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22、阵前遭虏迫

　　西凉出骏马。
　　大隋的战马多数来自西凉。马匹高大体健、速度快、进退灵活。而陈国的战马普遍腿脚短小，奔跑速度相对慢很多。
　　如果两军对垒，隋方的战马无论在体格速度，还是灵活性都占尽上风。骑上高头大马的隋将在战斗力上会如虎添翼，杀伤力大增。
　　而今，正值隆冬，军中理所当然用饲料喂马，一直都好好的。不想这两天内，成群的马儿无端瘁死。
　　大战在即，这简直是阵前才发现丢了兵器！
　　跟随大军驻扎在建康对岸的所有将领都云集在杨广帐中，争先恐后的报告着自己旗下的损失。

　　高颖默默的听完了，才咬牙切齿的喝道：“那些马夫可全都给我抓起来了？传我的话，一个个严刑拷问，不说真话的统统往死里打！”
　　宇文英杰素知杨广善待兵卒，绝少对兵卒用刑，他把目光投向杨广，想知道杨广的意见。
　　“等等！”杨广果然抬起手说，“先把他们关押起来，然后把每个马队的大队长领到这儿来，由本王和高长史亲自审问！”
　　他转向高颖，道：“高长史，这事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这里头想必有人安排策划。擒贼先擒王，我们就先从主管入手吧？”

　　杜彦上前拱手道：“王爷说的有理，那些马夫加起来近万人，如此大规模的动刑拷问，怕会引起军中恐慌！同时，请王爷和长史下令，让各将领挑选信得过的士兵暂时看管马匹。”
　　杨广道：“高长史，你的意下如何？”
　　高颖脸色阴沉的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大家分头回去，全军戒严！实行人盯人的一级警备，有违令者立斩！再也不能出差错了！不是高某心狠，大家都知道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疏忽！”
　　众将领命而去。

　　帅帐内，杨广和高颖相对无言。两个人都感觉到了逼在眉睫的危险——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啊！
　　高颖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说：“王爷，陈叔宝那边该还是孔范这个宰相掌握朝政？这次，如何我们竟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孔范身边的亲信早已被收买，隋军开战以来节节取胜有一半是他们的功劳。
　　杨广星眸微睐，道：“张丽华——她那边有没有我们的人？她才是陈国真正的掌舵人。”
　　“她？我们只能在外围搞小动作，插不到她身边去。”
　　“长史，也许我们必须……”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建康城，陈国的皇城内。
　　右宰相张德尉宣布了隋军的战马被大批的毒死这个消息后，满朝振奋。一直被阴翳笼罩的天空也似乎出现了阳光。
　　孔范第一个跳出来，痛心疾首的说：“哎呀，这些都是我们的战马，为什么让它们死去？”

　　孔贵嫔也作生气状：“谁出的主意？隋军一旦过江，这些战马可就是我们的了！这下子全没了！”
　　张丽华美目里升起寒气，她冷笑道：“他们的战马死去，正好削弱敌人的战斗力。孔相难道认为不是好事？”
　　“张贵妃，我们的大军已经部署好了，只等敌军下水，管保他们又来无回！他们的战马到头来将必是我们囊中之物，死了岂不可惜！一匹骏马可是千金难求！”孔范振振有词。

　　大殿之上，很多官员齐声附和孔范。胖墩墩的张德尉眼看陈叔宝对孔范等人的说法深以为然，无可奈何之致。

　　正月中，陈叔宝下诏，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等七员大将，各率大军迎战隋兵。全国总动员，上下一心齐抗敌，连同和尚道士都不得免役，誓将入侵者扫荡一清！

　　此时，西路韩擒虎，东路贺若弼所率隋军，已经每日攻城略地，不断蚕食陈国领土，两支劲旅如同有力的钳子，正在逐步向建康收紧……

　　桃叶山军营。
　　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连绵几十里，如在渊之潜龙，随时等待腾飞的到来。

　　方嘉良陪同杜彦，宇文英杰审问马夫队长，折腾了一整夜，回到帐中，已经累到极点，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定定神，怀疑自己在做梦，就用力睁大眼睛，伸出手去摸索，触手的都是木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才惊骇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木箱子里！而且这木箱一直在轻轻晃动，耳边还不时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和……风声？！

　　被人抓了！
　　难道自己在水上？江面上？这不是木箱，是船！
　　这发现使他肝胆欲裂。他猛地坐了起来，头上冒出冷汗，恐惧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忍不住急促的喘气，浑身上下的检查了一遍。还好，没有受伤，没有被铐上或锁上。想来是被人下了迷药后弄了下船的。
　　静静的呆了一阵子，一时心潮起伏，几百个念头飞闪而过。

　　忽然，他觉得这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是谁？”
　　“嗯……嗯”有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慢慢小心的摸去。最黑暗的角落果然还有一个人！他触摸到了对方的衣服。
　　那人“呃，呃”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方嘉良听出对方口里肯定被堵住了，就摸索着摸到那人的身上，手臂，颈项，嘴——果然，那人嘴里被塞了块布，他用力一拉，把布拉了出来。低声问：“你是谁？”
　　那人喘过气来才说：“是我！素新！你是嘉良吧？”

　　“你也被抓来了？”方嘉良问完了马上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帮我把绳子解开？”

　　方嘉良这才醒起，手忙脚乱的帮她解开束缚。
　　两个人低声说了自己被虏来的经过。原来素心是在回营的半路被劫持的，三个劫持者都蒙面，也不说话，功夫却高明，素心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一招半式就被制服。

　　“我们是在船上吧？”嘉良不肯定地问。
　　“嗯。”素心说，“那几个人对这里非常熟悉。”
　　“希望我们不会被抓到陈国去吧！”他非常不安，“你说，他们抓我们来干什么？”
　　他们自问在这几十万人中只是无关重要的角色，怎么会被人盯上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他们在黑暗中互相靠着，低声地商量着对策……

　　忽然，一阵脚步声后，他们的头顶的舱板猛地被掀开，强光刺眼。一个人跳了下来，还有两个守在上面。
　　两人闭上嘴，都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酷刑？逼供？
　　以前见过的所有种种一起涌上心头……

　　来人身材健硕，背着光，看不清长相。只见双目如寒星，身上有股逼人而来的阴冷之气。
　　方嘉良脑子里飞快的把曾见过的人想了一遍，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出类拔萃的，见过一次决不会忘记。
　　“两位，想不想活着回去？”来人开口问道，嗓音冷峻，毫无温度。
　　方嘉良笑笑：“能不用死，当然想活着。”
　　“不想死，就和我合作。”
　　“你要我们干什么？我也要看看是不是力所能及的。”方嘉良问。

　　“很简单，你可以选择的，是把你们的防布图交给我呢？还是……”他扔过来一个小纸包，“这是毒药，你们的命，或者杨广和高颖的命。

　　“哈哈，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文书，整个战线的防布图，我根本不可能摸得着啊！”方嘉良朗声大笑，“毒药！本来，元帅和士兵们经常一起吃饭，还有那么点机会。现在战马被毒死，全军上下，戒备森严，所有高级将领的吃食都有专人负责，我哪儿沾的上边儿？阁下恐怕是抓错人了。”

　　“不查清楚，我们也不会请你们来。”那人冷冷说，“你们两个，我只放一个回去。方主薄回去呢，就拿防布图来换这位余公子回去；若余公子回去呢，就拿杨广和高颖的人头来见我。事成之后，我自会安排你们从此在我国长享福贵。”

　　素心很想笑，这个自大的家伙！把战争想的这样的儿戏！
　　方嘉良眨眨眼，说：“你凭什么就以为我们会和你合作？”
　　那人满不在乎的道：“我们是无所谓的。你们若拒绝我的好意，要沉到江里喂鱼的是你们，又不是我。”
　　“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头？”方嘉良再问。

　　对方亮若星辰的眼睛在素心身上打个转，道：“如果你让这位小兄弟孤单上路，我说不得只好做点好事，请你在洛阳的家人、情人、相好……一起去陪他了。”他说的云淡风清，可是谁也不会把他说的话当玩笑。
　　方嘉良的脸都白了，他强忍怒气，笑着说：“哈哈，祸不及妻儿。阁下如此英雄人物，又怎会做此卑鄙之事？！”
　　那人冷冷的看着他，说：“国破在即，无数的妇孺将丧命在铁蹄之下。和入侵者对比，我所做的又算得上什么？”

　　方嘉良气道：“既然有你们举国上下给我们陪葬，我们就算是死，也值了！我们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两军交战，是男人的就该真刀真枪拼一场，用这样的无耻手段，算什么英雄……”
　　那人打量着他们，嘴角泛起一丝嗜血的浅笑。

　　素心伸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转头望着那人心平气和问：“这事非同小可，请容我们商量后再回复阁下，可好？”
　　那人笑笑：“果然是个人物！难怪杨广如此看重——爽快！我就给你们半个时辰。”
　　说完，他身形微动，人已经跃回船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