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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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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梁令离开,上官听雨才彻底松了口气,至此方觉的背上不知是因为先前疼痛还是其后的紧张,竟是已经出得一声冷汗,衣衫浸透,正觉不适之际,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应门竟是方府的婢女,说是梁公子的吩咐夜露深重,小姐身体不适,需用热汤沐浴。
上官听雨颔首允诺,侧身让婢女入内,待浴桶之内盛满热水之后,又摒退左右,并未让人服侍,其实此刻她的思绪在确信梁令不会将她身体有恙一事说出去之后,阖眼所思所虑的就是关于影卫带来的关于见殊华以及见府之内女子间的传承,她几乎可以确信传承的江南地形图,只是这个传承的方式迟迟未有思绪,眼下见殊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无法从她处得到任何的消息。
想到这,上官听雨不免有些焦急,不过在毫无头绪之下,她也并无主意,继续思虑也不过自我烦恼而已,睁开眼正准备赶紧沐浴完毕之后先行休息,未曾想却被眼前的一幕所怔住。
方凌如是一介清官,故而府邸也就直接落座在府衙的后院,因场地狭窄,所以各个客房也略显狭小,故而眼前只得将浴桶直接坐落于内间,如此一来,海棠花镜却是正对着浴桶,镜中映出了她的模样。因为先前的疼痛而显得冰冷的身体浸在浴桶之后,竟是隐约浮现出了牡丹的花样。
那是上官听雨很多年前纹的凤纹,平日里用了些药物掩盖暂时隐去了,却因为方才的疼痛以及此刻热水的浸浴,花纹日渐显现出来,竟是金边粉中冠牡丹,栩栩如生,雍容华贵,映着温婉柔美的笑容倒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容貌,下意识的用指尖去触碰划过那朵艳色生姿的牡丹,而下一刻动作止住,见府历代女子——见殊华——传承——身体纹以的牡丹,上官听雨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某个信息,似乎迷雾的一边线头已经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略带盎然之意的吴侬软语自安静的室内响起,最后残留以嘴角的笑容狡黠自得若狐。
清早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梁令和尉迟凌天一早已经去查关于见殊华的事,上官听雨一人闲来无事,本是待在府衙之内,闲赋弹琴,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闲过了,作为倚风听雨楼副楼主的身份,为策楼中兄弟万全,她必须比其他人顾虑更多,思虑更多,难得能有此刻扮演者钟宓,拥有着属于普通女子所拥有的称之平淡的闲静,未曾想被方凌如所见,生怕她会有憋闷之感,故而吩咐了一名唤作深云的婢女带她去街上闲逛一会儿,在推脱不得的情况下,她也只得应承了下来。
上官听雨今日出府之时,在深云的劝说下也细细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水粉抹胸凌波式宫装,缀着珍珠流苏老银耳坠,梅花细珠银头帘,火狐狸大裘衣间露出的细细的脖颈间衬着金嵌天青石缀串流苏项链,大家闺秀的雅致秀丽的模样气质显露无疑。
眼下已近年关,大街之上分外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间杂着担货郎的叫卖声,市集大街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了江南与邑州文化以及各方面的不同,摆卖的小摊上大多是些丝绣,绸绢,绣着江南特有的琼花,有些农家自家所绣的绣帕,虽然材质不甚好,但是也有些绣样别致,所以偶尔她也会在一些小摊货架之前驻足。
不过这和与她身边的深云相较,却是小巫见大巫了,或是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缘故,深云一入得大街就分外兴奋,到处去逛着相看,方府之中方凌如并无女眷,所以对于这些婢女并未多加管教,况且和倚风听雨楼的侍婢相比,没有经过严谨的教育,也不会看得出上官听雨的眼神,在街面之中穿梭,时不时发出的惊喜的声音让向来喜静的上官听雨不甚喜欢,更是喜欢往人多之处拥挤,几次下来,两人倒是彼此走散了。
上官听雨初初察觉两人走散了,并未有多在意,只是想着既然出来的,不妨稍加逛逛再回去也是一样的,所以就转身进了一间玉器珠宝店,倒没有什么中意想买的事物,只是随意看看而已,所以对于店家竭力推荐的古玩玉器不由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之意。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去之时,屋内的光线一下子被遮去了泰半,听雨下意识的抬头相看,却有几分惊讶,竟是昨日于青冉楼所见的兆世荣,腆着个肚腩,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帮示威的随从,一见兆世荣这个小霸王,店里的客人大都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只有听雨还留了下来。
“老头儿,我让你备下上等玉镯子呢?”兆世荣临时起意欲讨好连翘的,所以不惜手笔,至于备下一词,也不过是在他看来,凡是他所需要的事物,总是要先敬着他的,而眼下他这番言辞之后,店家也只得赔着笑脸取出了几只上好的翡翠玉镯,也是巧了,店家适才见上官听雨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想着应是名门闺秀,故而取了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给她一看,此刻正握于她的手中。
顺着店家的视线看去,兆世荣也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上官听雨,随即眼中便浮现出了惊艳之色,且不说此刻属于钟宓的姿容姝丽雅致,衣饰衬托之下更显大家闺秀的一派优雅气度,单单是那份气质已是家族数代人文化气度的沉淀,绝非寻常人等可比,瞬间便让兆世荣失了魂,眼神面相之上不免多了几分色欲之相。
上官听雨是何等敏锐之人,原本她留下只是想再了解几分关于兆世荣此人的心性,好为之后的行事多做打算,未曾想对方竟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那种目光让她从心底感觉不喜,于是搁下手中的桌子,侧身准备从兆世荣的身旁寻隙离去。
兆世荣虽是一介草包,但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若是寻常家的女儿,他早就下令让随从将其捆绑回府了,只是眼见着女子衣着华美,气度不凡,且未曾在昱城见过,已知她必是出自名门大家,跟随家人从外地到昱城而来,所以一开始并未做出出格之举,但见到听雨准备离去之时,也就不顾其他,伸手意欲拉住她的衣服:“姑娘,暂且留步。”
闪身躲过了兆世荣之后,眼见着躲不开,上官听雨止步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像模像样楫了一个礼之后,兆世荣说道:“在下兆世荣,家父乃水军统领兆耀林,今日得见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斗胆问道,姑娘似乎不是本地人士,那是来昱城游玩还是来此处定居,不知府上为何处,姑娘芳名为何?”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旁两道声音传来:“小姐。”正眼看去,是崔涑,风莫易容的二人,他们也是偶然上街,本来是听百姓说道兆世荣又在大街之上逞凶为非作歹,前来一探而已,未曾想对拦住去路的竟是听雨,见到如此一幕,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来解围,就上前行礼:“小姐,少爷说家中有事,请小姐即刻回去。”
“嗯。”上官听雨应了一声就未再理会身后的纠缠,趋步离去,走了几步之后,风莫低声说道:“小姐,身后有人跟踪,手段并不高明,看来应该是兆世荣的人,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看来府衙是不能回去了,也好,本来也就是无法推辞方凌如的一片好意,加上为了近水楼台所以才居于府衙,眼下事情也有几分眉目,这样好了,先将跟踪之人甩开,然后直接去暂歇的庄院,至于尉迟以及梁令,就等稍后再去通知他们两人迁至庄院,记住要吩咐方凌如,千万将我等曾居住于他处的消息瞒住。”
“风莫明白。”
庄院是早就安排好的,青石小路月亮门,小桥流水人家,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美景,此处是宅子是承借的当地大户的一处别院,只是后来上官听雨等人应邀盛情难却之下住进了府衙,还没有好好一看过此处,眼见如今园中梅花盛开,去里间的长廊里两侧都种满了梅花,或白若雪,或璨胜霞,或黄如金,各色纷呈美不胜收。
偶尔有几片梅瓣落于火红大裘之上,被素白的手指轻轻捻起,置于掌心,徐徐吹了口气,看着花瓣在风中飞舞,不禁嘴角带上了几丝微笑,过了长廊就是内室了,门口挂了厚重的布帘子,挡去了厚重的寒风,而屋内也早已燃了火炉,乍入,就觉得身上的寒气去了大半。
上官听雨脱去了厚重的大裘,横云随即上前取过大裘去暖炉去烘干,回来之时手上端着的青花瓷汤罐里是烧的浓浓的雪耳鸡汤,取了踏雪红梅金边瓷碗盛了一碗递上。
“江南的冬天的确要比邑州暖和些,不过小姐身体稍弱,此地湿气重,还是要注意一些,这是厨房熬得雪耳鸡汤,喝一些暖和下身子。”
“让风莫你担心了。”上官听雨接过瓷碗,取了汤勺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用老母鸡调的高汤,滤油之后又加了雪耳小煮,鲜美却又不油腻。”
“小姐喜欢就好。”风莫等到见听雨将汤饮毕之后才开口说道:“刚才我已派人去通知楼主了,他说和方大人请辞之后会立刻过来与小姐会合。”
“对了,怎么回来之后未曾看到崔涑的人影?”上官听雨有些疑惑的问道。
提到这,风莫倒是笑了,刚才自会后之后,崔涑一直就忿忿不平兆世荣对听雨的无礼,心心念念着想要去教训一下对方,被他拦了下来,此刻正吩咐侧犯阁的人看守着他的房门,不让他出去呢,此刻问起,也就照实说了。
上官听雨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回到:“他啊,还是个孩子。”如是说了一声之后并未多加责备,就放下了手中的碗,让横云拾掇下去,思虑了片刻之后说道:“眼下既然兆世荣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若是再住在府衙,见府一事势必会打草惊蛇,毕竟此事跟水军脱不了关系,不说其他,单单论才干而言,兆耀林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不知道何以生出如此窝囊的儿子,话说回来,慕容谦的尸体经步司离检验之后可曾得出什么结论?”
“步司离检验过慕容谦的尸体之后,无法确认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能确定对方是从正面一击即中,以力道等等而言,可以排除是见殊华出手的可能,另外属下找人回忆描绘出了见府之前的模样,得知那口废井是属于见府老爷子的院子内的,说是已经荒弃多年了,所以井沿早就去了将井口抹平了,后来井前还建了一间两层阁楼作为见老爷子的住所,更为古怪的是,废井正处于阁楼与围墙之间空隙之中,因为阁楼的构造原因,废井那四周正好空了出来,见老爷子就在空地之上种上了千瓣兰。”
上官听雨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我知道千瓣兰,是一种极为罕见名贵的兰花,可是常年不败,不过此花甚为娇贵,若是一个不好好料理,对花枝叶只需稍加用力或有任何微小的损伤,立刻就会死去。”
“的确,此次我询问的见府原先的老仆妇也是这么说的,说是见府老爷子特别喜爱此话,不许任何人前去碰触,甚至将房间的窗户对着花丛,一开窗即可看到此花,可以说嗜之如命。”说到这风莫不免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我觉得此事未免太过于巧合了,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因为这事本来就不是巧合,杀慕容谦之人本就是见府老爷子,他所作的一切事情,另起房屋也好,种以千瓣兰也好,都只是为了能够确信没有人接近那口废井,因为他要掩盖他杀人的事实,以及他杀人的原因。”上官听雨的笑愈加灿烂却让人不寒而栗:“风莫,你知道江湖中有一种神乎其神的一种刺青纹理,可将一切飞鸟鱼虫风花雪月的图案刻画于人的皮肤之上,例如人的背部,这本不算稀奇,可是神奇的是有一种药可以在图案纹成的片刻之后消褪,不见任何踪迹,除非涂以特殊的药物才能显现。”
风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小姐的意思难道是……”
“我曾经遣人查探一二,发现见府之内历代都有一位小姐养于深闺,因为种种缘由,一生未曾出嫁,我在想,是不是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江南地形图其实早就烧毁了,见氏一脉在当初祸乱政变之后,生怕这份地形图落在他人手中,所以他们用了一个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将江南地形图完完整整的纹在自己女儿的身上,然后将图烧毁,这样谁也不会找到,而这种方法也作为一种传承历代继承了下来,不过这个办法唯一的担心就是女儿家的出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为这药效不是很稳定,在作为纹路容器而坐在的人剧痛或者情绪极为激动的情况之后,会有一定的可能让纹路浮现,所以历代被选中的女子是不能出嫁的,如同见殊华,同样如同历代的长辈一样,见老爷子也必须破坏自己孙女的婚礼,他选择的方式就是杀了慕容谦,让见殊华以为自己的心上人逃婚,伤心之余决定一生不嫁。”
风莫怔住了,他清楚听雨会说这些话必然是有一些把握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突然开始可怜见殊华和慕容谦,以及在他们之前所有被江南地形图所主宰着命运的女子,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直到听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到见殊华,即便她已经死了,我们至少能让她和慕容谦死而同穴,也算是达成他们先前的一方夙愿。”
尉迟凌天很快也赶来了,在听完上官听雨的复述之后,他有片刻的沉默,随即像是宽慰那般拍了拍风莫的肩膀:“见府灭门一案固然是一场悲剧,可是它也终止了另一场悲剧的蔓延。”
很快三人也综合三方所得出的情报,梁令查探了一天的结果就是水军军营之中的确有几个人像听雨先前描绘的杀死见府上下的人物特征,是兆耀林身边的亲信,而一直困惑着所有人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何此次兆耀林兆世荣两人要急于取得江南地形图的原因就是兆耀林得了重病,虽不至于油尽灯枯,但也已卧榻数月,迟迟不见痊愈,而江南水军必须得有一人主持大局,偏偏兆世荣毫无建树,无法顺理成章的让朝廷指派他接任水军统领一职,若是一直按照这样的局面下去,很块这消息就会传到京城,以裴九卿对江南水军以及兆耀林的忌惮,势必会更换将领,兆家如今的荣耀瞬间不复存在,所以只有江南地形图才能力挽狂澜,只要将寻找到地形图的功劳加注到兆世荣的身上,而兆耀林再以病请命,将江南水军统领一职,交由儿子处理,加之朝廷势力的劝说,裴九卿就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如此一来兆家就已然可以在昱城之地成为一方霸主。
眼下的任务就只有两件事,一找出见殊华,这点上官听雨已经吩咐人前去打探了,二就是江南布防图,这一点,则是决定通过兆世荣入手,依上次在青冉楼所得到的惑心散而言,她足以确定连翘必是想通过迷惑兆世荣的心思,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将一切后果由连翘所承担,顺水推舟也不见得不是一件上上之策,只需把我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间即可。
兆世荣对听雨有所不敬之事,风莫在听雨的示意下并未多言,倒是崔涑忍不住性子,于晚宴之时不经意间说了出来,当场只见得尉迟凌天及梁令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折了,若非担心打草惊蛇,怕是一早冲到兆府将对方一顿痛打了,然而在听雨吩咐步司离再做出一剂迷惑人心的药物,加到连翘的香炉之时,命令他在药物中再加一些事物,好好教训一下对方。
上官听雨原本对于此事还是有些不悦之情的,如今见这几人这般模样,不悦之情顿时消失,甚至笑出声来,不再心生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