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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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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短暂又暴烈的雨之后,酷夏正式来临,背光处仍旧高温不减,逐渐有蝉的尸体从树上落下,留在路上被来往车辆或行人碾压至破碎。
工作本就繁忙,在不同的案件和文件之间分身乏术,为了调查广笙的事,俞今又牺牲了她大部分的休息时间,在无休止的体力透支之下,俞今终于病倒了。
单与文看着温度计上逼近40的数字,皱着眉头无可奈何,他将手贴上俞今的一侧太阳穴,滚烫得和酷夏无异。
异常的体温让俞今感到浑身发冷,她裹紧了被子,头两侧的胀痛让她无法安稳入睡,却又无力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被丢尽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整个人眩晕到天翻地覆。
等俞今再醒来,房间内漆黑一片,只记得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但记不清梦的内容,脸上不知为何有泪,她的额头和后颈全都是冷汗,耳畔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俞今摸了半天手机没摸到,也不知具体时间,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后被白昼刺到了双眼。
她其实并没有睡多久,只是过高的体温让她感知异常,她晕晕乎乎地走出房门,只见单与文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
夏日午后蝉鸣阵阵,窗外树影落在他的眉间,摇曳不停,已经过了阳光直射的时段,此时的光影显得他的五官更加柔和,让俞今的心也软了一瞬。
单与文头发蓬乱,眼底下有淡淡青黑,他的工作比俞今更繁忙,因为工作性质,压力也更大,在医院要替人看病,回家还要照顾俞今,让人于心不忍。
俞今停在远处注视着熟睡的单与文,听着他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心中隐隐的难过逐渐淡去了。她曾经欺骗自己,她不需要他人的爱意,后来才逐渐明白,她不是不需要,她是没能力。她需要牢牢把握住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心情,以至于她没有空隙可以留给其他人,她没办法忍受人生中出现不安定的因素,而世界上最不安定的就是人心。为了控制住她苦心经营的安稳人生,她可以放弃浪漫或是陪伴之类的东西,这些在她看来太虚无飘渺了。
遇到单与文是因为不可控的契机,爱上单与文是因为不可控的自己,她一度觉得惶恐,她害怕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她承认她的心依旧刻意保持着距离,以免在失去之后踏入万分悲伤的深渊,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各种意义上的伤心。
单与文是敏感又细心的人,他发现了俞今的回避,所以总是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他什么也没说,却做得够多,他笑意连连望向俞今的眼神,他规律轻拍俞今后背的安慰,他安静地和俞今额头紧贴,他们鼻尖相触呼吸缠绕,爱意在每个细小瞬间具像化。
相爱的人应当是互相依靠,俞今如今已经确认单与文就是她的依靠,那么她是否能够成为单与文的依靠呢?
俞今脚步虚浮地走近单与文,想为熟睡的他盖上薄毯,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行动,却在附身时落下几缕发丝扫混单与文的脸庞,让他感到一些细碎的痒,他皱了皱鼻子,却没有醒来,俞今松了口气,坐在沙发边静静注视了片刻,竟然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单与文是被猫叫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看到身上盖着的薄毯,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看来是俞今已经醒了,他想起身去房间察看一下俞今的状态,却发现脚边的地毯上正躺着俞今本人。
皮毛发亮的黑猫因为两人的溺爱已经过分圆润,此刻正趴在俞今身上,叫声中透漏着不满意。俞今穿着单薄的睡裙,在地毯上睡得不省人事,单与文见此行状,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变得更烫了。
猫轻哼了一声,眼神和尾巴晃动的频率都透露出对单与文的不满,它依旧趴在俞今身上没有动,下巴蹭了蹭俞今的胸口,注视了单与文几秒之后,它才翻身跳了下来。
单与文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醒来,导致俞今像流浪猫一样睡在地上,他连忙把俞今抱回到卧室床上,抱起的过程中发现俞今的腹部和胸口都有融融暖意,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猫的世界很简单,腹部是脆弱的地方,长睡不醒的人类似乎有病弱甚至死去的迹象,它凑近俞今的脸,感受到她没什么规律的呼吸,看着她无遮无掩的身体,稍作思索便趴上了她的身体,紧紧护住了俞今的腹部。幸好猫的体温高于人类,它向俞今的身体传去了源源不断的热意,但随着时间过去,俞今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沙发上的单与文也依旧在熟睡,于是它扫了扫尾巴,开始大叫了起来。
俞今被转移到床上的过程中迷迷糊糊地醒了,她被单与文强制用被子埋了起来,但手却偷偷从被子中溜出来,牵上了单与文的手臂。单与文看着她因为高烧而异常红润的脸颊,心中的内疚更上一层楼。
因为这个带有爱意的乌龙,俞今在医院挂了三天盐水才恢复,期间单与文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想跪地求饶,但俞今本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看着单与文愧疚的表情,偏过头略作思考。
安静的夏夜中,两人依偎在一起,单与文借着月光看向俞今因为反复被戳针而淤青的手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俞今反握住单与文的手,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觉得,我是你的依靠吗?”
单与文有些错愕,或许是困意让他不再滴水不漏,他回答道:“哪有男人说要依靠女人的,但也不是说你不可靠的意思,怎么说呢,我更希望我成为你的依靠。”
俞今用力掐了下他的虎口,把单与文的困意都击退了几分,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俞今翻了个身,注视了他一会儿,因为背着月光让单与文看不清她的表情,就在单与文打算起身坐正之际,俞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相爱的人本来就应该互相依靠不是吗?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你不是因为偏爱我才对我好,而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善良又有责任心的人。或许你不知道,又或许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即使你无时无刻地担心我、关注我,我依旧可能会跑到你视线之外的地方。”
“在你的视线之外,我生病了,是因为工作太累体质太差;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突然从温暖的被窝跑到了地毯上睡觉,是因为我太随心所欲又过分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换到其他任何事上,甚至换到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你不需要,也不应该,无时无刻充当着照顾者或是保护者的角色。”
俞今将身体靠近单与文,手脚并用地抱住他,她的眼睛在夏夜中依旧亮闪闪,浓重的鼻音却让她的嗓音更加甜腻。她认真地注视着单与文,那双眼比月光都要深情,她将脸靠在单与文的肩膀处蹭了蹭,仿佛下意识般地说道:“全世界我最最最最最爱你,我希望你依靠我,我也想照顾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在黑夜中,单与文突然一瞬间红了脸,又有那么一瞬间想落泪。俞今直截了当的突然告白让他感到有点害羞,但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俞今竟然那么了解他的内心想法,被人戳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与此同时,心中翻涌的感动更是难以言喻。
社会规训下要求男人顶天立地,再加之曾经少年时的经历,父母的重心逐渐偏向姐姐,他的重心也偏向了姐姐,没有余地留给自己。成人后步父母后尘当了医生,这份工作需要全身心的投入,没有一秒可以懈怠或分心。这些都让单与文愈发苛责自己,很多时刻,他也会感到悲伤,更会感到挫败,内心无力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能诉说。他时常忍耐,忍耐不下去就去运动,让坏心情随着汗水一起离去,可它们或许从未真正离去。
但现在有人对他说—“你很好。”
她说—“全世界我最最最最最爱你。”
为此,他甘之如饴。
单与文吻了吻俞今的额头,又把她搂紧,哄着她早些睡觉,因为不好意思,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怎么生病了变得爱撒娇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直白地告白。”
俞今戳了戳单与文的侧腰,在夜色中笑得狡黠,她继续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单与文嘴硬说没有,俞今却在偷笑:“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的身体出卖了你,你现在的体温比猫都要高了。”
俞今把他又抱紧了一些,她轻声说道:“我应该本来就是爱撒娇的人,只是我会伪装而已,我以后会更加毫不吝啬地向你表达爱意,因为你也是这样对我的,你要做好准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