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阮棹

21、（二十）烟雨

　　画舫泊到了岸边，翡翠等人已经在岸上等候多时。兰若第一个下了船，谁也不理，径自携了翡翠的手道：“走，咱们逛街去。”
　　翡翠诧异地张大了嘴，见兰若一脸怒色，洛常沉默不语，心知他们吵架了，便乖乖地随兰若走开。
　　走过几条清冷的石板街，便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巷。别的街边种的都是梧桐，这条街却与众不同，夹道相迎的，是一树树盛放着的桃花。
　　街两边满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街上小摊小贩也数之不尽，捏面人的、吹糖人的、测字算卦的、卖烧饼的、卖糖葫芦的、卖烤地瓜的……
　　翡翠喜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没半个时辰，杂七杂八的东西就买了一大包。兰若却只是懒懒地随着她走来走去。
　　忽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挤过去，差点把她撞倒。兰若看了看那人的背影，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正自纳闷，身边一个妇人提醒道：“姑娘，快看看你荷包还在不在？”
　　兰若低头一看，果然荷包不见了。她满心怒气正没处发泄，见那汉子没走远，便三步两步跑过去揪住他。
　　那汉子吃了一惊，暗暗从袖子里抖出一把小刀来，对着兰若一晃，想让她知难而退。兰若冷冷一笑，翻手握住了他抄刀的手，对着手腕一用力，那汉子“哎呦”一声，刀子便落了地。
　　“好！好身手！”看热闹的人纷纷叫起好来。
　　那汉子知道她不好惹，便掏出她的荷包递给她。兰若本希望他是个厉害角色，和自己好好打上一架，不想他这么容易便被制服，心里好生无趣。她到底心软，不忍心把他扭到官府去，便放他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中飘起雾蒙蒙的烟雨。
　　许多小贩收起摊子走人了，闹市渐变冷清。翡翠买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上，问道：“小姐，饿不饿？”
　　兰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看着面前飞过的雨丝，想起不久前，京城的一个雨夜，她也曾放过了一个剪径的匪徒。
　　当时洛常也在。他说不放心她一个女子独自夜行，所以跟了她一路。
　　还真是有点善恶莫辨啊……
　　多半他只是在吓唬我。
　　但……如果是真的呢？
　　兰若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少海穴上按去。

　　洛常微笑着听颍州府的官员们述职。
　　他心神的一隅，却惦记着兰若这个笨丫头。她不知是不是还在气嘟嘟地怨着自己？若是这样，未免也太笨了。
　　到最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讲完，天色已晚。洛常笑着道谢，遣散了他们，自己换了便服，和小高撑了把伞上了街。
　　满天遍地的烟雨仍然缠缠绵绵地飞着。这个钟数，她应该在吃饭吧。
　　于是他慢慢的走着，细细留意街两边的小吃铺子。终于在桃花街的四味元宵店里找到了她和翡翠。
　　洛常悄悄地走近，见她仍是脸色沉郁地呆坐着，暗觉好笑。
　　他不动声色地在她身边坐下。兰若看见，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洛常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我究竟有没有暗算你，你试一试便知，何苦气到现在？”
　　兰若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看你一路上杯弓蛇影的，我便猜到你家里人要害我。傻姑娘，若有你做挡箭牌，你爹哪里那么容易会对我下手？所以我方才对柳中原信口胡吹几句，便把他吓住了。”
　　“……但你方才说得煞有介事，不像是编的。”
　　“这种毒是有的。是张府的秘传，每个月如果不服用解药，便会死去。我外公手下的死士，都用它来控制。小时候听我妈说起过，所以记得。这毒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阮郎归’。”
　　兰若淡淡一笑：“果然好名字……你手上有它的解方吗？”
　　洛常笑道：“若我有解方，它早就不是秘传了。”
　　“我想也是……”兰若神色一黯，旋即又笑道：“这里的元宵真的很好吃，你也尝一碗吧。”

　　今晚的京城，也是烟雨天气。
　　运河的码头，燃着星星点点的渔火。一个落魄书生背着大包袱，打着一把大伞，向一个船家问道：“去不去浙江？”
　　船家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眼，道：“给十两银子，就送你去。”
　　书生默默地掏出二十两银子。船家的眼睛陡然一亮，满脸堆笑地道：“快请上船！别说是浙江，便是坐到福州也行啊。”
　　书生微微一笑，刚要上船，忽然身后有人唤道：“堂主。”
　　他一回头，便见到一身黑衣的阿冰举伞伫立在他身后。
　　秦蒙叹道：“你来干什么。”
　　“您带我一起去浙江吧。”
　　“阮郎归的药性还有十日就发作了。十日之内你根本无法赶回京城，唯有死路一条。”
　　“那又怎样。”
　　秦蒙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神色中那一种倔强。
　　她十二岁时来到一品居，到现在整整五年。虽然自己不准她以师父相称，但在他看来，她一直是自己的弟子。
　　江南第一快剑的所作所为，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或理解。不想他的弟子，也是一样。
　　“上船吧。”秦蒙微笑着说。

　　雨势没有变大，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吃完元宵的两个人撑着伞，在桃花街上慢慢地走着。
　　兰若笑问道：“皇子殿下不知是喜欢宫中多些，还是喜欢这里多些？”
　　洛常看她一眼，深情款款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啊。”
　　兰若吸了一口凉气，笑道：“有没有听到鸡皮疙瘩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声音？”
　　洛常笑着捏捏她的脸，“宫中自然不如民间活得自在。所以以后我若被封王，一定要找一块远离京城的封地，山高皇帝远，没人管束，到时咱们再畅游天下，如何？”
　　“果然好主意。那么封在哪里好呢？”
　　“杭州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颍州西湖已经美成这样，杭州西湖想必更胜一筹。”
　　“好啊！杭州不只有西湖，还有灵隐寺，还有三生石，我都是要看的……”

　　兰若若无其事地和他说笑着。但她心底，正隐藏着无法消除的不安。
　　神门、少海，或是心经肺经的任何一处穴位，按下去，都觉刺痛。
　　确实是中了毒的。
　　下手的人当然不是洛常。但到底是谁呢？
　　她已猜到了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人生在世，锁务缠身。想按时更新真是困难啊。:( 偶只有量力而为了。
**俺最喜欢的天气，第一是大雪，第二是烟雨。另外荒草斜阳的景致，也很神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