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之曲》字佴伦

5、伍

　　汽车呼啸着离去，没有人注意到了那个躲在墙角的身影，蜷缩着，努力忍耐着，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用那双迷雾般的双眼，看着所有的一切。
　　似乎之前发生的都像是在做梦一般，吵闹声，哭喊声，尖叫声，还有枪声，这些交杂着，刺痛着这个孩子，他的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着，砰砰，砰砰，把他的大脑敲打地嗡嗡作响，他不愿接受这一切，不愿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这样的离去，他猛地站起生向远处逃去，一次次地摔倒，再爬起来，他惊慌失措。

　　就这样，没有任何人发现，那个瞬间变的单薄苍老的身影，在那个落寞的屋子前倒下了，被那不顾一切喷吐而下的大雨，浇淋得血肉模糊。
　　这令人心痛的大雨，把院里的花草都淋落得东倒西歪，这如同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似乎在瞬间，就摧毁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睡着，当我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窗户外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坐起身子，看了看这个陌生的房间。
　　华丽？这是我第一个反映，不是我印象中惯有的儿童房，却是精致得很的装饰，水晶灯，镂花壁橱，还有身下这张又软又大得出奇的床。整个房间亮堂堂的，但看在眼里却少不缺空洞阴暗的感觉。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抓紧了被子，想蒙过头倒下继续睡觉，都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过来，面前的还是婉儿。

　　还没躺下，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我感觉所有的梦境都被打破了，这是现实，无法逃避的现实。
　　隋青走进来，笑咪咪地望着我，一点没有先前的落寞忧伤。
　　这么好的戏，他演得可真好。
　　我瞪着眼，想要把他看穿，他却像没事似的挨过来，揉揉我的头发，亲吻我的脸颊，我紧拽着被子，咬着唇，恶狠狠地在心里谩骂，却还是由着他对我做了这么多的动作，我明白的，在这里，我无能为力。

　　男人爬上床，和我并肩坐着，他没再碰我，当然他知道我不愿意，他抬着头，凝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壁橱，“泞儿，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恨我的，你的母亲也应该恨我，可是.....我不能不带你走，你 ，你是我的女儿啊，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好吗？”，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我转头望着他，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深邃，我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于自己，我一无所知，打我出生开始，我的身边就只有婉儿，除了她，我谁都不知道，我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保持下去，我会永远和婉儿在一起，即使一辈子。
　　我低下头默默地想着，我要怎么做呢，他，是我的父亲吗？那我的母亲又是谁？发生了什么？那我呢？我究竟是谁？

　　男人把我搂进怀里，像对待洋娃娃一样抚摸我的头发，我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心想，如果一直可以这样，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如果，我以后每天都可以这样地生活，为什么还要去拒绝呢？
　　我突然想到了婉儿，“婉儿呢？你们把婉儿怎么了？婉儿怎么办？”，我一下子推开了男人，小手拽过他的领结，怨怒地问着。
　　男人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望着我，然后扳开我不听话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没事，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我可以回去看她吗？”，我明显看到男人皱紧了眉头，但还是小心地问了。
　　“对不起...... ”，男人依旧把手覆盖在我的头顶上，暖暖的很重。
　　可现在我很不高兴，为什么只有对不起。“为什么？我要回去见婉儿，你不可以这样，你这个混蛋，你们都是大坏蛋，你们都把我当做垃圾，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掉！”。
　　我哭了，扯着嗓子，朝着男人大吼大叫，男人果真不耐烦起来，把我丢在床上，没好气地理了理衣服朝门口走去，剩我一个人还在那里嘶吼。
　　“你是我的女儿，永远也别想离开，你们，都是属于我的，我希望你可以记住！晚上我为你准备了聚会，到时候我会带你去，你最好听话些，再这么大哭大闹，就算你是孩子，也不会原谅！”，冷冽的话语，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不久前才有的一丝温暖，好似瞬间被冷化了，好可怕，我努力抑制着眼泪，可还是不真气地落下来，从未感到过如此孤单，如此无助，就好像，真的被舍弃了一样。愤恨，暴怒，这些，就好像是什么把你最后的希望都剥夺了，任何地余地，在把你逼近思路，要逼死你，杀了你。

　　婉儿~~小琦~~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来陪我.....

　　等再有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窗台上，蜷缩着身子，望着窗外，纵使是远处那隐约的漆黑的山脉也好过这个空荡荡的可怕的屋子。

　　我把头埋在臂腕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一点点的慢慢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仇恨感在蔓延着，深深扎进我的骨髓里，因此，我并没有注意有人进来，“小姐，先生让我带你下去，请先把衣服换好吧......进来！”。
　　我闻声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年纪将近五十的男人，随后进来的，是两个捧着衣服鞋子的侍女，她们始终没有抬过头，站在一旁，犹如两尊雕像，我皱着眉，看着她们，邪恶的念头，一丝丝席卷上我的大脑，嘴角一点点地翘起，我高昂着自己头，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双手到她们的面前，可她们还是一动不动，我挑了挑眉，“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小姐的？不是应该帮我换衣穿鞋的？”。
　　我并不想如此，可是看到她们就会没来由地兴奋，想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了，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我的绝望。
　　说出这些话，我明显看到那老男人脸上瞬间划过的诧异，还有那两个侍女不安的眼神，多么滑稽啊，就像是一场游戏，我在心里暗自窃喜，我在心里暗暗计划着，我不会让你们安生的，我恨你们。恨你们！
　　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我会用尽全力回报你们！
　　用你们想象不到的方式！一定！

　　侍女们很快帮我穿戴整齐，的确很快了，如果我没有三次推倒她们手里的盘子，如果我没有故意扯坏衣服，让她们不得不立马叫人再送来，如果我没有假装失手把鞋子砸在那女仆的脸上，或许会更快些。
　　哈哈，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尖叫声，他们努力克制着的神情，都这么的滑稽，让我兴奋，让我快乐，是的，快乐，我的痛苦，都要由你们来承受。
　　穿戴好，我仰头不屑地望着这三个卑微可怜的家伙，看他们的表情在惊恐愤怒间轮换着，我不知道又多开心。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突突突地在房间里瞎转着，这翻翻那翻翻，“混蛋！镜子呢！为什么没有镜子？”。
　　我生气地踢倒了碍事的凳子，身后的女仆们立马找来了一面大大的落地镜，我站在镜子前，就连我自己都被惊讶到，细致的鼻梁，轮廓鲜明的脸庞，还有那双墨绿色的晶亮的眼睛，难怪小琪会说我漂亮，可是，我真的不是婉儿的女儿，为什么，我的眼睛不是蓝色的？还有为什么会是这头恶心的黑发？我一下一下拽着自己的头发，很快，地上就散落了很多，我抬起双手，看了看指尖残留的血迹，瞟到身后的人们乱作一团，透过镜子，望着他们闹腾腾的举措，我不禁冷笑，也许，我应该满足了，最起码，我不像那个让人恶心的男人，他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和乌黑的眼球，我慢慢镇定下来。
　　“吵死了！你们都安静点！那个男人让你们带我去哪里？还早么？还要去吗？”，我故作冷傲地凝视那个老男人，看到他的怯懦和恭敬，我站在椅子上毫不犹豫的扇了他一巴掌。我看到老男人脸上的惊异、愤恨和痛苦。
　　呵，往后，有的玩呢，我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好，我高傲地拢了拢自己本应引以为傲的黑发，又理了理身上的小礼裙，推门走进了那个更加豪华，耀眼的地方。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我的身上，也第一次，我感到这么自信，通过镜子，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美丽，高挑的身材，幽怨的眼神，一颦一笑，都会透露着不容人小觑的气质，但我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纵使再美丽，再有气质，也不可能有成熟女人的妩媚、性感，流露的却还是小孩子的稚气。
　　隋青看到我，走过来，他带我来到大厅的中心，向所有人介绍，我——他的女儿的存在，站在他的身边，我没有笑，只是冷冷地扫视这里所有的人，把那些女人的阿谀奉承，那些男人看我的欲望尽收眼底，我淡淡地挺身然后挽起自己的小礼裙微微欠身，然后对那个男人说，“父亲，我累了，先走了”，我头也不回地远离这个丑恶的地方，不满意么？他应该满意了，我给足了他面子，我唤他作父亲。