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碧水莲君

30、牌子 2（芦笛的梦）

　　那个小小的孩子笨笨地坐在被窝里，伸出胖胖的小手：“妈妈抱——。”
　　女人连忙走过来，温柔地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胖脸：“凯凯，凯凯醒了啊。”女人的眼睛很黑很大，里面满满的是母亲的爱怜。那小小的手搬着妈妈的脸，亲得妈妈一脸口水：“妈妈，凯凯想……。”
　　小小的孩子是用‘想’来代替爱这个词的。

　　………………

　　一个蹒跚的老妪从门里面出来，口里嘟哝着渐渐走远：“……克父母，克兄弟，克尽身边人……，天生的凶命啊！”
　　在她身后，已经六七岁的孩子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是不解和悲哀。
　　“还不关上门，你要让凉风进来让弟弟再病得厉害吗？”还是那个女人，只是眼睛中没有了那满满的慈爱，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孩子慢吞吞地关上门，回到屋子里。
　　屋子里，一个一两岁大的小男孩在床上闭目睡着，脸孔不正常地红。有个男人守在旁边。孩子迟疑地进去，站在男人身边，嗫嚅地想说什么。
　　男人悄悄地：“凯凯，小声点，别吵醒了弟弟。”便将孩子揽在怀里，小声说：“你出门去了？脸好冰。”说着便用滚热的大手捂着孩子的脸。

　　脸上的热流流到了心里，孩子的眼眶一热，悄悄地：“爸爸，凯凯是不是很坏很坏的孩子？”
　　父亲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孩子委屈地：“刚刚那个阿婆说我是凶命，克父母，克兄弟，什么人都克呢……。”孩子的眼泪流了下来，尽管他还不懂得这些话的意思，但是这绝对不是说自己好的。因为这几天妈妈的态度就说明了这点。
　　父亲恍然大悟，叹了口气，安慰道：“原来是这样。凯凯，因为弟弟生病了，妈妈有些焦急，所以忽略凯凯了。等小弟弟好了，妈妈还是一样爱凯凯的。现在，小弟弟生病凯凯也同样着急对吗？”
　　孩子点点头，这是真的，他很喜欢自己的小弟弟。
　　“那些话凯凯不要理，等弟弟的病好了，妈妈心里放心了，就会来想凯凯的。”父亲慈爱地说。
　　孩子懂事地点点头：“爸爸呢，爸爸想凯凯吗？”
　　男人粗大的手将小小的孩子揽在怀里，孩子听着他从胸膛发出的声音，轰隆隆的：“想，怎么不想？凯凯也是爸爸的宝贝啊。”

　　………………

　　同样是那个孩子，孤零零地站在病房的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嚎啕大哭和劝慰声，心里不住地痛。刚才，小弟弟被蒙上一层白布，推出去了。据说，再不和自己玩了。
　　里面的声音不可遏止地传到耳边：“……唉，既然那么多先生都说过了，就送他走好了，这克命可不是玩的……。”
　　克命？孩子模糊地知道，从他记事起，这个词似乎就是说自己的。
　　嚎啕大哭的女人没有回答，旁边的人又说：“……要早下决心啊，哪里抱回来的，送回哪里去吧？……。”
　　孩子的眼泪夺眶而出，跑开了。

　　孩子紧紧抱着高的粗壮的男人：“……爸爸，不要送凯凯走……。”
　　男人紧紧地抱住他：“胡说，凯凯是爸爸的儿子，爸爸怎么会送凯凯走呢？”孩子紧紧地抱着父亲，不住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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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哗啦地飞出来，在地上砸得粉碎。屋子里一片狼藉，女人蓬头散发哭喊着：“就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克死了我儿子！……把他赶出去……。”
　　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劝阻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孩子蜷缩在屋角，抽泣得胸口都痛了，却不敢哭出声音。

　　……………………

　　白白的帐幕，空空的屋子，正面墙上一张大大的黑白照片，男人从照片上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女人哭得死去活来，晕过去好几次。孩子忍住泪水，倒了一杯水送过去，却被女人砰地砸在地上：“滚开，你这个克星，克死我儿子，克死我老公……，这个克星……。”她猛地扑过来，狠狠地厮打着孩子。
　　旁边的人连忙拉开了，可所有的人看孩子的眼神都怪怪的。
　　孩子懂这样的眼神——
　　那是个克命！克父母，克兄弟，克所有的人。

　　夜里，孩子蜷缩着身体，小声地哭泣：“爸爸呀，爸爸——。爸爸不是凯凯害死的啊，凯凯想爸爸……。”

　　……………………

　　疯疯癫癫的女人，见什么砸什么，疯狂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推门进来的十来岁的孩子，口里嘟哝着：“妖怪！克星！”
　　孩子没有回答，进了厨房。
　　一会儿后，孩子端了碗到女人的身边，小声地说：“妈妈，吃饭了，今天有鸡蛋羹。”肩膀很痛，那是被冷冻室的肉类冻伤了的痛。
　　女人猛地将孩子的手打开，碗‘砰‘地一声摔得粉碎。女人喃喃地：“走开，滚开，你这个妖怪，害死我儿子，害死我老公的妖怪……。”
　　地上，黄黄的鸡蛋羹全部洒了出来。
　　孩子没有说什么，弯腰捡着碎瓷片，眼泪一滴滴地滴下来，滴在被冻伤了的，又被瓷片划破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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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的水库边上，被捞出来的女人直僵僵的，泡得发胀的脸上，一双死鱼样的眼睛还在瞪着他——
　　你这个克星！
　　你这个妖怪！
　　……

　　…………………………………

　　光溜溜的赤裸的孩子，咧着没牙的嘴爬过来，嘴里全是黑血……；满面笑容的男人，直挺挺地飘过来，眼眶空空的……；头大如鼓的女人，七窍流着黑水，爬过来……。
　　他们围着他转，伸手拉他的衣服，掐他的脖子……。
　　你克死了我（们），还我的命来……！
　　还我的命来……！
　　还我的命来……！

　　他尖叫，他痛哭，他挣扎，他悲哀和窒息……。
　　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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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莹白的光雾，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呼唤：“小鬼，芦小鬼，你醒醒，醒醒！”
　　莹白的光亮渐渐清晰，那是一头亮白的银发，银发下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里面满满的是关心。就像，就像多年以前，还没有出任何事以前，母亲的眼睛……。
　　“我，我怎么了？”芦笛茫然地问，脸颊还是湿的，好像还在梦里。
　　温暖的手臂轻轻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男人温和宠溺的声音在胸膛里轰隆隆的：“小鬼，你做噩梦了。”
　　噩梦，是梦吗？
　　要是一场梦就好了。可以选择永远没有发生过，就是一场噩梦么？
　　芦笛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将头深深地埋进那温暖的怀里。

　　胸前，一阵一阵的濡湿潮热传过来，那人的肩头在不住地抽动，却没有任何声音。青弧怜惜地抱紧那纤瘦的身躯，轻轻地说：
　　“哭吧，哭吧，有什么委屈哭出来，有什么事告诉青弧！”

　　芦笛呜地一声，哭了出来。青弧轻轻拍着他的肩头。
　　芦笛哭泣着，青弧心疼着，良久。

　　噩梦结束了吗？心找到港湾了吗？孤单的帆影，终于有了停泊的岸边吧？芦笛朦朦胧胧地在温暖安全的怀抱中睡去，脸庞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青弧轻轻地在无邪得像个孩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芦笛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项下系着的那块深青色的牌子，在夜的微光下幽暗而莫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日更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