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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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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瑾其实刚一走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商陆如今眼睛看不清,她却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人丢在了那里,走前竟还冲人发了火,怎么看怎么都是太过分了些。
这不知者无罪的道理连垂髫小儿都能懂得,偏是她方才被气昏了头,迁怒于人,惹的人平白受了一顿吼,商陆说到底又没有真的做错什么,反倒是自己关心则乱,失了分寸,伤了那人的心才对。
云烟瑾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加快了回程的步子,脚底下的枯枝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响,腰间装满药草的木箱也晃荡起来,还是先道个歉为好,云烟瑾遥遥看见远处的山洞,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想到。
“商陆!”
真不怪云烟瑾总是一惊一乍,实在是面前那人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模样太过骇人,她慌了神,连腿上的伤也不顾了,忍着痛跑到跟前跪了下去,扶起了地上人的身子抱到了怀里。
甫一听闻这一声,那白衣身影才好似还魂一般,嘴里微不可查的出了一声响,“是云烟吗?咳咳,你不是已丢下我走了吗?”
商陆此言却是并非抱怨,反而话里多的是十足的疑惑,男子歪了歪头,似乎真的怀疑起眼前人的身份来。
“谁说要丢下你了,我不都说了吗,是给你采药去了。”云烟瑾见人没事,又赶忙欲把人扶起来,却不想起身时太急,忘了自己的伤腿,差点两人一齐磕到那凸起的石块上。
好不容易才把人安安稳稳地又扶回了草垛上,她这才有了余裕开口,“可摔到了哪?不是叫你安心等着吗?地上那么凉,你莫不是一直趴在那。”
这倒也不能全怪商陆,云烟瑾出门之时他慌了神,没抓住人的衣袖便摔到在了地上,他眼睛看不见,胡乱摩挲了几下想要起身,却正碰上了燃起的木柴,猛地被那温度一烫,他也就不敢再加动作,只好呆在原地不再动弹,只想着凑合凑合便好了。
他原本以为人被他气走了以后许就是不会回来了,自己怕不是得等到明日知府大人派人来寻他才能得以脱困,却不想这人竟是这般心软,又回头顾起他来。
“未曾…未曾摔到哪里,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云烟瑾坐在草垛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感受到商陆冰凉的体温,她心中更觉得羞愧,她明知道人眼睛看不见,怎么能让一个病人自己独自呆了这么久,真是被气昏了头,想到这,她出口解释的声音也不自觉心虚了些,“我怎的不会回来,你不是还在这里吗?难不成我要把你一个人丢下?”
“咳咳,我知道云烟心善,自是不会如此的。”商陆朝着云烟瑾的方向望了望,脸上露出个温润的笑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心里明白就算是女子真的把自己丢下也不算的些什么,可她愿意跟自己解释,他便也要学会见好就收。
“我不心善,我刚还冲你发脾气了来着,你不怪我?”云烟瑾这会儿消了气,又头疼地看着人这一副总是委屈自己的样子,明明自己刚才那般过分的作为,到他这里,难不成就当过眼云烟一般翻篇了?
“我自是,咳咳,不怪你的——”商陆刚想解释,却猛地感觉自己身旁的气息撤走,他慌了神想要去抓,连咳嗽声都发不出来了。
“你要怪。”云烟瑾从人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袖子,站起身来去扒拉箱子里新采的草药,又丢了两根新的木枝扔进火堆里,这才又坐回原处,将人抬起的身子又按了回去。
云烟瑾刻意不去看人委屈又迷茫的一副神色,只将那只苍白的右手抬起握在手掌上,又将找到的药草捏出汁来,滴在伤口上,
“你要怪我对你恶语相向,
怪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发脾气,
怪我一言不合就丢下你不管负气出走,
怪我害你受苦又责怪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不要总是轻易原谅伤害你的人,这样会吃亏的。”眼瞅着那伤口被青色的药汁敷满,云烟瑾这才缓和了神色。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啊。”云烟瑾抬起头正撞见人一副笑盈盈的神色,连出口劝说的话都戛然而止,“回来了就好,我能等到你就好。”
云烟瑾一时之间失了语,竟不知说些什么来回答,或者说她不敢回答,火焰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此刻显得过于嘈杂,山洞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周围静的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双清澈的仿佛没有一丝杂质的瞳孔就那样落在她的面颊之上,云烟瑾贪恋地描摹些那熟悉的眉眼,还是,太像了些。
“说起来你还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来着。”云烟瑾将刚烤好的兔子肉撕开,扯开两头,又挑了块最好下嘴的串了起来,递到商陆手里,若不是如今没有碗筷,她便要直接上手喂人了。
“嗯?何出此言?”商陆接过竹签的手一顿,却还是开口道。
“你不是药王谷的弟子吗?我多年前为老谷主所救,前几年一直昏着,你若是当时也在,怕也是为我配过药,照顾过我呢。”云烟瑾此话不假,她五年前跳下山崖之时,本是抱了必死之志,却不想却为药王谷谷主所救,侥幸捡回一命,醒来后,老谷主怕她再起轻生之意,便给她找了个四处采买药材的差事,她本该就此了此残生的,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人的消息。
“说来惭愧,我不过也是多年前为老谷主所救,这才承其所志,研习医术,治病救人,也算是还了老谷主的恩情。”
“原来是这样。”云烟瑾听闻此言,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心里又想道,可这人若不是药王谷的弟子,她便免不了要多防备些。
“那你可曾听闻老谷主提起过我?”她试探地问道。
“并未,你有何特殊的吗?”商陆嘴里的肉还没嚼下去,沾着满嘴的油,便抬头疑惑地问道。
“没有,只是随口提起。”明知道人看不见,云烟瑾却还是勾起个宽慰的笑了,也是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彼时便是只有京都的人会对此津津乐道些,如今那人销声匿迹了那么久,怕是早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了。
“那你这眼疾也是那时落下的?”云烟瑾看着商陆将最后一口肉咽下,这才将烧好的温水递到人嘴边。
“咳咳,”商陆喝的急了些,被呛住后又弯腰咳嗽起来,云烟瑾顺着人的背捋了几下,蹙了蹙眉道,“难不成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
“呵呵,当然不是,云烟生的这般好看…咳,怎会是妖怪。”商陆被小姑娘这一句话给逗笑,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这眼疾是天生的,并不影响些什么,只是想来我那双父母应当也是嫌我是这般残废之人,这才弃了我才对。”
商陆…是孤儿吗?
云烟瑾原本坦然的面色也沉重了几分,想来应该是戳中了人的痛处,她思索间不自觉地握紧了身边之人的手,却被人反轻轻拍了几下,“无事,我早都习惯了,幼时村里人待我很好,我是吃百家饭长起来的孩子,福气大着呢。”
云烟瑾转过头来,又发现商陆在笑,她发现这人好像总是笑着的,他受委屈了要笑,被人责骂时也要笑,痛的极了脸上带着冷汗时也要笑,好似总是刻意讨好人一般,仿若他笑了,那便是不痛不痒的小事,旁人便会因此更喜欢他一般。
云烟瑾思至此,不满地伸出了手,将人翘起的嘴角暗下,“别总是笑,你板着脸的时候才最好看。”她赌气地说道。
云烟瑾也觉得自己逾矩了些,可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却总是要比旁人多了些心软。
她未曾提起过的,其实自初见商陆那日,她便已然晃了神,仿若多年前她于皇城大殿初见那少年一般,商陆眉眼间都与那人像极了。
但她也知道,商陆不是他,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郎被她害的家破人亡,名声扫地,早已不见踪影,他也该恨极了自己才对。
才不会,才不会像这般,柔声地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陪在她身边安慰她,云烟瑾低头吸了口气,将欲落下的眼泪染成了通红的眼眶,她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她怕商陆被她吓到,也怕人担心。
可就在她抬起头时,一双带着温热的手轻柔地抚在了她的眼下,“那云烟便是笑起来好看些,莫要总是落泪,姑娘家,小心哭坏了眼睛。”
商陆的手指带有薄茧,摩挲在脸上的时候总有些痒痒的,云烟瑾刚刚收起的眼泪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就让她再骗自己一回吧,云烟瑾闭上了眼睛,在人手心里蹭了蹭,难得地撒起了娇,“我是听你身世可怜为你哭的,不识好人心。”
小姑娘柔软的脸庞全部落在商陆的手心里,他低声笑了笑,却还是应下了这副蛮不讲理的指责,“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云烟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莫再为我这不值得的人哭了。”
云烟瑾却是攥紧了那人将要摸上她头发的手,抬起头正色道,“你非不值得的人,莫要妄自菲薄。”只是这话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说给谁听的。
荧荧火光间,商陆停顿了许久,直到云烟瑾心虚地想要撤回自己的手时,却被人猛地握紧,像妥商陆好似妥协了一般,微薄空气中,只得了他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好,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