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101、【番外】不动的明王 第四十七节

　　显然，慕容明回来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从火车站传到广场，原本在此围观市长出发的人群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福庆市“少主”，不由得纷纷展现出惊讶。

　　而看到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的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慕容清扬也难掩表情的惊讶：“我还以为……”他最终也没有选择将话说出口，而是干脆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下抱住了慕容明。

　　“欢迎回来。”

　　慕容明不知道这是父亲的真情流露还是只不过又一场面对围观群众的表演，只好也伸出手抱住了父亲，同时趁着拥抱的时间伏在他的耳边悄悄告诉他福有德回来了的消息。

　　慕容清扬也是先吃了一惊，随后出于政治的敏锐很快理解了她回来是为了完成自己的那个原本应该在两年前实施的计划。他在众人面前装作镇定的样子，拍了拍儿子现在已经比自己还有宽广的脊背，本想着继续和慕容明确认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一道闪电突然刺破浓厚的云层照亮整片被阴云笼罩下的天空，紧接着是一声惊雷在不远处炸响，似乎是被激荡的声波所扰动，整座乌云也开始坍塌、躁动、收缩，最后挤出一场浩浩荡荡的暴雨。

　　大雨来得如此突然，围观的人群在一瞬间纷纷散开去，好像是被惊袭的鸟群，慕容清扬迅速通知市政大厅敞开大门好让人们进去躲雨。不过他还是必须得准时前往典礼现场的，正好那辆载慕容明来的马车还没走，慕容清扬干脆和儿子一起再次登上车厢，让车夫加紧前往墓园。

　　随着马车启动，慕容清扬亲切地问候过马车夫后顺势把前窗关紧实，然后收起笑容转向儿子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对话：“既然福有德这次回来了，那么你这次回来也一定不是为了看望我或者你妈妈吧，不如说，你大概一开始就没打算见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西服上的雨滴。

　　慕容明略感羞愧地点点头：“我是来救她的。”

　　“救她？你打算怎么救？”慕容清扬仍然在整理自己的衣冠，甚至都没有直视慕容明，但脸上严肃的表情证明他正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我想劝她不要做傻事。”

　　“傻事？”听到这里，市长好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来，语气也变得坚定，“什么叫做傻事？”

　　“她打算牺牲自己来推动福庆市的革命，这不是傻事还是什么。”

　　“你错了，应该说，是她本来就快死了，想要利用自己仅存的生命来实现更加崇高的价值。”

　　“可是她本不该做这种事，不该把自己的死亡当作一种玩笑，当作一种注定的悲剧情节在舞台上演绎，这不是她的错误。”

　　“但她也并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而且主动地承担了这份责任，她愿意为了这座城市作出贡献，哪怕付出生命。你又不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替她作出选择呢？”

　　“怎么又不是被迫的呢……”父亲的一番话让慕容明哑口无言，人与人的心之间充满了隔阂，即便自己是她的爱人，也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如果她是真的想要为了福庆市牺牲，那自己阻止她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这一句小声的嘟囔只是他最后的倔强。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拍击着车窗，就像在钢琴键上落下的沉重音节，不过慕容清扬并不担心接下来的祭礼，因为夏天的暴雨往往来得迅速猛烈去得也骤然。

　　等俩人来到墓地，雨已将停，只剩下一点点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半空中犹如鬼魂一般飘荡，半阴半晴的天空，灰白色的云层投下惨白的光。

　　墓地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他们都在等待市长的到来等待祭典的开始。当慕容明和慕容清扬一起出现，就像一阵风刮过平静的湖面，原本安静的人群泛起涟漪，他们骚动起来，窃窃私语。但在攒动的人群中，慕容明却并没有看见福有德的身影，他只好先跟随着父亲走过人们主动让开的一条路，来到母亲的墓碑面前。

　　与其说是墓碑，倒不如说是一个纪念碑，白玉砌起的两人高的方尖碑被称作太阳塔，其下黑色的大理石基座上刻着母亲鎏金的名字，下方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赞颂着她为福庆市作出的贡献。

　　可是，就是这样的福庆市的“第一夫人”，竟然在背地里做着人体实验，即便她的初心是根治晶阶病，可手段的错误注定了结果的悲剧。得知了所有真相后的慕容明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就连演戏着哭都做不到，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说明了他内心的激荡，但他的脸却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无论是笑还是哭，哪怕仅仅是演戏。

　　市长慕容清扬已经熟练地直跪在碑前的石台上，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在面前，为自己的妻子默哀，然而慕容明还只是站着发呆，低头出神地看着墓碑，视线却没有聚焦在那上面，而是仿佛透过了沉默的大地审视着母亲的尸体和她同样沉默的灵魂。重新回到这里，相似却又互相矛盾的对母亲的爱对自己生长大的这座城市的爱还有对福有德的爱交织着在胸腔中碰撞激荡，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终于冲破了人格面具的长久的压抑，慕容明竟然如同神经病一般一边哭着一边笑了出来。

　　公众人物一旦消失在人们视野中，他的时间就等于是停止了，大家只会记住他过去的印象，因此，当慕容明两年后重新出现在人群面前的时候，在他们的眼中就好像是在一瞬间变了模样。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人群，看到这幕，又开始嘈杂起来，闲言碎语充斥其间，逐渐变得人声鼎沸，慕容明的不孝不敬颠覆了人们对他的印象，对这个过去的明日之子，人们感到怀疑感到困惑，最终以至于愤怒，开始大声地声讨和责难他对福庆市英雄的侮辱举动，尤其那还是他的母亲。

　　不过慕容明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悲伤充斥了他的整个内心，隔绝了他和外界的通路。自从两年前携福有德离开福庆市后，他就放弃了一切，心中只剩下一个愿望，带着她平和地生活下去直至白头偕老，努力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和她的家。可是越逃离命运，命运的漩涡越是把他们吸入其中，兜兜转转，自己再次回到福庆市，而她也仍然要为了福庆市和自己的家族所牺牲。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和无助，没有能力拯救自己的爱人，而一切的努力似乎都不过是泡影。

　　在一片无意义的嘈杂的沉寂中，一个温柔却铿锵有力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这不是慕容明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