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坟墓》雅阙

35、鲛人宴

　　埃布尔出行必须要铺满血红色的玫瑰，大地一定要比人脸干净。她不喜欢看见脏兮兮的孩子和浑身臭味的乞丐，更不喜欢看见佝偻的老人和浑浑噩噩的酒瘾者，这些人遇见她只有受到惩罚。

　　精锐女骑在前方开路，她们穿戴着洁白的盔甲，用银亮的宝剑将所有的杂物撂在一边，没有即使收拾的人将会受到严惩。

　　为首两名士兵坐着酒红色的马匹慢慢地小跑着，身后两列士兵紧紧追在马匹后面，手中拿着盾牌和长剑，腰间还别了一把短刀。

　　妇人做买卖的摊子被掀翻在地，整个人趴在地面嚎啕大哭，却被士兵指着脖子咒骂，整个人蜷缩着逃回了家。短腿的男人抓起自己的孩子开始狂奔，生怕女皇看见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吃人的妖怪。

　　“排面很大。”劳拉知道克劳德是在讥讽，却也没有动怒，反而掏出手帕将自己额心的汗水擦拭干净，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跪下。”

　　劳拉低声提醒，克劳德拉着柯妮丽娅跪在劳拉身后，眼睛却飘起来盯着精锐女骑背后缓缓而来的身影。

　　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带着冷漠、疏离的味道，像是盲人却又能看清楚这世间。

　　埃布尔的身材并不高大，比劳拉的体格小了一些，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嘴角总是充斥着不满。埃布尔很喜欢把头发弄得湿漉漉的，似乎能够显得自己更加水灵。

　　即便，埃布尔已经三十二岁了。在洛狄忒甚至整个欧兰德大陆上，可以算作是个老女人，但是没有人敢这样称呼她，见到她的容颜你也想象不到衰老。

　　菱形的翠绿色耳坠，淡青色的蓬裙，十足的少女气息。

　　装嫩。柯妮丽娅打心底觉得。

　　“哇！”

　　脏兮兮的小女孩窜进了人群，精锐女骑互相对视着，却没人敢动弹，纷纷开始为这个女孩祈祷。女孩撞在了埃布尔的裙子后面，甩了个四脚朝天，当她揉着屁股、一脸委屈地站起来的时候和埃布尔来了个奇幻的对视。

　　埃布尔的眼睛没有对待孩子的温情，她似乎看见了一只苍蝇落在了自己的餐盘上，右手手臂开始止不住地发抖。绿色的眼睛像燃烧的幽灵将小女孩锁在自己的视野中，女孩的眼神只有恐惧，起先的好奇完全消失了。

　　小女孩后退着，然后跌倒，嘴里喃喃着，“坏人……坏人，好可怕！”

　　瞬间，埃布尔的眼睛变得犀利，她的眼睛轻轻眯起来，慵懒地转动着脖子，瞬间将小女孩提了起来。女孩蹬着小腿，哭闹着叫喊起自己的妈妈，整个人开始发抖，眼泪撒在埃布尔的手背上。

　　小女孩找准了机会一口咬在了埃布尔的虎口，埃布尔整张脸变得极其僵硬，高高提起了小女孩当众给了她三记清脆的耳光。

　　“我说过，我不喜欢脏东西。打桶水来！”士兵提来一桶水，埃布尔将女孩扔进了水桶，按着她的脑袋不要她浮起来，女孩开始剧烈挣扎，水泡的声音响个不停。场面非常寂静，没有人敢过重呼吸。

　　感觉到窒息的，不只是那个女孩。

　　“埃布尔大人，求您放过她吧！求求您了！是我没有管教好……”裹着灰蒙蒙围裙的女人出现在埃布尔面前，她将头颅磕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肥硕的身材让人看着很不舒适。

　　埃布尔没有开口，她转身盯着劳拉。劳拉的眼睛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就恢复平静，抓起水桶里的孩子并且提起了水桶。劳拉走向女人，将女孩扔进了女人的怀中，然后将桶里所有的水倾倒在女人的头颅上，低沉地说着，“脏东西，你可以滚了。”

　　女人将脸上的水抹净，鼻子张得很开，急急地喘着粗气，抱起了咳嗽不止的女孩狼狈离开。目送她们的目光都带着怜悯和同情，当然，不乏有看热闹的、觉得好奇有趣的人。

　　埃布尔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她讨厌一切脏兮兮的东西，包括人。

　　埃布尔望着劳拉，有些不满，“我以为你会用木桶打爆那个女人的头。”

　　“那样只会更脏，埃布尔殿下。”劳拉低着头，没有看埃布尔的眼睛。

　　“我果然不喜欢珈蓝坡峡谷，这里充满了战争的臭味，还有丑陋的人民。马丁斯特堡就不会，那里很漂亮，每个人干净得像天使一样。不是吗？”埃布尔开心地说着，眼睛时不时瞟向劳拉，眼神中透露着危险。

　　“信仰殿下的人民，永远都是美丽的。”劳拉回答，埃布尔似乎听到了不满意的答案，冷笑一声没有给予回应。她的眼睛环视一圈，落在了克劳德等人的身上，嘴角高高扬起，“很干净，很漂亮，很喜欢。”

　　克劳德介绍自己的身份，埃布尔的眼睛亮了起来，握住了克劳德的手掌，欢喜道，“正好，我准备了一场大宴等着你们呢！”克劳德盯着那双诡异的眼睛，兴奋的光是虚伪的，她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当然，这场大宴是给劳拉将军接风洗尘的。吉娜·爱丽丝的锁雷仪式三天后就要开始了，希望我们都能欣赏那种壮观的美景哦！”埃布尔拍了拍劳拉的肩膀，克劳德捕捉到了劳拉眼神瞬间的失落和愤怒，心里隐隐不安。

　　小罗伯特从克劳德背后钻出来，大声问道，“锁雷仪式是什么啊？”

　　埃布尔回头看见了小罗伯特，沉醉于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刻用温柔的语调回答，“召唤天空的雷霆，降于人身，形成雷霆光柱！还能看见白色的龙在天空飞舞，召唤飞龙的就是那个叫吉娜的女孩，她是劳拉将军的妹妹哦！”

　　卡密酒馆，军队士兵寻欢作乐的地方。虽然表面不说，私下却都知道它的存在和用处，不过是解决士兵们孤独膨胀的欲望。只是没人知道，卡密酒馆真正的主人，就是埃布尔。

　　青色石砖堆砌，典雅的小酒馆，平时总有野性十足的女人跳着豪放的舞蹈诱惑男人。熏香带给人燥热、放纵的情绪，引领着人们奔赴欲望的极端，在尊严的尽头跌落，直至迷失自我。

　　当然，迎接女皇必定不是朴素简单的，镶金边的淡紫色地毯铺满了场地，大理石的桌子擦得发亮，刀叉变成了纯金。衣衫不整的女人们开始穿着体面，恭敬地跪在墙壁附近等待着指令，士兵们不敢在埃布尔面前逾越女性，只好安静坐下不敢乱动。

　　埃布尔坐在上位，劳拉在左侧，克劳德等人在右侧。

　　长桌开始盛上食材，夹生的食材，每张净白的盘子中心都盛放着两块浸染鲜血的肉片。餐盘旁边放着高脚杯，杯中是透明的清香的酒水。餐盘附近还放着一小碟香油，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让劳拉教你们怎么吃吧。”埃布尔的笑声出现了戏谑的味道。

　　劳拉举起叉子将肉片叉起放进酒水中洗涤，血水离开了肉片，原本恶心的肉片变得晶莹剔透，甚至充满了略带腥气的清香。劳拉将洁白光滑的肉片放在油碟上蘸了蘸，放进口中细细嚼了起来。

　　鲜嫩、爽口、华美、肥而不腻，这些都是柯妮丽娅看着劳拉品尝肉片感受出来的滋味，她悄悄咽着口水，迅速进入尝试。

　　“生肉怎么会这么好吃？”肉片的清新和香油的芬芳从味蕾开始炸开，柯妮丽娅觉得自己的鼻尖都冒出了肉片的油水，整个人幸福地抖了抖。

　　“这是鲛肉，也就是海妖。”

　　埃布尔满脸享受地吃掉了自己盘中的肉片，源源不断的肉片放进了她的盘中。肖恩和罗伯特陷入美食的欲望中不能自拔。

　　克劳德和柯妮丽娅愣住了，普洛斯海域的居民就是这样的海妖。柯妮丽娅忽然觉得反胃，剧烈地呕吐起来，克劳德拍了拍柯妮丽娅的后背，眼睛盯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吃掉它吧，我不喜欢浪费美味的客人。”埃布尔微笑。

　　“我的荣幸，毕竟这些肉难能可贵。”

　　克劳德优雅地吃掉了两块肉片，赞美肉片的味道脆嫩可口，眼睛都明亮许多。

　　“亲爱的客人，这只是开胃菜呢。”埃布尔拍起了手掌，侍女们纷纷上前将克劳德等人引至角落处，大理石长桌附近没有坐下的人。

　　四名壮汉绑着一条鲛人疾步过来，男人们低垂着头颅浑身都是汗水，明显和这条鲛人做了许久的斗争。为首的男人抓住了鲛人的脖子，以防她抬起头用锋利的牙齿伤害别人；两个男人分别抓着鲛人的手臂抑制她发狂的动作；最后的男人最为高大健壮，他紧紧抱住了鲛人的尾巴不让其动弹。

　　尾鳍被坚韧的细线捆住直接绑在了桌角，手臂的绳索张开分别连接在剩余的两个桌角上。鲛人愤怒地吼叫起来，却只发出了喉咙摩擦的声音，眼里不断涌出恐惧的眼泪，她试图用自己狰狞的面孔吓退敌人，且发现没有任何人害怕。

　　“她不会吟唱？”克劳德盯着鲛人，埃布尔挺起胸脯捉住鲛人的下颚，用力掰开她的嘴。

　　克劳德恍然大悟，鲛人的舌头早已被割下，她根本发不出属于鲛人的歌声。柯妮丽娅震惊，她慌乱地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迷茫中被侍女搀扶着入座。

　　这样怎么吃？

　　肖恩抓着罗伯特的手腕入座，他静静地看着克劳德的反应，并且阻止了罗伯特反抗的行为。柯妮丽娅借着侍女递过来的小刀，手臂轻微晃动，眼睛里闪过不可思议的恐惧，这分明就是宰杀！

　　“鲛人宴是洛狄忒用来迎接贵客的最高礼仪，希望各位不要嫌弃。”埃布尔并没有理会客人们的难受情绪，自顾自地抓起了小刀朝着鲛人的手臂横切过去，血水流在了大理石桌上，鲛人的眼泪奔涌出来，无人回应。

　　浸满红色的肉片在清酒中翻转，捞起的时候晶莹发亮，埃布尔将肉片含在口中轻轻嚼着，满口的清香味和浓郁的香油味令埃布尔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劳拉紧随其后，她直接取下鲛人胸口的鳞片，将最为细嫩的肉块放进自己的盘中，开始慢慢品尝，时不时赞美肉片的滑嫩爽口，并且催促着克劳德等人进食。

　　明明是野蛮的进食，却被演绎得如此优雅和高贵。

　　“我能不吃吗？”罗伯特躲开了肖恩的手掌，跳下了凳子，他指着大理石上面的鲛人，惊讶地大喊，“这明明是活生生的人！爸爸说过，就算是死亡，也应该受到尊重！她明明还活着……”

　　克劳德和柯妮丽娅额心叠了一层汗水，肖恩直接跪在地面将罗伯特抓紧自己怀里，尴尬得不知所措。他不敢抬头看埃布尔的眼睛，只能将罗伯特的头颅往地上按了按，罗伯特嘟囔着自己没错，声音却越来越小。

　　埃布尔切肉的手停止了，她的眼睛突然抬起，冷冰冰地盯着罗伯特。手臂一挥，小刀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鲛人的咽喉处，瞬间刺下溅起新鲜的血水来，埃布尔的力量越来越大，鲛人身体扭动得越发凶狠。

　　鲛人的眼珠开始向上翻，尾鳍剧烈抖动着，整张桌子摇晃起来。埃布尔的目光紧紧锁在了鲛人的脸上，她享受着鲛人的面容从红润变得苍白的过程，甚至兴奋地舔了舔嘴角，鲛人的口中开始喷出血水。

　　眼球突出的瞬间，鲛人挣扎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砸在了大理石桌面。她的身下已经流满了鲜血，腥味和血味黏在每个人的鼻尖，如同死掉的腐臭的鱼儿。

　　“啊，死掉了。小罗伯特，咱们继续吃吧，赏赐死亡也是一种尊重哦！”埃布尔对着罗伯特微笑，罗伯特的眼泪瞬间落下，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肖恩抱着罗伯特坐上了凳子，颤抖地切下一块肉片在清酒里面清洁完毕，放在了罗伯特的盘子中央，耐心催促着罗伯特将它吃掉。

　　“我不要！我不吃……克劳德先生，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