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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江山已如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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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雨丝吹进亭子里,轻轻的打湿了他们的发鬓衣衾。
素心弯起嘴角,道:“我这小卒子,只有过了河,才可以发挥最大的功力啊!”
“过河?”
“明儿我以什么身份觐见你父皇?当然是南家的家奴了对不对?南家兄弟在朝中是中立派,我算是他们那边的人了对不对?”素心问。
“不,那样太委屈你了,我打算向父皇推荐你到我身边来。以你的才华,建功立业不是难事啊,英雄莫问出处,谁敢小瞧了你?”杨广道。
“别,别,你可别帮倒忙!”素心忙摆手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事儿,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有私交!我要做你的‘暗器’!”
杨广注视着她,她说:“中立派的人一直都是各派势力拉拢的的对象。我出身低微,不引人注目,正好在河的对面为大哥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大哥,我只要你信我,将来无论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有猜疑之心。眼见未必是实,耳听的也不能全信。”
她坏坏地笑道:“暗器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防不胜防,招招致命啊!!南家兄弟在朝中朝外的实力都不可低估,如果,我能让他们成为暗中支持大哥的力量,那就更加完美了!所以大哥,我的想法就是,让我这小卒子过河,这样我才能将军抽车!”素心双目发亮的道,一张脸在晦暗的天色中看起来焕发着说不出的魅力。
杨广紧紧地皱着眉,道:“这计划听起来很好,但是我不想为了自己,把你放到那样危险的境地,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不,不委屈,哈哈!”素心爽朗地笑道,“这样完美的计划,我想起来都热血沸腾。能参与其中,实在是太好玩了,没有什么委屈的。大哥,我天生就不是个君子,这角色实在是为我度身定做的,你不让我做,我跟你急啊!”
杨广急了:“你还在小孩子气!你以为是玩游戏么?一旦有什么差错,会有杀身之祸的!再说,就算成功了,你的人品信誉呢?人们会怎样看你?将来如何服众?”
素心扬眉笑道:“生死有命,命薄的人走在街上也会被马撞死。哪能担心那么多?至于将来,我对任何官职都没兴趣,也不想费心去服众。我这种人,叫做‘见光死’,懂吗?”
杨广气结:“你没事干嘛这样诋毁自己?”
素心正色道:“大哥,我太清楚我自己了。”
他见她在冷风中哆嗦了一下,唇色也变得青白,就说:“很冷么?我们不如到屋里吧。”说着很自然去拉她起来。
素心情知他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些机密话题才冒雨在这湖中吹风的,现在说得差不多了,就顺势站起,把手抽出来,环视四周,鬼鬼祟祟道:“兵者,诡道也。我们可以在敌人那边安棋子,别人也一样会在大哥身边插钉子。这里的人,全都信得过么?”。
他向着岸边打个手势,说:“这里是我的私宅,连晋王妃都不知道的。任强陈浩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贴身的侍卫,我和他们情同手足,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信任,这人心也太可怕了!”
素心清清冷冷道:“平白无故的谁也不会轻易出卖主子或朋友,但是如果有人用他们挚爱的人去要挟他们,你说,他们会如何?”
远远的看到有人拿了两把大油纸伞往这边走来。
杨广盯着她说:“你呢?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她萧索苦笑:“要成大业者,就必须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心中无爱无情,我还在修炼中。师傅常说,自己心头最爱的人或物,都不可以让太多的人知道,藏得越秘密越好。永远没有人知道就没有人会打它的主意。”
杨广叹气道:“无爱无情……太难了。”
“大哥,你所爱的所重视的,即等于你的弱点,千万不要轻易让你的对手得知,那会成为敌人手中的把柄……”素心道。
“难怪,我就不知道你这小狐狸的底儿。”他静静说到。
“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素心语气充满惆怅。
“嗯?”杨广的声音在空气中低低回旋。
陈浩南和一个仆人举着雨伞接他们来了。
素心马上换了轻松的语气:“这雨赏完了,画儿也画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杨广道:“到屋里喝杯热茶去再说吧。”
仆人们就为他们撑起伞,先后离开亭子。
和外面对比,屋子里暖洋洋的,还有一股兰花的清香。
一进门,陈浩南就吩咐仆人准备几样小菜,热茶。
素心留意到这里的人都称呼他做“公子”,连任陈二人也一样,估计这里的仆人不多,也不清楚杨广的真正身份。
不一会,两盅炖品先端了上来,素心一看,是田七炖鸡,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边吃边闲聊。两人从初相识起一直都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天文到地理,从风土人情到诗词歌赋,从五行八卦到医学药理,各有各的见解,争持不下,落到对方耳里偏又非常受用,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同一件事,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的!这种棋逢对手,互相在过招中一起提升的痛快真是只能意会不可以言传。
候在外面的任强和陈浩南起初还听得明白他们的话,越到后来就越发糊涂了。只觉得屋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投机,旁人却是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来是因为他们的话题涉猎甚广,二来更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常常是一个才讲了半句,另一个已经一迭声地开始说自己的歧见了。
陈和任多次对望,心里都觉得玄乎,不知道原来可以王爷这样饶舌的!也从来没有见过谁在王爷跟前可以这样放肆!一会儿听到他们小声说大声笑,一会儿又各执一辞,唇枪舌剑。
第二天,黎明时分,果然有旨意到南家,皇上要传那天救人的小子觐见。
昭明忙命人驾牛车到余家,接上素心,一起进宫。
金銮大殿上,杨坚和独孤皇后高高在上,三公三省的各级官员各就各位,庄严肃穆的分立两旁。
南昭明领着素心来到杨坚座下,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禀明是奉旨带家奴觐见天颜。
杨坚让两人起来回话。
独孤皇后温言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素心眼观鼻,鼻观心:“禀皇上皇后,小民何齐,今年十八岁了。”
“那么单薄的身子骨,哪儿象十八岁? ——哪里人氏?”
“回皇后,小民本是孤儿,被师傅收养,一直住在城里。所以,小民并不清楚祖籍哪里。”素心答,“而且,小民的年龄也是师傅估算的岁数,并不确切。”她立心要把自己的底细搞得越糊涂越好。
“嗯?南卿家是你的师傅?”皇后好奇了。
“回皇后,不是的。”
“那你是如何到南家的?”
“回皇后,师傅的女儿嫁入南家为妾,小人就跟了过去侍奉姑爷,并不曾卖身——其实小人从小跟师傅姓余,到南府侍奉姑爷才蒙姑爷赐命何齐。”素心照原先商量好的含糊的说,眼睛的余光看到杨广的靴子和袍子的下摆,知道他就站在太子身边。
皇后和颜悦色地对南昭明道:“既不是卖身,就不必脱奴籍了。南卿家,让他恢复姓名,回本家罢。”
南昭明连忙应是。
杨坚见此人虽然身份低微,可是口齿伶俐,态度平和恭谨,大有好感,就开口道:“你可识字?”
“回皇上,小民曾随师傅学医,所以……略识几个字。”素心答道。
杨广悄悄笑了笑:这都叫“略识几个字”?
杨坚继续道:“你临危不惧,舍身救主,忠义可嘉啊!”
素心忙拱手弯腰,朗声道:“回皇上,这全是托王爷的鸿福,小民不过尽本分。皇上的夸赞,小民愧不敢当!”
皇后越发喜欢,转头微笑着低声说:“皇上,这小子很识大体啊,让他呆在民间,是埋没他了。”
杨坚点点头,想起那日在场之人的描述,当时确实情况危急,只在分秒,若不是眼前此人奋不顾身相救,广儿被一剑透胸,恐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念及此,他道:“你可想进卫禁军,当个带刀侍卫?御前听差?”
带刀侍卫都是五品以上的官阶,加上在皇上跟前听差,实在是天大的恩赐,纯粹属于破格提拔了。
这样的封赏,连杨广南昭明都没想到,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替素心欢喜。
素心愣了愣,道:“皇上的恩赐,小民感激涕零。不过小民武艺太差,况且右肩的伤令小民右手无力,实在无法担此重任!恳请皇上皇后见谅。”
她满脸为难,言辞诚恳的样子令皇后满心怜惜,对杨坚道:“这孩子说的也是实情,难得他不贪心!皇上,要不,我问问他有什么愿望?”
杨坚点点头。
皇后就开口问道:“那么,你自己可有什么愿望?”
一下子,金銮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屏住气,想听听这个小子到底想如何?
素心抬起头,平静的望着皇后,说:“小民不过尽本分而已,心中并无所求。 ”
皇后微笑道:“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如果有,不妨报上来,皇上和本宫赐婚予你们,并赏你院宅一套,让广儿为你们筹办婚事。 ”
杨坚捋着胡子,笑着连连称好。
南昭明忍不住低着头笑。杨广也好奇地支起耳朵。
素心情知再推趟就会让皇帝皇后心中不快,弄巧成拙,于是就说:“回皇上皇后,小民并没有意中人。师傅常说,男儿未立业,不可成家。小民学艺未精,至今一事无成……”
皇后笑道:“这个容易,你既曾学医,干脆就随御医们宫里听差罢!好好栽培你!”
杨坚道:“这个主意甚好,到门下省尚药局去吧,任职医师,跟侍御医们学艺——你的婚事先记下了,等你看中谁家的女儿,朕必定为你做主。”
素心忙跪下磕头谢恩。还听到皇帝再让翰林起草表彰诏书,把此事昭告天下。
然后杨坚让一个宫人带素心退下,他们继续商议朝政。
素心往外走时,正好碰上李维侍郎高深莫测的目光,她镇定自若地在他的注视下离开大殿。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小子脑筋多半有问题,放着一个五品的侍卫优差不当,去做什么御医的跟班,职位和带刀侍卫室是云泥之别不说,为皇亲国戚看病,风险还很高,而且没有什么前程可言。
这小子看上去挺正常的,怎么就……脑子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