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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金案·氓女 ...

  •   屋渡厄没有搭理她这句话,她的态度很明显,那一剑重伤祖万杀后,她和祖万杀就是彻底两条道上的人了,当年的恩怨一概不想再提。

      于是回信中直接讲起了自己从紫金仙子的天书上问到的事:

      “坏因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和紫金仙子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紫金仙子在这方面研究了很多年,她的说法或许更加准确——坏因只是如定果的一个特征,不是如定果的幼体,其实只要发现了一个坏因,那早就已经陷入如定果的局里了。”

      追逐的祖万杀突然怔愣停在了原地,回问:“那坏因是可以渡化的吗?我之前捡到了一个……”

      屋渡厄第二封灵信传了回来,其中夹着吹唢呐、敲铜锣的声音:“坏因这东西已经没什么人性了,见到直接杀掉,不然它们会想尽办法找‘因果替身’害人。”

      “对付如定果最好的办法是不闻不问,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被如定果的规则套牢,到时候抓你做替身也越容易。比如当年素玉仙子如果没有假意答应嫁给皇帝,而是直接暴揍一顿抢走天书,反而不至于被贬下凡后失踪了。”

      祖万杀心中一阵了然:她和屋渡厄的思维完全相反了,她打算顺着因果行动,自然解开因果,屋渡厄和紫金仙子的意思是斩断因果,不入因果。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她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大雾中骂道:“娘的,我说女鬼为什么遛狗一样溜了我半个晚上——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苦衷,搞半天都是想害我!”

      现在她知道了决然私奔的吴依,知道了恶毒执迷的村民们,甚至连女鬼的身份都知道了,有用的、没用的都了解了一部分,完全沾染了这里的因果。

      这就符合了“因果替身”的条件。

      看来女鬼今晚就要来找自己抓交替了。

      祖万杀摇摇头,既无奈又觉得好笑,问道:“你现在到哪里了?你到了咱俩直接开打吧,我听你那边的声音像是在办喜事,怎么一直在吹吹打打的?”

      屋渡厄换了个安静地方,回信道:“哦,巧了,这里有户人家办订婚宴,女方就是窈窕乡的人,好像姓吴,你知道吗?”

      涉及窈窕乡,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祖万杀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有些焦躁地回信:“窈窕乡四十年前就开始闹鬼没人能跑出去了,你怎么可能是在三个月前?你现在起码是在四、五十年前!这回坏了,你这是跳进如定果里了。你那头订婚的女子八成是吴依!”

      如定果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现在来帮忙的屋渡厄也中了招,而且还是在从天界穿过十几次乱流之后,仍然被这鬼东西给盯上了。

      屋渡厄回信的语气也很不好:“我去看了当年订婚宴,女方真是吴依。我刚才回想了一下,我第三次跳下时空乱流的时候,掉到了四十二年前的这个县里,恐怕那之后的十几次上天界,都已经困在如定果里了。现在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被套进了如定果里,但她们却只能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才发现身在局中,中招恐怕要更早。

      这种古怪难缠的感觉让祖万杀有种无处发泄的厌恶感。

      她又想到了自己掉下来时,抓住自己脊椎骨的怪鸟——毕方。

      “这老火鸦难道没死透,又来害我?”祖万杀此时的心情说不上是厌恨多一些,还是心虚多一些。

      稍加思索后,她下了决定给屋渡厄回信道:“现在这情况要么一通乱杀,要么想办法渡化,第一种我不赞成,你都中了套,我之前送走的傅贞恐怕也不是真的离开了,搞不好他现在真的在哪里跟别人生儿子呢……唉,大意了,第二种就是遵循因果办事,顺其自然。你先去订婚宴上帮我打听一下情况吧,先把四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都弄清楚,再说对付如定果的办法。”

      过了会屋渡厄语气不太自然地询问:“你真的有办法对付如定果吗?”

      祖万杀心里叹息:“我连如定果是什么鬼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但嘴上打肿脸充胖子,十足可靠地回信道:“十拿九稳,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给那头画了一张大饼之后,祖万杀站在街道上徘徊了起来。

      现在傅贞下落不明,来帮助自己的屋渡厄又在窈窕乡外中了招,在她无知无觉中,一张网就慢慢缩紧了。

      “事已至此,布坊还是得走一趟,我得看看这胡苏女到底是打了个什么算盘,才要如此大费周章。”祖万杀暗暗下定决心,“要真是魁娘娘暗算我,回头一定把她那身蛇鳞都刮下来。”

      她心中念头刚落,就听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发出“吱呀”一声,好像一扇饱经风雨的朽木门,贴着她背后自己突然开启了。

      这么及时?!

      祖万杀有点难以置信地双眼微微睁大,身体从僵硬中缓慢回身,就发现刚才还站在土路中央的自己,身后却不是大雾弥漫的街道。

      而是一户阴森森黑漆漆的院落。

      这户院子可不小,足足四丈见方,到处挂着竹竿和晾晒的麻布,随着夜里的凉风微微吹拂而颤抖晃动,深处右拐有间砖瓦房,房檐下放着十几口染缸,尽头连半点光都照不到的灰暗深处,长着一棵拧巴怪样的老槐树。

      老槐树下,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在随着夜风微微摆动。

      祖万杀眯起眼看,果然是什么也看不清,这是非要她走近不可。

      “哼。”祖万杀冷笑一声,又纡尊降贵把自己打开的布坊大门重新关上了。

      她扭头转身,院门又出现在了另一边,一时间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敞开着的院落大门,门内场景一模一样,围成一个“口”字,把她堵到了中间。

      比无赖,祖万杀没怕过谁,她直接原地打坐,闭目冥想起来。

      黑暗与死寂之中,没过多久,祖万杀就感觉脖子后面贴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小小的,尖尖的绣花鞋,带着凉飕飕的寒意,踩在了她的双肩上。

      她缓缓睁眼,仰头向后看,和吊在老槐树下的女鬼打了个照面。

      她打坐不动,这布坊就主动找上她了,但更让她很不爽的是这女鬼吊在树上,用的却是她祖万杀的这张脸。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上一下地对望着,祖万杀问对方:“这是抓替身的什么讲究吗?看着自己上吊还挺奇怪的,哈哈。”

      对方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软垂的手臂抬起来,指着自己的脸说:“以后我就是你了,现在你来代替我——”

      “哈?真的吗?”

      祖万杀被这句话一下逗笑了,眼神之中充满了希望的光亮,好像这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种极其美妙的祝福,她激动地抓住胡苏女吊在空中的双腿追问:“真的吗?听说如定果能害死神仙,那是不是真的能够让你变成我?”

      祖万杀直勾勾地看着胡苏女,眼神中的诚恳和急切比胡苏女还急于甩掉什么诅咒一般,声音蛊惑:“你可以代替我的一切吗?我做过的坏事,我家破人亡的下场,我反目成仇的爱人,我杀死的仇敌留下的诅咒,乃至我的心魔——你都能统统代替吗?承受这些无妄之灾吗?我愿意老实挂在树上享受安宁。”

      “真的可以交换吗?我早觉得我的报应已经在找上门的路上了,本来还有点担心呢,现在有了你,我岂不就可以逃出生天了?那你真的太好心了!”

      “……”

      胡苏女蹬了下双腿,但祖万杀太激动了,手劲很大绝不肯放开,一时间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她们两个是谁在抓交替了。

      祖万杀反应不正常,胡苏女也实在挣扎不过她,干脆不再和她多说了,垂下的手臂衣袖一甩,甩出了一片写着密密麻麻血字的麻布,一把拍在了紧抱住自己双腿的祖万杀脸上。

      祖万杀吃了闭门羹,颇为失望的放开了手,拿下血书一看,刚看出前三个血字,那张麻布就陡然扩大伸张,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瞬间从她手中喷发而出,在她周身游走缠绕,几乎一刹那间就把祖万杀密不通风地包裹在了这张血书之中。

      其上的血字开始浮动、融化,漂浮成了无数蠕动的血丝,把血书包裹内的空间彻底扭曲了。

      祖万杀只看到血丝涌动编成了一片血红色视野,随后一切都消失了。

      老槐树、胡苏女和布坊都消失了,眼前一片空蒙光亮的红色。

      槐树在夜风中唰啦啦不断作响的树叶拍击声,变成了热闹的祝福声、欢乐的儿童嬉笑追跑声,还有宴席特有的密密麻麻十分喧闹的碗筷敲击的声音。

      “来来来!老胡,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啊!这酒你跑不了!”

      “哎!对喽!对喽,再满上再满上!”

      “多喝几碗怕甚嘛,入洞房着甚急,我们这多人在,新娘子还能跑?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突然爆开的揶揄笑声中,祖万杀睁开了眼,一把掀开了自己眼前罩着的红纱盖头。

      她低头拎起红衣裙摆,查看一阵阵发作剧痛的左脚,赫然发现脚上栓着一条铁链,脚踝上扣着铁锁环,铁环内外,皆有尖刺,像是一只捕兽夹,防止其中猎物剧烈挣扎,又防止人徒手掰开逃脱了。

      祖万杀眨了眨眼,她大概是有点懵的,自己似乎被胡苏女抓了因果交替了。

      那眼前这一切,就是胡苏女的遭遇了?

      祖万杀对着铁索揣摸了半天,发现自己的法力在这里完全用不了,甚至力气都不如以前大,完完全全成了胡苏女。

      屋子里的窗户糊着黄厚的竹纸,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只有一些影子在纠缠晃动,在夕阳残红的余晖中倒映出老槐树一般扭曲无情的怪异轮廓。

      祖万杀忍着一步一刺骨的剧痛,伏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朝卧房外的正堂走去。

      那正堂大门敞开,亮堂堂的日光照进来,正打在主桌神龛上一尊瓷像上。

      铁链并不长,只够走半个屋子而已,她刚出了卧房长度就用尽了,绷直的铁索反向用力,刺得她腿骨疼得直冒汗。

      然而让祖万杀更加气不顺的是,那正堂上的瓷像,好死不死的就是魁娘娘。

      看来魁娘娘对窈窕乡的洗脑比女鬼出现还要早?

      以她的阴毒性情,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控制的村子里出现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女鬼呢?

      “除非一开始老蛇妖就是冲着胡苏女来的……”

      祖万杀正在心中暗暗思忖之时,身后很快飘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带着别扭笑意的男人声音响在了她的耳畔:

      “娘子,你站在这里作甚?”

      祖万杀猛地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穿着补丁的麻布衣裳,眉头阴影下一双戾气的眼睛盯着人看。

      这人出现在自己身后,却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这种不寻常恐怕也是胡苏女一种心理映射。

      看来眼前这人就是布坊的胡坊主,胡苏女那传闻中恩爱有加的夫家。

      他咂摸了两下嘴,笑呵呵问:“问你话呢,傻愣着不说话做甚,我昨儿个跟你说了没有,让你老实一点。你说说你……呵呵。”

      他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低下头闷笑,肩膀跟着一抖一抖。

      祖万杀感觉自己这张陌生的脸上生出一阵极度恐惧下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似乎是想硬挤出了一个息事宁人的笑,但只有两行清泪流出了睁大的眼眶。

      胡坊主半天没等到回应,抬头一看,笑容彻底从脸上消失了,黑着脸道:“大喜的日子,你他娘哭着屁。”

      话落,手臂猛然高高挥起,她跟着仰头看去。

      红亮的落日余晖中,一根粗长的木棍挥出了残影,“唰——”破风而下,照着她脑袋狠砸了下来。

      显然,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但不是新娘子大喜的日子。

      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轰然摔倒在地,激起了一片尘土,地面冰冷无比。

      日光在最后的余晖过后,回避在了刀锋围堵的群山之后。

      正堂神龛中,魁娘娘转过了被塑的慈眉善目的眼睛,朝她露出一个怜悯的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金案·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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