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碧水莲君

25、黑水局 1

　　冷修文和秦慕周才下车就被大坪子村上空的云层吓了一跳。
　　值初夏，但那块云层极象冬天的云层，灰黑阴霾压得低低的。两人对望一眼，知道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连忙进了村。
　　看见他们来，李建中家很快就围了一大群人，这回村民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因为这次撞客的人数太多范围太广，几乎大坪子村每家每户都有，请他们两个来也是全村人的意思，所以这些人都是专门来迎接他们的。

　　跟李建中媳妇不一样，这些撞客的人言行举止和外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手上脚上或者身上的其他地方长出了黑色的斑痕，一块块的。据说开始不痛也不痒，然后就开始流水化脓，一片一片地烂掉。
　　这绝对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鬼怪附身造成的‘撞客’，倒有些像是某种皮肤病的样子。一看见这种情况，冷修文就诧异地问道：“你们看过医生了没有，会不会是皮肤感染上什么病菌了？”
　　村民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他们才长斑就去看了医生。不仅在村里卫生所上看，有几个还跑到了县城大医院里去看了，可是医生都说不出这是什么怪病，都摇头。有的还说怕是传染病，要他们全村隔离。

　　“都是那些考古的惹的事情，肯定是撞着什么了。”有个村民这样愤愤地告诉他们。
　　冷修文和秦慕周一头雾水：这关考古的什么事，哪里来的考古的。
　　村民们越发激动，争着告诉他们原委。

　　原来，他们村里上次发现古墓（就是李建中媳妇撞鬼那次）的事情不知怎么走漏了出去，一周前从市里来了个考古队进了他们的村子。说是省上的专家带的头，要对这里进行什么“抢救性发掘”。
　　发掘便发掘吧，反正不是说地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的吗？大家看考古节目看得多了，知道国家没发现的就是自己的，国家发现了的，就是国家的这个道理。更何况，那地方邪门，自己不敢折腾让别人去折腾也好。
　　于是大家都没意见。

　　考古队进来了，一来就在村子里请了好多临工。开始大家还有些不敢去，后来看见人多势众也就不怕了。又因为大坪子村偏僻贫穷，这样挣钱的机会太难得，为了争临工的机会还差点打起来。后来村上出来协调，规定每家每天出一个，才将事情平息了下去。
　　开头几天什么都没挖到，考古队的气馁，可是村民们无所谓。每天结束大家就乐呵呵地领钱。
　　第三天挖到了一口棺材了。考古队的倒是高兴。村民们心里头有些忐忑。因为这棺材很奇怪，是竖着埋的。
　　然后，据村民们说村子里的怪事就开始了。先是挖出棺材的那天晚上，风特别大，天特别黑，很多人都说听到从河边传来长长的鬼哭，……。也就是那前后，去打临工的村民们发现自己身上有了黑斑，因为医生都说不出是什么病，于是村民们相信，肯定是跟挖那个棺材有关系。

　　“那考古队的人呢，他们长不长斑？”冷修文问。他还是怀疑是什么病症。要是病菌或病毒感染的话，那考古队员也应该长。要是大家都长，肯定应该看医生而不是叫他们来。
　　“长啊，怎么不长，他们的头头最严重，都去省城看去了。说是留在这儿的人这两天也要回城里去看病。”一个年青的村官模样的人说，后来发现他果然就是这里的村长。
　　这消息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见，当下就激怒了：“……惹来了祸害他们就想走。没门……。”
　　“就是他们挖坟挖出事情来的，现在他们倒是回大城市去医，咱们这些庄家人怎么办？”
　　“不准他们走……。”
　　“对，要死死在一块，妈的……。”
　　大家群情激奋，就嚷着要去把那些考古队的关起来不准走。秦慕周冷修文没想到一来就卷进这样的纠纷里，都有些措手不及。

　　还是秦慕周镇定，他参加过很多次大型考古，知道处理当地人和考古队之间的关系就是找到症结所在。平心而论，他们想帮助村民，也不愿意给考古队带来麻烦。
　　当下站起来朗声道：“大家别激动。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先不要激动，好吧？既然大家请了我们来，我们就去看看考古队那边的情况。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到底是病还是什么，如果是病，由村里派人和考古队交涉就医方面的事情；如果是其他的，也好找个破解的方法。”
　　“对，对，秦先生说得有理……。”大家纷纷说。

　　于是簇拥着二人到考古队住的村公所去。
　　到了大院外，村里人死活不进大院门，说是挖出来的东西都在那院里，渗人得慌。
　　最后，只有那村长梗着脖颈和他们两人进去。

　　考古队的队长已经进城去了医院，接待他们的是副队长。这副队长一出来，双方都又惊又喜。这个副队长，竟然是冷修文的同班同学，秦慕周教过的学生李运。
　　李运大学毕业后分工上比冷修文强多了。因为自己老爹的关系，进了本省博物馆，因为老爹嘱咐要捞点资本好往上面升，就下了基层锻炼。这次跟了这个考古队来“增加点实际经验”。他也真倒霉，第一次参加考古就遇到这种情况，老队长立马进了医院，这里就他一人支撑。
　　现在考古队不仅和村民们发生了纠纷，自己队员也全部长了黑斑，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看见秦慕周和冷修文。

　　李运再没经验也知道现在情况诡异，如今冷秦二人差不多等于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于公，秦慕周是古文字学家，对考古工作肯定大有帮助；于私，在大学里他就知道二人是有不同寻常的能力的，对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再有用不过了。于是李运大喜过望，连忙招呼二人进去。

　　………………………………………………

　　看着李运倒水的时候伸出来的手，两人面面相觑：情况和村民们的一摸一样。
　　李运说，他算是轻的了，老队长和另外一个重的，现在在医院里躺着。

　　秦慕周皱皱眉头，说：“如果方便的话，让我们看看你们发掘出来的东西和发掘的现场吧。”
　　李运笑笑道：“秦教授，你不说我也要请你看看，有几件东西很有意思。”
　　他带领着他们穿过院子，去对面的屋子。
　　那是大坪子村原来的仓库，现在空了，考古队租下来放置发掘出来的物件。原本要人看守的，可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情，大家平常都不敢靠近，更别说有人会偷，所以只是锁了门，连看守都没有一个。

　　还在院子里，二人就感觉到那间屋子里传来的煞气。
　　煞气不同于一般的怨气。怨气的敌意来自于“怨”，煞气的敌意来自于“凶”，怨气在修为高深的修道人眼睛里可以看得见，而煞气无论再厉害的人只能感受到得到。普通人碰见怨气，轻的不舒服重的大病一场；碰见怨气，轻的大病一场，重的直接丢了性命。比起怨气来，煞气要更凶猛和厉害得多。
　　二人心中十分惊讶，一般的古墓，能将怨气聚集起来已经不错了，这是什么古墓，连里面的东西都有这么大的煞气？连忙叫那个小村长在外面等，可是那村长说反正自己也长了黑斑了，坚持一块进去。

　　推开门，是一张临时用木头搭起来的大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些瓶瓶罐罐，石头木头之类的东西。本来，考古是边发掘边清理，现在大家都不敢靠近，当然更谈不上清理了。
　　这堆东西没什么奇特的，恐怕他们考古收获也不大。
　　可一下子，秦慕周的眼睛就被里面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他走上前几步，拿起一样东西“咦”了一声。
　　冷修文看时，是一块四棱形的石柱，高不过一尺左右，四边刻着奇怪的符号。看样子是从土里才挖出来没有多久的，上面的花纹里还有没有清洗干净的泥土。
　　那股冰剑般尖锐的强烈煞气就是从这个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冷秦二人对望一眼，而旁边的普通人李运却没有丝毫察觉地在旁边开灯开窗，笑着说：“唉，这屋子太阴暗了，我每次进来都觉得浑身难受，像是要大病一场的样子。”
　　二人没有答话，心中都知道李运这次可不止大病一场这么简单。

　　“这是哪儿发现的？”秦慕周神色凝重，将石柱翻来覆去地看。
　　“就在那墓地的上方，离土层很近。才挖了两尺就遇见了这东西，下面就是那具奇怪的竖棺了。”
　　“拿刷子来。”秦慕周简短地说。
　　李运连忙拿来刷子，秦慕周慢慢地顺着石柱的纹路轻刷，渐渐地，那隐藏在土层下面的细密的花纹显现了出来。这些花纹有些象古篆体的“水”字，密密缠绕，石柱的下部凹进去一点，那里有个“未”字。

　　“这墓是元代降墓。”秦慕周简简单单地说。
　　李运听在耳朵里却犹如轰天雷鸣。他不是考古专业的学生参加考古工作也不久，但也知道考古的“几掘几不掘”，其中最不能掘的就是元朝的降墓。
　　这降墓就是用了降术的墓。
　　现在东南亚说得轰轰烈烈的降术，其实本源仍然出自于我国。在宋代以前，不知哪支道脉衍生出这种利用阴阳五行的特殊力量，残害触发了某种必要条件的生灵的法术。到了宋代，渐渐衍生成了一个教派称为“降教”，降术也因此而得名。
　　元朝时由于统治者极端缺乏自信，想尽各种办法来防止中原人造反，于是，降术得到了元政府的亲睐。相传元世宗曾经在各地广招降术师，设“降台”百座，专门窃听民间怨语，被窃听者均以周身溃烂而死。当时的民间有歌谣：“街亭无心言朝事，三更惨毙月露屋。”就是说的这个。
　　因为降术极其残忍，是一种逆天的法术，使用者每用一次就折阳寿一次，所以大多数降术师都活不过四十岁，这种情况也导致了降术的失传，到了明初降术已经没落。但即使到了降术没落的年代，随便一些入门的法术也足够折磨死一个正常人。

　　有经验的盗墓贼和考古队，在挖掘之前都要仔细察看，如果遇到这种施用了降术的墓，是无论如何不会去碰的。

　　李运不敢相信地问：“不会吧？这墓里的棺材没有特殊标记，也没有能明显分辨年代的随葬品……；而且元墓极少，用了降术的墓更少，不会那么巧就被我们遇上吧？”
　　秦慕周不答，问他：“你们的现场图呢，给我看看。”
　　李运连忙叫人拿来，这时候听说副队长的教授来了，考古队员们都好奇地来看看。这些队员偏年轻，大多数没有经验，也不知道秦慕周在学术界的名气，只是惊讶冷秦二人的气质形象兼跟在后面看热闹。

　　秦慕周将图一张张放在桌上，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这根石柱应该是这边这一个墓的。要是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有四个墓。”
　　旁边的考古队员都惊讶，李运说：“我们只发现了三个。”
　　“哦？那你们去找找，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位置，都应该有坟墓的。”秦慕周在地图上随便地点出几个位置。其中有三个地方，他们已经发现了古墓，但是还没来得及发掘。另外一个地方则没有注意到。
　　李运答应着，秦慕周又问：“你们打开了那竖棺没有？”
　　“打开了。”
　　“嗯，里面应该是年青男性，全身赤|裸没有任何衣物和随葬品。棺材里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活活钉入棺中的对不对？”
　　“对啊！”后面一个考古队员惊讶地叫起来，“你们刚刚听村民们说的是吗？可是村民也不知道这些啊？”
　　“没有。”冷修文淡淡地应。这些东西非他所长，他也就不自曝其短，抱了手臂在旁边看着，刚才一直没有说话。
　　半天没有吭气的村长也立即证明他们没有问过。

　　李运他们还来不及惊讶，秦慕周已经说：“从这个石柱子和这墓的情况来看，你们可能惹大麻烦了。”
　　“啊！？……”

　　“这是一个降墓墓局，叫黑水局。你们不小心触动了里面的禁止，身上的黑斑，正是被墓中的阴煞之气冲犯的结果。”
　　李运吃吃地：“秦，秦教授，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秦慕周微微一哂：“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