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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番外四 安慰剂 ...

  •   “初步诊断为……中位生存期……做好心理准备吧……后面……”

      简季遥把诊断单和片子收回包里,这个医院的专科医生的号很难挂,还是她的大学同学帮忙联系医生预约的。

      从诊疗室出来,等待区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旁边搀着她的应该是她的妈妈,头发灰白,眼眶也红红的。

      哦,下一个是她。

      真可怜啊,还这么年轻。

      医院是白色,但并不安静,相反多了一种超脱于分贝的音量,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各种噪点,频率正好在让人不适的区间。

      走神了。

      简季遥站在扶梯上看着下面,一阵的眩晕,到了第八层立刻下来,往直梯那边走。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萧嘉振的秘书,李全。

      简季遥没有打招呼的心情,但她却注意到,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李全迅速地拽了一下旁边的女人,拽的是袖子。

      没有落到实处,慌张只存在了一瞬。

      听觉被嗡嗡的声音占据,视觉处于黑白状态,于是感官仿佛变得格外诡异。

      为什么会是袖子呢?

      她看了眼贴在两个电梯门中间的医院指示图,第八层,妇产科。

      得知简季遥要去看病,科室主任并没有走繁琐的审批流程,直接给准了假,所以现在是不用上班的。

      简季遥站在医院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去哪。

      她去了超市。

      平时基本上不会怎么逛超市,最多是想好了要买什么,然后去到挑完就走,做饭的机会也不多,工作很忙,吃的最多的好像是食堂的饭。

      生鲜区的水果很多,她挑了几个很漂亮的苹果,又买了一盒果切,别的什么也没买。

      转悠一圈,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

      回到家是下午两点多,简季遥看了眼墙上的钟,给葛姨打了个电话。

      “对,今天不用来了。”

      “明天。”简季遥突然移开手机,深吸一口气,“明天继续过来吧。”

      “没事,工资是一样的。”

      电话挂断,她又重新拨了一个。

      对面很快接通,声音是熟悉的温柔,“这个时间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今天几点回家?”

      很奇怪,原本起伏如浪潮的心绪突然被冻结,眼泪终止在凝成的那一刻,她继续说:“早点回来吧。今天。”

      “好啊。今天要不要出去吃,小恒很喜欢吃黄记的烧鹅,咱们吃完再给他带来点,前几天他还在念叨。”

      “回来再说吧。”

      “好,我尽早下班,等我。”

      萧嘉振挂断电话,推门回到会议室,“不好意思,继续。”

      会议在四点半结束,萧嘉振回到办公室拿了车钥匙,李全跟着走进来,刚想说什么,就见老板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下班了,我先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脱离晚高峰,霓虹的光斑变得更加琐碎,被天光稀释几乎没了什么存在感,一路上几乎全是绿灯,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家中。

      灯开着,窗帘拉得很严实,简季遥坐在客厅闭目养神,萧嘉振没打扰她,先去洗了个手,然后走到沙发旁边顺手拿了个苹果。

      简季遥在这时睁开眼睛。

      萧嘉振问:“吃苹果吗?给你削一个。”

      “不用,你坐。”

      萧嘉振坐到旁边,看着她。

      简季遥问:“你出轨了吗?”

      萧嘉振当即变了脸色,而简季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接着就是死寂的沉默,而沉默就是最直白的回应。

      身体潜伏着尚未发作的的病痛让她一瞬间崩溃,但她只是用指尖掐住自己的手指侧边。

      “离婚。账户财产之和一人一半,股份和股票我也要,跟了你这么多年,总得分点好处费吧。”

      萧嘉振嘴唇抿得紧紧的,手中的苹果依旧没有放下。

      “我已经找好律师了,明天应该能把协议理好,你那边尽快。”

      “不离,你别想。”萧嘉振头低着,看着她的脚尖。

      “房子归你。我不要。”简季遥喉咙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小恒,也归你。”

      “什么都不要了?小恒也不要了?都不要了?”萧嘉振抬头盯着她,音量骤升,“我不会离婚的,你别想。”

      简季遥话带讽刺:“怎么?让我当大房?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你别说了,我不离。”

      “我不想到打官司的地步。对簿公堂,也不太好看吧。”

      “我错了。”萧嘉振声音有些颤抖,“我错了。对不起。不离婚行吗?”

      简季遥轻笑:“跟人上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错了。明天我还得去医院做个血检,看得没得脏病。萧嘉振,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简季遥站起来,擦掉自己的一滴眼泪,“体面一点,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尊重,离婚之后不要影响小恒。”

      “我不会离婚的。”

      简季遥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打官司。”

      “今天小恒回来我先跟他说最近工作忙要住医院那边,手续办好了再告诉他。晚上我值夜班,你最好明天把离婚协议书给我,别闹太难看。”

      萧嘉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冰凉纤瘦,微弱的脉搏跳动仿佛是她唯一能给的回应。

      简季遥没有抽出来,只是站着没说话,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问:“孩子几个月了?”

      房间很静,能听见泪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很闷重。

      “让我干干净净地走行吗?”

      第二天萧嘉振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站在椅子旁边的李全。

      李全慢吞吞地讲了昨天的事,萧嘉振满脑子都是简季遥昨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心跳如鼓锤震得他耳膜直响,他喊了声滚,立刻掏出了手机。

      “你去医院干什么?”

      轻缓地呼吸声变成了凌迟的线绳,然后简季遥说:“离了吧,最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了。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了,但我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萧嘉振张开嘴巴,才发现说不出话,他呜咽了一声,颤抖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昨天是让她去处理掉,我只是……我只有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小恒啊。不离,我带你好好治病行吗?我求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决定结婚,往往有荷尔蒙作祟,会有许多的仪式感而产生的附加情节,而决定离婚则干脆许多,分割,然后一刀两断。

      简季遥住进了医院。

      萧恒在这期间去了竞赛夏令营,经常会打电话过来,抱怨饭菜有多难吃,人都饿瘦了两斤。

      简季遥在电话这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温柔地安抚,等萧恒把这一天的事说差不多了,才会主动把电话挂断。

      情绪还算稳定,很好。

      只是有一天萧恒挂电话之前突然说了一句,妈,我又长高了,想你了,等回去你都不认识我了。

      还好在电话里,眼泪只是缓缓滑落,不会被发现。

      电话挂断之后,她给简迟打了个电话,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并叮嘱道,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也不要告诉萧恒,简迟很平静地答应了,立刻打通了萧恒的电话,语气很暴躁:“赶紧滚回去看你妈,我明天回国。”

      奇怪,之前朝夕相处好像没有仔细看过妈妈的脸。

      妈妈是气味,是声音,是爱,却唯独少了清晰的面孔。否则现在为什么对不上了以前的记忆。

      萧恒走进病房,简季遥正闭着眼睛睡觉,眼圈一片红肿,估计是哭过了吧。

      他坐到旁边,拉住她的手,不算孱弱,但明显多了好几个针眼,泛青一片,应该不疼,但是得多凉啊。

      简季遥睡眠很轻,缓缓睁开眼睛,还未睁全,眼泪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的?”

      “舅舅告诉我的,我爸告诉我他等会儿也过来。”萧恒吸了下鼻子,“他怎么不请假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很严重吗?到底怎么了?”

      简季遥闭了下眼睛,“给妈妈递块纸。”

      萧恒从床边抽了一张,仔细地给她擦了下眼睛和鼻子,“难受吗?”

      “不太难受。”简季遥抬起胳膊,萧恒主动凑了过去,她就这么轻轻地摸了会儿他的头发,“小恒,妈妈跟你说个事情行吗?”

      “嗯。”

      “妈妈和爸爸离婚了。这是商量好的结果。没有争吵,就是没有感情了,所以选择分开。妈妈和爸爸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我们会永远爱你。”

      萧恒僵了一瞬,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瞬想了些什么,他只能感受到头顶上的轻抚以及充沛的难过,至于难过由何而来,已经分不清了。

      “平时你怎么吃饭。”

      “请了护工,同事也会经常来看我,这个医院也有我的同学。”简季遥把他推开,“你先回去把夏令营上完。妈妈这边你又帮不上忙。那边有果篮,昨天送来的,你去洗洗吃点,然后回家休息。”

      萧恒抿着嘴唇没说话,慢吞吞地移到旁边拿了串葡萄和两个苹果走了出去,看到了坐在走廊边上的萧嘉振。

      他坐过去,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萧恒接着拎着水果站了起来,“是你的错吗?”

      “嗯。”

      “你怎么不进去。”

      “你妈不想看到我。”

      “那你就不来看她吗?”萧恒猛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这样?”

      无人应答,因为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萧恒提前退出了夏令营,简迟也从国外赶了回来,见到简季遥的第一面来不及伤心,立刻在病房里发起了火,把简季遥,萧嘉振,连带着萧恒一起骂了一遍,隔壁单人病房过来敲门,他才停下。

      简季遥无奈地说:“刚下飞机也不怕把脏东西带给我吗?去洗洗。”

      “你自己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嫌我不干净啊?”简迟瞪她一眼,“钥匙给我!我去洗个澡!再去睡个觉!”

      萧恒从兜里掏出钥匙,“路过景春的时候带一份砂锅老鸭汤,油让他们先打一打。”

      “你们家人是都死了吗?连个保姆都没有吗?就喝外面的东西?”简迟又暴躁了起来。

      “今天早上我炖了,结果没炖,”萧恒突然哽住,然后又加了个字,“好。”

      简迟瞬间安静下来。

      “简迟,你要是再发疯,就立刻回去。”简季遥说。

      “知道了。”简迟走到门口,“还有别的也想要吗?我多买点。”

      简迟是在一个月之后走的,那边有工作需要交接,最少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嘴里说着根本不需要,但舅舅走了,萧恒明显能看出来妈妈的低落。

      萧嘉振还是会过来,会带一份汤,保温壶的质量很好,从早上到晚上也依旧是烫的。

      但他确实也没有再和简季遥见过一面,既是她不愿,也是他不敢。

      萧恒能清楚地感受到简季遥的痛苦,因为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经常是肿的,有时候好一点,只是轻微泛红。而萧恒只是装作看不见,坐在旁边垂着眼睛打开盖子介绍今天的汤。

      如果眼泪流得多了痛苦也会减少,那该有多好。

      偶尔他会提一句,他在外面。简季遥没什么反应,但萧恒知道她听见了。然后他会把自己炖的汤给她喝,自己在旁边喝萧嘉振送来的。

      他觉得这些无用的补偿对他妈来说可能还是有用的。钉子只能一节一节地拔出,不是讳疾忌医,而是沉疴难治,太疼,所以需要一些安慰剂,比如他爸无用的忏悔与补偿,她知道这些存在,能稍微填补伤痕累累的心脏。

      而他也在猜想,幻想别人因自己而痛苦是不是真的能让别人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减弱。让伤口烂着,不给施暴者补救的机会,看他痛苦,伤口的溃烂程度便上了一层安慰剂。

      多么扭曲,但又多么无力。

      但是后来有一天,简季遥在疼痛下突然崩溃了,问他,你为什么向着他啊?为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那是唯一的一次崩溃。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他爸的名字,尽管他知道,他妈的枕头底下一直放着一枚摘掉的戒指,而无名指依旧留有淡淡的痕迹。

      萧恒眨了眨眼睛。

      如果不想哭的话,说这是个笑话好像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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