
　　秦长昼双手环在胸前，微微撇过头看着那位站在自己车前愣住的方致澜，眉头皱起，迟疑道：“你……怎么了？”

　　方致澜瞳孔放大，他木木地转过头，面对秦长昼说话有些不利索：“这、这迈巴赫，我不会开。”
　　况且他还没有A1驾照。
　　对于不会开的车，本来就很慌了。别说会开不会开，给方致澜三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带着秦长昼开迈巴赫。

　　“57s不需要A1驾照，没事的。”秦长昼不在乎方致澜会不会开，就算开着二十迈爬回家也可以，完全没问题，现在不是特别晚。

　　方致澜依旧拒绝：“别别别，秦总，我没这个胆子，我害怕。”

　　秦长昼抿了抿唇，靠着车，问他：“我喝酒了，不能酒驾，你又不会开。那请方组长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顿时，方致澜有了压迫感，他有些慌张地翻阅着手机，不知道在点什么，而后，将手机屏幕亮给他看：“秦总，我给你找了代驾。”

　　代驾？
　　秦长昼清晰地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出来聚餐，总是请到岑灿的代驾，两人才逐渐熟悉了起来。就连第一次见面，都是因为岑灿代驾。

　　他已经不想再遇到岑灿了，可他不确定方致澜请的代驾是不是岑灿，又不好意思抢别人手机过来看，太没礼貌了。

　　静静等吧。
　　已经不是秦长昼请的代驾了，已经不是原来发展的路线了，总不能方致澜请代驾也能请到岑灿吧……

　　两人就站着等代驾来，过了段时间，方致澜有点冷了。
　　“秦总，你冷吗？”方致澜已经冻得不行，嘴上还关心着秦长昼冷不冷，“要不要把衣服穿上？我穿棉袄都有点冷。”

　　喝的那些烈酒让他浑身滚烫，他一点都不冷，甚至还很热。

　　“我不冷。”撇过眼来看到瑟瑟发抖的方致澜，反过来关心他，“你冷啊？”

　　“没有没有。”方致澜连连摇头，表示他十分确定及肯定，他一点都“不冷”。

　　远处驶来一辆小电动车，秦长昼注意到了，目光一直紧锁着骑车的人。黄色的马甲工服下，是一件青绿色的羽绒服，他径直开到了两人面前，下车询问：“请问是哪位老板尾号0984？”

　　眼前之人摘下黄色头盔，头发被弄得凌乱，秦长昼眼睛渐渐动了情，他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岑灿，这是大二时的他，看上去明明那么单纯。

　　方致澜立即指向身旁的秦长昼：“是他，他请的。”

　　“老板，你的车呢？”岑灿抬起眼，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岑灿并不认识他。

　　秦长昼即刻回过神，抬了抬下巴，示意是眼前这台迈巴赫。

　　“迈巴赫？”岑灿眉头微微紧皱，他还没开过迈巴赫，今天第一次，有些惊诧，有些怀疑，问道，“是s62吗？”

　　秦长昼轻轻“嗯”了声，记得岑灿会开迈巴赫，忽然想和上一世一样故技重施，问他：“不是，会开吗？”
　　不知道为什么，和岑灿说起话来，像是情不自禁。他无法控制。

　　“开过。”岑灿抬了抬眉，表现一副“开过了一点不新鲜”的样子，随后露出稚嫩的笑容，“老板放心吗。”

　　“嗯，放心。”秦长昼信任他，很信任他。

　　“秦总，你的外套，我先回去了。”方致澜将他的西服外套硬塞回去后，灰溜溜地跑了，秦长昼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回去。

　　车上开了暖气，秦长昼并没有对他的车做过多介绍，基本上都一个样，他相信灿灿可以开。
　　岑灿坐在驾驶位上，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而秦长昼坐在后排，他斜后方靠窗的位置。

　　秦长昼看着岑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想了很多很多。

　　天注定，他们一定会相遇。

　　他注视着他不太完整的侧脸，若有所思：灿灿，我本来不想再遇到你的。可是谁知道，天注定了，我们一定会相遇。我不想恨你，可是现在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上了我的车，你想怎么下去？我到死都不知道你结婚的苦衷是什么，你背叛我了，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都是你应得的。灿灿，如果我也让你尝一遍我当初是什么滋味呢？如果我要报复你呢？

　　秦长昼心中的毒芽萌发，既然上天注定了，他们一定要相遇，那他也不会逃避了。

　　原本，上一世不论他们如何纠缠的，这一世他都不想再重新经历一遍，重蹈覆辙对于他而言，没有意义，他想放过岑灿，也想放过自己。
　　可如今，差强人意，那个叛徒再次出现了，他不想放过了，他也想让岑灿知道，什么叫做星光陨落千丈，什么叫做与心爱之人爱而不得。

　　是，我可以做到恨你是假的，可以做到爱你是假的，可以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亲眼看着你星光陨落，想亲眼看你哭着求我原谅你。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也知道什么能压垮你。我不怕重生，也不怕你忘记，我能让你像原来一样爱我，也能让你对我恨之入骨。

　　灿灿，恨你不是我想的，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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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完撒花~~~~
苦苦存稿，一年归来仍是不够挥霍
祝大家读文愉快
（解释一下岑灿和他妻子结婚事件，不存在同性恋骗婚行为，女方知道自己丈夫为同性恋，并且不同房，只在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