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霄》林兰馨

51、第 51 章

　　尤记当年年少

　　裴泓与萧忆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后者出生了一个月之后，因为萧忆瑶在母胎之中中毒且剖腹生产的缘故，身体很是孱弱，一个月之内数个御医天天来回奔走于萧府与皇宫之内，用各种灵丹妙药才勉强拖住了她的性命，但是却被诊断说是以后都不得习武。

　　裴泓当时已经三岁，因为是嫡长子，又是太子，所以从出生之时就被教育着皇子的气度风范，所以性子一直试图表现的沉稳，而并非是像寻常幼龄孩子一般的顽皮。

　　在跟着父皇去萧府参加满月宴席之前，裴泓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的消息，体质孱弱不得习武，克星，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负面的，五岁的孩子已经记事，已经懂得分辨言谈得好坏了，他想起了记忆中素绫阿姨每次摸着肚子幸福的神情，总会觉得对于这个孩子不公平。

　　因为那是一个每当被父母想起都是幸福微笑的存在。

　　而在萧府裴泓踮着脚趴在摇篮旁，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白白嫩嫩的脸上竟是皱起了眉头，竟是有几分委屈的模样：“妹妹不漂亮。”

　　因为记忆中的素绫阿姨是最漂亮的，连后宫中的女人都没有几个能与她相较，所以裴泓的意识里总是觉得这个婴儿会是很漂亮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五官精致，而不是眼前这个脸红红的皱着皮肤，鼻子塌塌瘦皮猴子。

　　一旁的玩伴萧颀不顾尊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萧誉倒并为介怀，从摇篮里抱出小孩，轻轻摇了两下，只见被轻微吵醒的婴儿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就又睡去了：“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这样的，等到过段时日五官长开了就好看了。”

　　那时的裴泓还小，他看不到萧誉丧失爱妻的悲痛，也看不到这个会场之内，宾客间你来我往之间的权力争夺，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被萧誉抱在臂弯里的婴孩，眨巴着眼有些羡慕，然后扯了扯萧誉衣服的下摆：“萧叔叔，能让我抱一下妹妹吗？”

　　萧誉笑着将婴儿递到裴泓的怀里，然后看着他僵直着身子托着手里的孩子一动都不敢动，毕竟是刚出生的孩子，而且萧忆瑶因为生产中毒的缘故，格外较小，出生之际才三斤不到，裴泓傻傻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儿，小小的软软的，好像轻轻一用力就会伤到一样，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偏偏因为他抱的不舒服，小婴儿一直在动，眉头也微微的皱在了一起，眼看着就要清醒哭出来了。

　　“哇~~~”没想到率先哭出来而竟是一向小大人模样的裴泓，随着婴儿的动静，出于会伤到孩子的害怕，裴泓在懂事之后第一次表现的失态，也预示了之后两人的纠葛。

　　萧颀是裴泓的伴读，所以两人交情甚好，而萧颀无论去哪都喜欢带上自己的妹妹，因为萧忆瑶和裴泓也是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就如萧誉说的那样，孩子五官长开了就好看了，随着萧忆瑶的日渐长大，肌肤如玉五官精致，隐约有了母亲当年的影子，是个绝对的美人胚子，萧家兄弟简直把这个妹妹宠上了天，也是幸好倒没有养成她刁蛮任性的脾气，而是很安静很乖的一个孩子，就算生病时要吃很苦的药都没有哭过。

　　然而即便如此，在书院的孩子中总有一些关于萧忆瑶的风言风语，每次这些言论传到萧颀的耳中之时，他都会暴跳如雷的带着弟弟把说这些话的小孩狠狠揍一顿，而这时裴泓总是会把她带到一边，他总是觉得这个妹妹过于安静，过于乖，所以总是变得法的哄她。

　　而在萧忆瑶的记忆里，裴泓在别人面前是个做事日渐得体稳重的皇长子，但是对她却是一个温和无比的哥哥，会给她用草叶编织蚱蜢，会用各种新奇的玩具哄得她笑，在生病吃药的时候会带着一罐子的梅糖，在刚刚感觉到药的苦味之时，梅糖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在嘴里弥漫开来。然后渐渐的两个人就成了所有人中关系最好，无论到哪都会看见两个人一起玩闹的身影。

　　在萧忆瑶七岁的那一年，裴泓十岁，她因为着了风寒，旧病复发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那三天裴泓心神不宁，从书院一回来就赶忙去萧府查看她的病情，直到深夜才回，甚至有时候直接就住在了萧府。

　　那时候萧忆瑶就觉得这个小哥哥很傻，每次太医为自己扎针的时候，自己都还没有怎么样呢，他就已经先焦急心疼起来，然后拔针之后会拉起自己的手，小心的吹着气：“呼呼就不痛了。”

　　其实她从来不相信这些话，更没有人向她说起过这样的话，萧誉是个严厉而慈爱的父亲，对于儿女他很少将关爱表露于外，而萧颀萧衍则是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温和的就像如沐春风的感觉。

　　等到萧忆瑶的病好，却是轮到了裴泓的灾难，多日来他心神不宁，书院里先生的讲课根本就没有听得多少，而明天就是学院内的太傅的小考，萧忆瑶尚可以大病初愈的缘故躲过一劫，但是他身为皇长子，却是被所有人所关注着。

　　萧忆瑶平日里对于书卷涉猎甚广，对于先生的出题还有几分把握，她记得有一本书卷上写过关于这方面内容，可是已是夜深，于是裴泓最终决定和她两人偷偷去一个小书库里临时抱佛脚。

　　幸好当日两人在裴泓的重华殿玩累了，就没回萧府，后来在裴泓的母后皇后娘娘的安排下。直接在重华殿歇下的，这本就常事，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猫进了小书库。

　　小书库位于皇宫的西面，因为不同于大书库之中放的大多数是孤本，此处明显就冷清许多，也没有人看守，所以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进了书库，一时间也就没有人发现。

　　入了小书库，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裴泓到底是个小孩子，心里不免有些发憷，所以顿了一下，身后的萧忆瑶就直直的撞上了他的背：“痛。”

　　略显稚嫩的嗓音还是以撒娇为主，不过饶是如此，裴泓还是紧紧的牵起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摸索着到了书桌前，拿过烛台，又从怀里取了火折子点燃之后，小心的凑到萧忆瑶的身前，看了看她略微发红的鼻子，吹了吹，然后轻声得说道：“是泓哥哥不小心，现在还痛吗？”

　　“已经不痛了。”扎着两个小环髻的萧忆瑶略偏着头笑着，衬着暖暖的烛光微笑的模样，让裴弘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好的，瑶瑶你还记不记得那书卷你是在哪看到的？”

　　萧忆瑶抬头看着那高高的书架，一个一个书架的看过去，最后略带欣喜的指了指高处：“就是那本。”不过随即欣喜就敛去，上次她来这看书的时候还是白日，所以有太监宫女服侍在旁边，替她将书卷取了下来的，可眼下这书架的上层有一丈多高，无论是她还是裴泓都够不到上边。

　　裴泓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角落里有一架小的竹梯欣喜若望，连忙将竹梯搬到书架面前，然后吩咐萧忆瑶道：“瑶瑶，你先帮我扶一下梯子，我上去将书中你所说的那一章节看完就下来。”

　　“可是……”看着竹梯上一阶一阶的竹节，又抬头看了看书架的高度，萧忆瑶咬唇，心怀担忧的说道：“泓哥哥，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明日之事我们再另想办法，这么高我怕。”

　　裴泓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瑶瑶放心好了，没事的，只要一会儿就好，让泓哥哥将那几页看完我们就回去了。”说着就在萧忆瑶担忧的目光之下一阶阶的爬上了竹梯。

　　感觉到裴泓每踏一阶竹节在手心所产生的震动，萧忆瑶脸都吓得白了，除了手上紧紧用力扶住之外，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烛台细细阅读的裴泓，生怕他有何闪失。

　　萧忆瑶说的那章也就是薄薄的几页，裴泓很快就看完了，正要将书卷放回书柜上，视线下意识的看了下面的她一眼，注意到在烛火晦暗的光亮下，她刷白的脸，赶忙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想要让她安心一点，因为注意分散了，所以裴泓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先前的书卷只是被他随意的搁置在了书架上，收手时衣袖带到了一下已经是摇摇欲坠。

　　原本小心的一手扶着竹梯一手拿着烛台的裴泓乍然见被书卷砸中了头，心里一惊，脚下一下子踩空，从竹梯上摔下来。

　　瞬间就在裴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见耳边萧忆瑶的一声当心，然后就伸出手，不自量力的想要接住自己，这时两人都已经忘了那盏烛台，直到她以弱小的身躯接住他，然后两个人一个栽倒在地上，裴泓之听见萧忆瑶啊的一声尖叫，回过神来之际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宫中书阁里的蜡烛都是特别制作的，所以再与衣物接触的时候会一下子熄灭，可是饶是如此，乍然接触的火苗已经在萧忆瑶右手的臂弯处烧出了一个洞眼，他提着心，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卷起她的袖子，直到臂弯处，这才看到就在她的白嫩的手臂上已经被烛火烫出来一个水泡，眼下水泡已经破了，留下了一下艳红的印记。

　　裴泓傻愣愣的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很疼吧？下一刻就失了一切的稳重得体嚎啕大哭了，抱着萧忆瑶就往外向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这时此处的动静也引来了侍卫的注意，当他们看到小太子殿下抱着萧将军最为宝贝的千金嚎啕大哭着出来的时候，赶紧将事情报告了上去。

　　当夜整个皇宫以及宫外的萧府都因此事而不得平静，夜半被惊醒的陛下阴沉着脸看着跪坐在地的儿子，下令罚其面壁思过三日，加抄写弟子规一百遍，而萧忆瑶则是被送到了太医院，请当夜当值的太医问诊确定是右手手臂骨折加轻微的烫伤，然后敷药包扎之后，由萧誉领回了萧府。

　　三日思过一过，裴泓就赶忙赶去了萧府，三天了，也不知道瑶瑶的伤好没？就在他匆匆赶到萧府后院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前来探望的段尉凡。

　　段尉凡此人为人和善，爱开玩笑，本来他此次前来是听闻萧忆瑶生病前来一探的，其实萧忆瑶的病主要是因为裴泓摔落的时候，她接的那一下手臂承受不了分量所造成的骨折，她啊的一声也是因为骨折带来的剧痛，只是当时裴泓注意到的却是她手臂上轻微的烫伤，段尉凡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又想起两个人平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情形，也就决定和他开个玩笑，拉着他的衣袖对他说道：“殿下可知道对于女儿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裴泓不懂，于是反问，只见段尉凡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是容貌，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你却让瑶瑶受了伤破了相呢。”

　　“破相？很严重吗？”裴泓想起了萧忆瑶臂腕上的那处烫伤，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连忙问道。

　　段尉凡故作严肃的说道：“当然严重了，女子破了相就丑了，以后瑶瑶长大了就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她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没有人陪着她。”

　　裴泓乍一听就急了，他并不懂娶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愿意瑶瑶以后变成段尉凡口中所说的那种模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吃饭，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玩的人都没有，头顿时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连忙说道：“瑶瑶一点都不丑，瑶瑶还是很漂亮，以后……以后瑶瑶要的嫁不出去，那我就娶她。”

　　听他说到着，段尉凡也忍不住笑了，半开玩笑的蹲下身子伸出了右手尾指：“那么殿下就和臣做一个男人之间的约定。”

　　裴泓很慎重的伸出了自己左手的尾指，拉钩。

　　段尉凡看着小太子急匆匆跑开的身影，摇着扇子不住的笑，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也太胡闹了，他可是太子殿下。”

　　“瑶瑶也是大将军之女啊，门当户对，未来的太子妃一职还是当得起的，况且你看他们两个，不是很开心很登对吗？”

　　从这里可以透过萧忆瑶房间打开的窗户看到房间内的一角，床上的纱幔被撩开，以及慢慢从里面伸出的一条胳膊，然后少年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袖子，随即松了一口气，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不时从里面传来欢快的笑声，又过了没多久，两人又一起睡过去，可是直到那一刻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的握在一起的。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唐•李白《长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