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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开屏孔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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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牧之的马儿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十分的乖巧温顺,小院中这两圈走下来,苏令望方才的害怕已经消散了大半,她时不时抬手摸一摸那马儿的头。
“央央这么早便开始学骑马了。”
苏令望听闻这一声,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一早,她就知道,若是自己想要骑马,姐姐定是会拦着她的。
方才她原是以为姐姐还在睡着没有醒,才敢上马试试,没成想这才走了几步,就被实实在在地抓了个正着。
崔牧之也闻声回头,只见屋前的人,步行如疾风出现在他二人一马身前,来意十分不善。
“央央,下来。”
说着,便见魏九清抬起了双臂,他身量高,这样的位置姿态,苏令望若是下来,刚好就在他的怀中。
眼见着马上的苏令望面红窘迫,崔牧之急忙开口道:“青姑娘,央央骑马由我教习,自然不会有危险。”
谁知对面的人径直无视掉他的言语,甚至连头都没有侧一下,只是继续将僵举着的手对着苏令望的方向伸了伸。
崔牧之眼见此情景,不由地想起,昨日夜里,那个与苏令望在暧昧火光之下,拥抱相吻的侧颜。
心中顿时被嫉妒的火焰燎原,只恨自己昨日夜里,没有鼓起勇气。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努力横在二人身前,“姑娘这是为何?”
魏九清原本就是强压着情绪,挤出十二万分的耐心等着苏令望从马上下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崔牧之还一副相同他过两招的架势,只觉得要忍不住让厌色漫上眼底。
苏令望眼见着眼前的二人气愤不对,急忙软下了方才那一点小小的倔强,扁着嘴委屈巴巴地挪动了自己的腿,慢吞吞的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了姐姐手中,任由着对方将自己从马上抱下了下来。
“危险,知道吗?”
见苏令望乖乖的下来了,魏九清的气算是顺了一半,语调也立刻柔缓了起来。
他用额间点触了下怀中苏令望的额,淡淡道。
苏令望见姐姐不似方才那样态度了,自然接下这橄榄枝,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乖巧地垂眸点点头。
“牧之哥哥,你别多想,姐姐并不是不允我玩乐,只是我先前的旧疾严重,郎中有过叮嘱不能常骑马,会头晕的。”
苏令望环着魏九清的脖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紧忙对着崔牧之道。
原就是这样寻常的一个理由,到了崔牧之的耳中道听起来像是对青姑娘的维护之词,不由地心中一阵酸涩。
看来在苏令望的心中,这个姐姐的分量并不轻。
魏九清睨了一眼崔牧之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幽幽道:“崔公子有心事,看来是昨夜里睡的并不好。”
崔牧之立即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挑衅之意。
对呀,昨夜即便是央央没有看见自己,这位青姑娘是与自己对视过的,也自然知道自己撞破了她二人之间的亲密,还如此毫无心虚遮掩,看来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定要找人好好调查一番这女子的底细。
在破庙中匆匆对付完早膳后,一行人便疾行赶路了,毕竟这一夜环境吃食都不佳,也没有人真正的休息好,自然是要加紧赶城镇中去。
苏令望闲来无事,在马车中盯着舆图,翻起了自己之前在梁州城买的游记志。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行人在今日日落前,便能赶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秀水。
游记上写着秀水是一座背临山的小城镇,人情淳朴,有特色的山温泉,是文人雅客喜好闲暇汇集之处。
苏令望读到这里,难免兴奋些,她一向喜欢泡浴,却还从未尝试过真正的山温泉汤,若是有机会,定要拉着姐姐好好的试一试。
带着这样的小期待,苏令望早忘了晨间的小插曲,只盼着快些到秀水城中,一转眼便过了一日。
一行人在日落前赶到了秀水,人马都十分劳累,特地选了城中最好的客栈下榻,准备在此地休整一番。
还没等苏令望着意去打听,客栈中的伙计就已经送来了一应用品,说客栈后身就有汤屋,是这秀水中最好的温泉。
昨日因为宿在庙中,都没机会好好的梳洗,苏令望又素来是个娇气惯了的,自然不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晚膳都没有用,就急忙跑去后面的汤屋泡温泉了。
而这边客栈前厅的餐席中,魏九清一袭简单素衣,墨发束得格外随意,长腿交叠,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道白灼鲈鱼。
听出来人是崔牧之,眼也没抬,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就当坐在自己身边的是空气一样无物。
许是瞧出崔牧之四处张望,似乎是要寻什么,随行的小厮急忙道:“公子,姑娘身边的两个婆子方才来报,说姑娘这会儿去后院汤屋沐浴了,应当晚些才会回来用膳。”
崔牧之闻言,点了点头,“留些餐食,晚点我亲自送到她的房中。”
说着还不露声色地瞟了眼身边的人,如今不管这个对手是男人女人,自己都应当有所表现了,才不至于追悔莫。
另一边,魏九清不露声色地撂下了筷子,用巾布拭了拭自己的唇,眸色幽深。
这一路本就是竭力忍着崔牧之,原以为昨夜过后他自然能知难而退,却没成想还变本加厉起来。
他是碍于大局勉强留他一条性命,却不代表他可以有这么大的胆子。
“崔公子,不如我们也同去吧。”
魏九清侧过身来,对着崔牧之,向他身后的汤屋的方向示意。
“男女有别,我与姑娘自是不能同去。”崔牧之将手中的饭碗重重放到了桌上,又继续道:“连这城中小客栈的汤屋都知晓有男女之分,央央年幼无知,还请姑娘莫要引得她模糊了性别。”
性别二字咬得格外用力。
魏九清轻笑出声。
倒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崔牧之脸上那副气急败坏的神情,就十分的好笑。
“既然公子不愿,我便先去与央央同浴了。”
说着便起身,向后院汤屋的方向走去。
留下崔牧之在原地愣了半晌。
虽然知道自己此刻即便就是随着一起过去,也不得已见央央,不能在她二人之间掀出什么风浪。
脑海中却不停地循环着昨夜的画面,只觉得心中万般的不甘,连难得丰盛的饭食都食之无味。
他咬咬牙,不甘心似的,也跟了上去。
待崔牧之走到汤屋门口的时候,整个廊中早已经不见方才那一抹领先于他的白色身影,想来是已经先进去了,此刻与央央在一起呢。
崔牧之暗叹了口气,有些自嘲似的推开了男汤的门。
这个时节并不是秀水繁华往来的旺季,因此镇上人并不多,寻常当地的百姓家中都有温泉池,自然也不会特地来客栈中泡汤。
因此,崔牧之进来的时候,汤屋中仅有一人。
都是男子,自然不似姑娘家家的忸忸怩怩,崔牧之也没有多想,便也解了衣衫,进入了池中。
传闻中的山温泉果然是名不虚传,热水浸透肌肤的时候,整个人周身舒适,崔牧之刚进入这温泉池中便舒服的阖目养神。
空气中安静的只余下引泉的渠水泠泠作响,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我还以为公子不来呢。”
倏然,一个语气平淡的女音从身侧响起。
崔牧之刚才好悬去见了周公,偶闻此音,自然一惊,猛地睁开眼回头向汤屋门口的牌匾处望去,写的的确是“男”没有错啊?
紧接着,他回身向声音的主人望去,心中猛然一惊。
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令自己夜不能寐的、眼前的这一位,不正是方才还与自己坐同一桌的青姑娘?!
“你...青姑...”
崔牧之没有说出口的话,逐渐被迫吞咽回去,转化为难以言喻的震惊。
眼前的人鸦发轻垂,朦胧水雾之间的眉眼更是艳美绝伦,发梢间滚落的水珠勾勒着分明的棱角,更添几分摄魂夺魄。
只是,那盛了水的锁骨之下,并没有意想之中应该存在的丘壑。
反倒平坦、坚实、垒块分明。
是男子的□□。
眼见着面前的青姑娘,不,此刻或许应该说是公子,崔牧之一时之间没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抬手指着眼前人道:“你...你是男子?”
“不然你以为,央央为何会与我相吻?”
见崔牧之退,魏九清又随着向前逼近了几步,眸露凶光。
毕竟崔牧之又不是央央,不怕吓也吓不坏。
“你昨天夜里都看见了,不是吗?”
魏九清并不准备给他任何喘息自我消化的机会,咄咄逼人。
崔牧之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已经靠到了温泉池的边缘,退无可退,这一刻背上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男人,自己连日来心中的谜团,也瞬间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种冥冥之中的不安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出现的。
“那...你为何要扮作女子的样子?”
事已至此,崔牧之自然深切的感觉到了眼前人的万般来者不善,只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在继续在池中,与这来路不明的男子共处,转身便要离开池子,拉开距离。
魏九清冷笑一声,又向崔牧之的方向继续逼近道:“你今日不是偷偷遣人去查我的底细,怎那么没用?”
说到这里,他也懒得管崔牧之是个什么表情神态,抬起了方才一直在温泉中的手,拢了拢额间有些散乱的发。
而此时,崔牧之的表情,要比方才看起来震惊百倍。
眼前男人修韧的手臂上环了一串念珠,那玉珠中环拥着的正是一枚金色的麒麟首,在他们大昭,此物仅有皇室及宗亲可用,此人身份定是不凡。
他毕竟出身于公府世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如今在位的,年纪相仿的皇族宗亲,怕是只有...
崔牧之不禁一个冷颤,几乎不敢将眼前的这位与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名字匹配到一起。
“管好你的嘴,自己死了不要紧。”
魏九清冷冷地丢下一句,便起身
若是管不住嘴,走漏了风声,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着家里人一起遭了祸端。
崔牧之呆立在那里,眼见着男人颀长的身影起身,拾起地上的素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另一边,苏令望在温泉中泡了许久,终于耐不住热,准备起来去吃些东西。
她双手托着红红热热的的面颊走出汤屋的时候,刚巧见隔壁男子用的汤屋浴房中走出来一个一袭白衣之人,正垂首系着自己腰间的佩带。
她定睛一瞧,“姐姐?”
姐姐怎会从男子的汤屋浴房中出来呢?
魏九清方才听见似乎有脚步声,却没有想到从隔壁走出来的人刚好就是苏令望。
小家伙的脸因为温泉的缘故,桃儿似的比平日里要红上许多,若是昨夜亲昵之间能有灯火,大概瞧起来也应是这般诱人颜色。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抬手摸了摸下颌。
“姐姐你怎会从男子的汤屋中出来?”
苏令望一脸惊讶,指了指魏九清身后汤屋上挂着的牌匾。
只见眼前的姐姐闻言默了默,垂首将自己的衣衫领口向上拢紧,似乎一副强颜欢笑颇为神伤的表情,对着她摇摇头道:“无事的,央央,姐姐先回去了。”
便连她的手都没拉,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她从没有见过姐姐露出像方才那样的表情,好似伤心委屈似的...
这令她更加不解,就在疑惑之际,她听见身后男子汤屋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别人,反倒是一脸惊魂未定,满脸惊惧不安的牧之哥哥。
两人对视了一瞬,崔牧之也垂着头,如姐姐方才那样,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
这下子苏令望只觉得更加摸不到头脑了,心中不由升起一个不该有的念头,难道是牧之哥哥与姐姐之间是那样的关系?
不,她猛地摇了摇头,这二人向来冷言冷语,或者只是姐姐不小心走错了,实在无需为这样的事儿烦心了。
她慢慢走回客栈的前厅去用膳了。
月亮西沉,在温泉的加持下,整个客栈中都是暖意融融的,掌柜的为了应景,挂得尽是些颜色样式鲜艳的灯笼。
偏偏只有魏九清的房中,气氛压抑沉闷。
方才他急匆匆地回来,倒不是因得被苏令望撞见,怕她多问,心虚的缘故。
而是因为方才和崔牧之泡在同一温泉池中,全程他都忍受着不耐。
先前就是行军在外的时候,没有那些讲究,都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谁知今日到底是如何,不过是和崔牧之泡了会温泉,且还是在右流水渠的池子中,怎就到了回想起来就烦的地步。
他回来已细细将自己清洗了两遍,才换上一件崭新的寝衣,在窗边坐定了下来,闭目养神。
见自家王爷倚在窗边的竹榻上,一脸厌色似乎终于有所缓和,凌化与凌云这才敢从暗处现身,跪立禀告道:“启禀王爷,尾巴已经追上来了,应当是见上一次的人都被我们抓了,特地赶来的,可要在到达之前解决?”
魏九清闻得此言,颇有兴致地直了直身子,按他的算计这一伙人早就应该赶上他们,并且献身找麻烦了,却没成想磨蹭到现在还在路上。
“放他们过来,都不用出手,最好让他们赶紧来。”
两人知晓王爷应当是自有打算,也不敢多问,便退出去行事了。
苏令望的房间在他的下一层,中间隔着院落的廊井,少女面颊上泡温泉的红润还没有散去,或许有些热,只着一件里衣,正坐在窗边的妆镜前,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自这样的角度望去,她身后的里衣被头发的水浸湿,透了好一大块,几乎快能瞧清内里小衣吊带的颜色了。
想起崔牧之似乎也住在这一层,魏九清紧忙扯了件衣衫夺门而出。
苏令望看见来人是姐姐,有些意外。
“姐姐,这都要到了睡觉的时辰了,你怎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自在些。
这可是姐姐自己找上门来的,要来她的房间一块玩的。
尽管这两日她一直说服自己收敛些奇怪的心事,却总不自觉地想起,与姐姐一起的时候...
魏九清进房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窗边将那泄露春光的窗儿封闭得死死的,这才拿起了苏令望方才妆台上的巾布,帮她擦起了头发。
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
苏令望悄悄抬眼,透过妆镜悄悄打量着身后帮自己擦头发的姐姐,她还是寻常未施粉黛的样子,一袭玄色的衣袍十分随意地披在身上,墨发未束。
又是那副俊俏得像男子的样子。
镜中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疾不徐地抬眼,与她在镜中对视。
“姐姐,你以后可以不可以,就还穿成我们在江南时候的那个样子呢?”苏令望开口道。
或许就是姐姐近日来时常作这种类似男子的装扮,才会让她有那些莫名的心思和举动...
魏九清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姐姐这样子不好看吗?”
苏令望紧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才没有,就是就是太好看了些...好看到...”
好看到她还梦见了不止一回呢。
“好看到什么?”魏九清看准了少女脸上赭晕悄然爬上耳后的时机,忽然俯下身子,在她的身侧问道。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后,苏令望的脸如烧开了锅似的,猛地摇摇头,转身将对方掌中轻握着的自己的头发抽了回来,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她无奈地盯着还在原地的姐姐,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原本心思就是乱乱的一团,分明姐姐从前也是偶尔会帮她擦擦头发,怎这样寻常的事,总能拨动她的情绪,打破她心中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壁垒。
方才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她的神态动作、衣裳、眼底的温柔,都像极了一个与她心意相通的郎君。
可是她不是。
两人只僵在这里片刻,苏令望就被魏九清大力地扯到了怀中,而她方才站的地方,此刻已经从窗外刺入了一只长剑。
剑锋一抖,破窗而开,三五着夜行衣以黑巾覆面的人鱼贯而入。
苏令望就是再迷糊,也知晓此刻房中是一个什么危险的状况了,顺势死死搂着魏九清的腰际,在他宽阔的怀中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眼神受惊的鹿儿似的,盯着眼前这几个来者不善之人,壮着胆问了声:“来...来干什么的?”
谁知为首那个拿剑的刚动了下手臂,苏令望便鹌鹑似的,整个脑袋都缩进了姐姐的臂弯里,早没有了方才那狐假虎威的气势。
魏九清自然没有半分的慌张,冷眸环视了一圈。
就这几个的功力,他这样打眼瞧过去就知晓到底几斤几两,还有些蠢笨,想来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伙高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他授意让凌化凌云把他们引过来,估计这会儿还找不到这间客栈,更不用说杀进房里了。
魏九清将怀中的苏令望揽得紧了紧,本想趁着她瞧不见,直接一掌统统解决掉。
却忽然盯着那领头的人手中锋利的剑,心中浮现出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