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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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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锡道长盛情邀请我留下来用点茶点以作答谢,而我这人又最是不懂得拒绝年老长辈的热情,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我正聊得如坐针毡为脱身乏术而发愁不已,突然外边传进来一个熟悉的娇脆女声:“花公子!”
不一会,冲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那去而复返的铁心兰。
见她出现,我心中一乐,忙站起身,急声问道:“铁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一脸焦急,微喘着回道:“花公子,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我匆匆向神锡道长一拜:“道长,事出紧急,容在下先行告别,改日再叙。”
“花公子……”神锡道长慌忙起身唤我。
我早就听厌了他的啰嗦,当即领着荷露、莲雾就跟着铁心兰出去了。
原来是来找那古怪少年。
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绝色少女。细一看,竟是之前跟踪铁心兰的那个绿衣少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那绿衣少女此时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身体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显然已经不省人事。可他仍不放过她,冷笑着抓着她的手,向自己腕上的毒蛇喂去,狠声道:“什么事你都怨不得我,你若不想杀我,我绝不会杀你的!”
我眉心微蹙,缓缓出言:“以这样的手段来杀一个女孩子,岂非有失男子汉的身份。”
他受惊抬头,喝道:“谁?”这个“谁”字才喝出,他已看见我们四人。
见是我们,他面部表情明显放松,但仍然抓着那绿衣少女的手,笑眯眯地道:“你是说我杀不得她?”
我和声道:“一个男人,对女孩子总该客气些,就算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该瞧在她是女人的份上,让她一些。”这句话未免也带了点私心,毕竟,我的前生是女性。
他哈哈笑道:“好个温柔体贴的花公子,世上有你这样的男人,当真是女人的福气,天下的女人真该联合起来送你一面锦旗才是。”
我也懒得分辩,只微微笑道:“好说好说。”
他赌气道:“但女人若要杀死你时,你又如何,难道你就闭起眼睛来让她们杀?难道你连还手都不还手。”
我正要回答,只见他怀中的那绿衣少女突然挣扎着动了起来,口中梦呓般道:“小鱼儿……江鱼,放了我……放了我吧。”
我登时变了脸色,凝视着他,一字字道:“你就是江鱼,就是小鱼儿?”
他怔了怔,道:“我这名字很出名么?”
我凝视他半晌,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抱歉得很!”
他瞪大眼睛,道:“抱歉?你为什么抱歉?”
我缓缓道:“只因我要杀死你!”
这句话说出来,他和铁心兰都大吃了一惊。
他嚷道:“你头脑有些不正常么?怎地突然又要杀我?”
我暗叹一声,道:“只因你是江鱼,所以我要杀你,芸芸天下只有一个是我要杀的人,那人就是江鱼,就是你!”
他怔了半晌,叹道:“我懂了,可是有人叫你杀我的?”
我点点头:“正是家师所命。”
铁心兰嘶声大呼道:“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杀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想冲过来,却被莲雾紧紧抱住了。
我看一眼奋力挣扎得就要哭出来的铁心兰,默然一阵,又道:“但我现在不杀你。”
这话一出,在场除那再次陷入昏迷的绿衣少女全都呆住了。
许久,江鱼才犹疑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我淡淡一笑:“因为你打不过我。”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更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杀你。
他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个出奇体贴的花公子。世上有你这样的人,就连男人也能沾点福气。”
“公子?!”荷露、莲雾已回过神来,一左一右跃到我面前,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面色不变,道:“辛苦你们跟了我这一路。无缺真心感谢二位姐姐的悉心照顾。但我想,接下来的路,二位姐姐已没有再跟来的必要了。”、
她二人惊愕对望一眼,蓦地如双燕一掠而起,疾速往山下落去。
江鱼和铁心兰更是惊得傻了眼,看着我半晌吐不出半个字来。
我视线飘远。月朗星稀,夜色很美。只是不知我还可以看多久呢?荷露、莲雾此番回去汇报,二位师傅定然大怒,只怕没几日就会找上我。但也并没有多害怕。也许是因为这些日来,我已经摸索出点端倪来了。邀月师傅那般强调一定要我亲手杀死江鱼,那么这“亲手”二字定然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按我估计,我一日不动手杀江鱼,她一日不会杀我。只是……从来,死亡都不是最可怕的。
我正深思,突听身侧“噗通”一声闷响。同时间,响起铁心兰的失声叫喊:“小鱼儿……”
我赶忙回眸一睹。那江鱼不知何故竟直挺挺躺倒在了地上。他原本怀中抱着的那绿衣少女也随之滚落一旁。
眼见着铁心兰就要冲上去,我急忙拉住她:“铁姑娘,你冷静点。当心蛇!”
看到我,她的另一只手像溺水的人般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花公子,你快,你快救救小鱼儿!”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用怕,一切有我在。”
她逐渐回复平静,放我离开。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蛇虫鼠蚁最怕的雄黄粉。走近前去,扬手一撒,那些缠绕在江鱼身上的碧绿小蛇立刻四下逃窜,钻进了草丛。
原来那江鱼是中了蛇毒,遍体青紫,奄奄一息。
我疾步上前,抱起他的头,掰开他的牙关,塞进去一颗素女丹。
“怎么样?可还有救?”铁心兰奔过来,急切地问我。
我背起江鱼,回答她道:“他中了蛇毒。我已喂他服了素女丹。这是移花宫的密药,与仙子香一起使用,可解万毒。然而此处开阔,山风又猎,不适宜点香,只能先用素女丹给他续着心脉,我们再寻合适地方救治。”
“那回峨嵋派?”她放下心来,提议道。
我想到神锡道长那张老脸,不禁蹙起了眉,否决道:“我记得在山腰看见一间柴房。那里近一点。我们去那吧。”
“好。”正要离开,她转眼瞅到地上的那绿衣少女,问我:“她怎么办?”
我思索片刻,回答道:“暂且由着她在这吧。否则小鱼儿醒来,又闹着要杀她可不好。”我并不是个大好人,且尤其讨厌麻烦。之前会帮铁心兰,主要也不过是做给荷露、莲雾看,好让她们放松戒心罢了。
“也好。”铁心兰点点头。
再无心在此耽搁,我们全力施展轻功,往山腰落去。
到达柴房,铁心兰细心地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才让我把小鱼儿放下。
燃起仙子香,我对铁心兰道:“你也休息一下吧。”
她担忧地看小鱼儿一眼。
我看出她心思,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到明天早上,他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她靠墙慢慢坐下,慢慢讲起她和小鱼儿是怎样在草原遇见;讲小鱼儿怎样地调皮,将她气得简直要疯掉;讲她病了,小鱼儿又是怎样细心地照顾她的;讲那些人来抢藏宝图,小鱼儿又是怎样机智地保护他们俩;讲他们又是怎样在莫容山庄失散了;讲她又是怎样一路跋涉来到峨眉寻找小鱼儿……
最后,她微笑着对我道:“你别看小鱼儿是恶人谷出来的,其实他的心比谁的都软,都好。我真高兴你决定不杀他。花公子,谢谢你……”
我轻声答道:“不用谢。”
说了那么多,她也累了,温柔地看地上的小鱼儿一眼,慢慢闭上了眼,睡了。
我却没办法入睡,守着昏迷的小鱼儿思绪万千。
移花宫杀死了小鱼儿的父母,小鱼儿要找移花宫报仇,我作为移花宫的弟子,奉命斩草除根,我很能理解。
但我无法理解师傅为什么要强调我一定得亲手杀死他。叫我去杀人,当然是我的手了,又何必单独拿出来强调呢?
由此可见,小鱼儿死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我杀死的。我有什么特别呢?我不过是师傅们捡回来的一个孤儿罢了……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小鱼儿微微出声:“冷,好冷……”
我抬眸一看,只见他冻得满面冰霜,浑身哆嗦。我这才记起,山中夜间寒冷,武林中人一般都有内功护身,这点寒冷本不足为惧,可小鱼儿是个病号。
我探手想要将他抱起,好方便我由他背心度真气过去为他驱寒。却不料他一个翻身将我压倒,像只八爪鱼般死死把我缠住。
我尝试挣脱,不想他力气大得惊人,竟挣不开来。我本可以运功将他震开,却又担心会令他伤上加伤,只得叹口气,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本以为被这么个大冰块困着,我定然更加睡不着,孰料竟睡着了,还睡得无比安稳香甜,就好像婴儿躺在母亲子宫里那般舒适满足……
拂晓我醒来,发觉自己竟然与小鱼儿拥卧在一起,霎时间心乱如麻。再看向铁心兰昨晚睡的位置,早已人去无踪。
糟了,她一定是看见了。我更慌了,匆匆推开小鱼儿,跑出去找。
没想到她竟就在门口不远处。娇弱的身躯抱成一团,坐在崖边一块大石上,长发迎风飞扬,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可是她过去灼亮的眸子里却没有了光,一片朦胧。
“我本来走了的,可是……后来又走了回来。”她痴痴地看着谷中的云霞,很小声地道。
我默然片刻,道:“山中夜晚寒冷,小鱼儿他中毒在身,无法抵御……”
她打断我,微笑道:“你无需向我解释。我早就知道,像小鱼儿这样的人,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独占的。但我还是定下心意,把一生都交给他。所以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绝不会有所改变。”
我的心突然莫名一阵刺痛,仿佛有根针扎了进去,冷冷道:“我可以理解你误会,但我不能接受你认为我对小鱼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在你眼里,他也许很迷人,可在我眼里,他不过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所以,我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了他,就像我昨天帮助你一样。”
她站起身,直视我,道:“那你又为什么宁背叛一力抚养你长大的移花宫,也不肯杀他?”
我心一颤,面上却不显露,淡定道:“我只喜欢帮人,不喜欢杀人。”
她叱道:“你撒谎!我昨夜看到你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只可惜我当时没有多想,今早才醒悟过来……”
眼看越描越黑,我心一横,一把将她搂进怀,重重印向她的粉唇……这下,她再也不会说我对小鱼儿有意了吧?
当我将她放开,她痴痴地愣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尊雕塑,都不会动了。
“替我向小鱼儿道别。”我抛下这么一句,就纵身一跃,乘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