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来小儿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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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大小姐！”
正是北平三月下旬的时节，初春的晴气微微一蒸，便带得整个北平春水绿波、百花争艳，那老北平人向来讲究，怎会不趁着这等时节出来赏花游春？
这不，出西直门的游人络绎不绝，路上车水马龙、衣香鬓影不绝，但这喧嚣，早已被一个小女孩子的高叫声打断：“驾！驾！”
伴随着一阵马蹄和后边军装随从“大小姐”的呼声，游人纷纷向路两边闪去，只怕躲避不及，伤了自家性命——这北平城中，郭大帅带兵严整，但他家的那位“小公主”，可真是一点也得罪不得。
只听“泼喇喇”马蹄声响，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穿着一身火红的洋装，高踞在一匹棕红色的小马背上，两只穿着乌黑军靴的小脚踏着马镫，紧紧地夹着马肚子，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飞舞着马鞭，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焰一般席卷而来，又倏忽而去，只留下一阵香风飘过，后面跟着一队斜挎枪的大兵，没有一个人敢越过这小女孩，都跟在她身后，掀得路上尘烟遍起。
直到那女孩火焰般的背影消失，路上才有个挎着扁担、赤着半身的年轻汉子咋舌：“这就是郭大帅家的小公主？怪不得气派成这样！”
“可不是！”旁边便有人附和，“小丫头长得倒挺俊，听说大帅的夫人，可是个难得的美人！”
另一个卖菜的老婆子便笑：“叫你们这些嚼了舌头的，前年冬天郭夫人给咱们赈济米汤的时候，你们个个吓得不敢吭声，回来只说见了仙女，这会儿又敢说人家的大小姐？”
前面说话的人便不好意思，挠了挠光头，讪讪地：“谁敢编排她？只是她这气派，怕是连总理家的闺女都比不上。”
这话倒也是真，虽说北平政府是吕文焕吕总理，但整个华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郭大帅才是其中决定性的力量。
也怪不得人人称呼这位郭大小姐作“小公主”，这丫头受父母娇惯，小小年纪就已经风靡了整个北平城，她纵马狂奔的身影，已经成了城中一景 。
家里送她去教会办的比利时女校上学，原本想叫她有人规范教导些，谁想到这小姐去了以后“招兵买马”、出手大方，学没怎么上，朋友倒拉拢了不少，国文学得不怎么样，英文倒是说得一串串，跳舞弹琴也拿手，可惜性子仍是娇纵，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个顶顶时髦不过的新女性。
只见那姓郭名芙的小小姐，乌黑的鬈发中编着些红色绸带，红上衣、红裙子、红色斗篷，连头上也戴着顶小巧玲珑的红色帽子，料子是西洋产的，就单她这一身的装扮，足足能令北平城外的三口之家吃上一年。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笑容，撅着小嘴，一脸不满，手中马鞭狂挥乱舞，显然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哼！不就是剪个头发，有什么大不了？”她心中正在和自己的父亲置气，“学校里人人都剪了……”郭大帅到底积威甚重，郭芙在心里也不敢腹诽父亲，只是不停嘟囔。她接受西洋教育，早早便不愿留着辫子，偏偏父亲生性古板，只说了她两句，这女孩儿就不乐意，闹了起来，骑了自己的小马冲出门去。
郭靖虽然嘴上说女儿，但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孩儿，对她一直十分宠爱，便立刻叫了自己副官，带上一队亲随，生怕郭芙出些什么事情。
郭芙纵马冲出西直门，心中忽然又委屈起来，便将马缰绳勒住，让小马慢慢在草地上溜达，后面跟着的亲兵不敢惹恼这位大小姐，只远远跟着，手中按着枪，只要不出事就好。
这西直门外，柳条长垂，绿树间吹来清风，带着一些花草的香气，郭芙跑了一会儿马，觉得浑身松快，心情也好了不少，便摘下帽子，对着自己扇风。
谁想到她一路跑来，头上的鬈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红色的绸带也已经松落，此时被风一吹，竟然随风飘了起来，往远处飞去。
郭芙大急，赶忙催马跑过去追自己的丝带，但那丝带飘了一会儿，竟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悻悻在河边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心想，算了，要不先回去吧，一条带子也值不得什么。
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孩子声音，在她身边不远处叫道：“喂，大小姐，你在找这个吗？”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郭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驼绒长袍的男孩子，看起来比自己略大一些，手中正拿着自己的红色发带，他面容十分俊美，眉目含笑，衣服虽整洁，但两只衫袖却高高挽在手肘上，露出里面的夹袄，又显出了几分不羁。
“是我的！给我！”郭芙纵马奔去，一拉缰绳，马陡然停在少年面前。她俯下身子，朝少年伸出一只手。
少年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只见她浓眉入鬓，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脸蛋因为跑马红扑扑的，还带上了几粒细汗。郭芙见他打量着自己，眉头一皱，忽然扬声问道：“喂，你是谁？敢这样看我，还不还我的东西？”
少年见她这微微嗔怒的神态，不由得心中更起了逗一逗她的念头：“小美人，你又是谁？”
郭芙自出生以来，从未有人对她这么没礼貌，当即一怔，随即抿紧嘴唇，二话不说，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少年没有防备，被那马鞭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顿时留下一道血痕，他摸了摸脖子，也生气了：“我们问的是同一个问题，你凭什么打我？”
郭芙昂起头，撅起嘴，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来，她身手十分矫健，一看就是长年练习马术的人：“谁让你对我乱说话？”
少年笑了：“看你这样子，我以为你也是个新式女性，怎么问个名字就生气？”
郭芙哼了一声，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同龄人，其他的人不是奉承，就是敬而远之，这少年倒难得地提起了她一点兴趣。
少年看她这幅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再惹她为妙，于是在郭芙再次问他姓名之时，终于回答：“我叫杨过。”
“杨过……”郭芙歪着脑袋，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对着杨过粲然一笑，“我叫郭芙。”
“哦——你是那个小公主。”杨过恍然大悟，“我听过你的名字，芙是哪个字？”
“草字头底下一个夫人的夫。”郭芙爽快地回答。
他们刚才的那点龃龉好像瞬间就消失了。
“你呢？哪两个字？”郭芙好奇地问。
杨过捡起一根树枝，在河边的泥地里写了这两个字，他的字迹十分潇洒清秀，显然经受过很好的教育。
郭芙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的国文写得不好，英文字母倒是写得流利，心里对杨过不禁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敬意。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杨过问。
“谁说我一个人？”郭芙马鞭一指，不远不近的地方，郭大帅的亲兵正远远跟着呢，“我爸爸不让我剪头发……”她生性耿直，直接对杨过讲了出来。虽然现在封建朝廷早已改制，但民国女学生中剪发的也不多，如果不是郭芙上的是西洋式的学校，现在也生不出剪发的念头，而且也决不会和杨过肩并肩地游览春景——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
杨过穿的很是传统，但思想倒是颇为新式，他不觉得郭芙剪发有什么问题，这让郭芙更觉得自己得了知音，对着杨过大诉苦水。
两人说说笑笑，渐渐日头西沉，但这一见如故的交情，倒让彼此舍不得分开了，一个亲兵好容易走上前来，对郭芙道：“大小姐，该回去了。”
郭芙往天边一望，果然天晚景沉，白日的热气已渐渐消散，她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杨过说：“咱们下个礼拜日，还在这里见面，你来不来？”
杨过笑道：“只要你家里不是封建做派，不让你交朋友，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郭芙扬起下巴：“现在社交公开，男女之间交个朋友，也是很平常的，我不信爸爸就为此恼了我！”
她满口的新名词，杨过只是一笑，并不把这大小姐的话当真。
郭芙又问道：“杨过，你家里住在城里城外？我送你回去？”
杨过笑容一淡：“在城里，不过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回去。”
郭芙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冷淡，也不去多想，马鞭在空中一挥，高高在上：“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说完一声呼哨，一行人又如同一团火焰一般卷走，连那红色发带也忘了要回来。
杨过遥遥望着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慢慢踱步，后面跟上了一个老头子，还留着旧式的发辫，花白地垂在身后：“大少爷，王爷和福晋还等着你回去呢……”
“知道了。”杨过的语气冷淡至极，“王爷福晋……哼，剩下一张空壳子的王府，架子倒是足得很。”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春来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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